作者:山间柳
这一段小插曲没影响沈家人的好心情,好不容易沈淮之在家一年,和沈正初一起父子齐上阵,一天就耕完近三亩地,林樾三人则拿着锄头,各往一边,把边边角角没耕到的地方挖开,中间耕的粗的地方也再挖一遍,耕的深,来年庄稼也长得好。
当晚,吃过饭,林樾就把给他们带的礼物全拿出来,“爹,这是给您带的酒,我闻着是挺香的,可惜我不会喝,您尝尝味道怎么样,娘,凌之,这是给你们带的镯子,你们瞧瞧可喜欢。”
没等他们推辞,林樾就硬塞过去了。
沈正初高兴极了,当场拿出他的小酒杯倒了半杯,倚在墙上抿了一口,“香,这酒尝一口就知道不便宜,你们小年轻啊,这回是爹享福了,以后不许再买了。”
林樾没接话,就是摇头,又看向宋寻春母子俩,见她们也一脸笑意,林樾也高兴,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我的和凌之一样,都是花瓣的。”
宋寻春看着面前同样戴着镯子的两只手,又是高兴又是忧愁,一家和睦再好不过,就是这镯子瞧着精巧,还一买就买这么多,也不知花了多少钱。
她不惦记林樾的私房钱,又担心他大手大脚的全花了,以后他自个儿有个花钱的地方没钱用,但这会儿说就是泼冷水了,她也不想扫兴,只想着以后林樾给她的家用钱得好好攒着,到时候小两口要用的时候好拿出来。
“好看,等忙完地里的活计娘就戴上,也让她们羡慕羡慕我。”
宋寻春突然看向沈淮之,这回一家子都有东西,不会他没有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便不再多问,起身收拾碗筷去了。
沈淮之的礼物这会儿正在怀里,昨日回家的路上,林樾就打了个络子挂无事牌,当场就给他挂上了,是他怕刮花了,便装在了荷包里贴身收着。
接下来几天,沈家人都忙着耕地,刚好三天耕完,第四日就是八月十三,也是院试张榜的日子,大半夜,沈正初就赶着骡车,带着林樾和沈淮之一起往府城去。
第65章
健壮的骡子被喂了上好的草料, 都不用沈正初怎么驱赶,就拉着车哒哒哒地往前跑。
每过半个时辰,沈正初就拉紧缰绳让骡子停下, 三人寻个阴凉的角落歇一歇,歇上片刻又继续往前赶。
如果说来考试那天三人是担忧居多, 那今天就是紧张,林樾坐在车上, 脑子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万一事与愿违该怎么办?偏还没法儿露出来, 免得让沈淮之也跟着紧张。
午时刚过,三人就出现在梧州府的城门口, 依旧巍峨的城门, 依旧川流不息的人群 , 意外地让林樾没那么紧张了, 中与不中都无法改变,太过执着反而不好。
上回沈正初急着回家并没有进城, 这次他也跟着进去了, 因为赶着骡车, 守城的官兵还额外收了两文钱, 并叮嘱道:“你们牵着骡子进去,可要小心别撞到人。”
沈正初一个普通小老百姓,见到官兵头都没敢抬起来,听到训话就连连保证, “官爷您放心,小老儿一定小心。”
林樾和沈淮之稍好一些,上前扶起沈正初便进城了。
一进城,三人便直奔学政考棚而去, 因牵着骡子不方便,沈正初在距离考棚百步外就停下了。“淮之,樾哥儿,你们俩快过去瞧瞧,前头人多,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林樾也觉得这里人少路宽,适合停骡车,而且院试结果未知,沈正初也不年轻了,无论是大喜还是大悲,对身体都不好。
“爹,那您在这儿歇会儿,我们瞧见就立马回来。”
学政考棚前挤满了人,起初林樾还以为已经张榜了,走到近前才听到他们在议论,“午时都过了,怎么还不见张榜?平白叫人焦心。”
“可不是嘛,不过我听说这回来考试的人比上一回要多几百人,许是阅卷的大人还没批完吧?”
因为来的迟,林樾和沈淮之站的位置要靠后些,连考棚门口是个什么状况都看不清。
来到这儿林樾更紧张了,拳头捏着手心都有些发白,要不是人群太过拥挤,只容得下一个下脚的地儿,林樾估计都开始转圈儿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咚”,“咚”,鼓声响起,,本就拥挤的人群瞬间沸腾了,“出来了,出来了,领头的大人拿着榜出来了。”
紧跟其后的官兵见他们还想往前挤,一挥手,身后的人立马往前一字排开维持秩序,敲鼓的人也更加用力,等人群慢慢平息下来,那个官兵才请示学政,学政就是方才拿着榜的大人,闻言应了一声,就将榜递给了另一个大人。
那个大人恭敬地接过榜,面向人群,扬声道:“奉学证大人令,张贴榜单。”
榜单是一张黄色的纸,上头用浓墨书写了及第考生的名单。
林樾和沈淮之站在后头,只能听见前头的人说张榜了,但是一丁点儿都瞧不见,只能干着急。
不过片刻,站在最前头的人有的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仰天大笑,“我中了,中了,读书几十载,总算不负所望。”
但更多的是名落孙山,抱头痛哭,跌坐在地上的比比皆是,哀泣声令人心惊。
或喜或悲,守着榜单的官兵并不在意他们的哀乐,只大声喊道:“不许拥挤,往后退。”
可惜这会儿官兵的话也没有用了,那张黄纸,承载了无数考生一生的希望,瞧见了名字的也要揉揉眼睛,再看一遍,那些没找到名字的,更是恨不得贴到纸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找,奢望是因为涌出的泪水模糊了双眼,而让他错过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锣鼓声再次响起,门前的官兵齐声喊道:“奉学政大人令,请诸位榜上有名的秀才在此稍候,领取诸位的雀顶蓝袍,明日辰时末在官署大堂前等候,由学政大人设宴饮酒,举行簪花之礼。”
一连三遍,喊声震天,林樾和沈淮之在后头也听得清清楚楚,这话一出,林樾更着急了,从张榜到现在都快一盏茶了,他和沈淮之愣是才往前走了两步,只能从缝隙里看见一点儿黄纸的影子,一个名字也瞧不见。
“这些人怎么看完了也不走?完全不管后面站着这百余人。”
有这个想法的自然不止林樾一人,林樾和沈淮之虽然来的晚,但也并不是最后来的,在他们身后还有许多人,有那急性子的已经试图推开人群往前挤了,“让让,让让,让我先看看。”
“是谁?是谁踩着我的脚了?”
“堂堂读书人,怎能如此无理?”
许是后头的抱怨声太大,连最前面的学政大人都听到了,一个眼神,方才领头的官兵就带着属下开始驱散人群,“看过的人请往后退,此榜要粘贴五日,今日诸位找到名字即可,明日再来细看也无妨。”
再大的惊喜,再重的悲伤,面对握刀的官兵都打了折扣,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往后退了。
林樾瞅准时机,拉着沈淮之就往前走,一个弯腰,再转身便来到了前头,他回头催促道:“快,咱们快找找。”
沈淮之面上也不复淡定,连连点头,“好,我这就找。”
黄纸上的人名不过九十,然而此次来参加院试的童生却有千余名,梧州府下属八个县城,林樾和沈淮之所在的游江县是其中相对较小的一个县。
游江县此次参加院试的童生有近一百人,与上一次参加院试的人数相差无几,不仅如此,连人都相差无几,只少了几个连路都走不动的老童生,多了几个第一次参加院试的年轻人,而且在上一次院试中,游江县只有五人考中。
可惜林樾并不知道这些事,尽管沈淮之说自己的名次应该不好,但他还是从第一个人名找起,头名房余泽,不认识,次名柯兴业,不清楚,三名裴玉山,没听说过……
林樾看的极慢,一直到第十名,出现的仍然是不认识的人,他没有气馁,这才看了九分之一呢,紧接着往下第十名,十一名……二十名,还是没有,第二十一名:沈淮之。
林樾本就前倾的头,瞬间又往前探了一点儿,盯着这三个字仔细又瞧了一遍,停顿片刻,林樾瞬间跳了起来,右手控制不住地拍打着沈淮之的胳膊,“快看,二十一名,你中了,你考中秀才了。”
沈淮之一愣,他远没有林樾相信他那么相信自己,林樾是从头找的,他则是从最后一名找,这会儿刚看到五十名,一直不见自己的名字,心都在往下坠,听到林樾的喊声时半晌没有回过神。
直到手臂有些痛了,沈淮之才抬手拉住林樾,顺着林樾的左手往前看,“二十一名沈淮之”,果然是他的名字,再看名字下方的小字,游江县,四方镇。
往常沉稳内敛的人这会儿也激动起来,“中了,我真的中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没法儿抱着林樾,只是握紧了林樾的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你是秀才夫郎了。”
林樾也跟着笑,“多亏了沈秀才。”
两人齐齐笑开,牵着手退到了外侧。
刚离开人群,林樾就一把拉住了沈淮之,“方才那个大人说要领什么雀顶蓝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告诉爹这个好消息。”
沈淮之摇头,“无妨,咱们一起过去,不过百步,一盏茶的功夫都不用,说完再回来也来得及。”
林樾回头看了一眼还围在榜前的人,虽说没有方才那么多,但起码也有个百八十人,想来还得等许久,便答应了。
沈正初牵着骡子,正在和旁边一个摆摊的货郎闲谈,远远地看见他们二人过来,也顾不上说话了,急忙迎上前,“你们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啊?”
没等走到近前,林樾就大喊道:“爹,淮之中了,还是二十一名!”
沈正初脚步一顿,良久才大笑出声,“好啊,我们老沈家总算是祖坟冒青烟出个秀才了。”
再一想淮之今年实岁才二十一,得八月底才到二十二,沈正初更高兴了,这么年轻的秀才,莫说他们村没有,就是他们镇也没有呢。
方才和沈正初说话的货郎听到这话,也笑着道:“恭喜恭喜,老哥您儿子这么年轻就是秀才公了,了不得啊。”
若是平时,沈正初还会谦虚一下,但今日大喜,这货郎又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便笑道:“多谢,这小子总算有出息了,以后我老了也有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等沈正初的高兴劲儿过去一些,林樾才开口道:“爹,淮之还有事儿要去考棚那儿,明儿也得留在府城,我先带您去客栈,咱们今日就住在府城里。”
府城沈正初是第一次来,但瞧这街巷人群就知道住客栈肯定不便宜,便回道:“不用,你们留下,我今儿就赶车回去,等后天再来接你们,现在还早,说不准刚天黑我就到家了。”
这次府城,林樾手里除了宋寻春又给的四两银子,还有他之前摆摊赚的他也带了四两,别说住两天,住十天也够了,但这么说沈父肯定不会答应,林樾想了想,低声道:
“爹,您就住下吧,明日淮之去府衙,我一个人在客栈也不安心,而且我还想去别处瞧瞧,您在客栈也能帮忙看着东西。”
“这……,那好吧。”
说动沈正初,林樾便带着他往客栈去了,街道上人来人往,一直把骡车停在这里也不合适。
沈淮之则转身回了考棚门口,等着他的雀顶蓝袍。
第66章
林樾他们走后, 学政考棚外依旧人来人往,已是下午,还有不少距离府城较远的考生风尘仆仆地赶来。
沈淮之和几位同中秀才的考生站在一处, 能考中者,无论年纪, 此时都是意气风发的,言辞谈笑间除了刚过的院试, 就是询问接下来是否要同来府城的官学。
官学除了府城有, 县城里也有, 但大小不一,沈家所在的游江县的县学里就只有一个老举人, 其余助教都是秀才。
“不知诸位今年可要同来府城的官学?九月正是入学的时候, 若是来, 咱们就是同窗了。”
“自然要来, 此次我名次虽只在中间,但在下的老师对我寄予厚望, 认为天资颇佳, 若再得名师, 中举有望, 我自然不能让老师失望。”
……
说要来的大多是此次名次在前,家资颇丰者,沈淮之并不在此列,对于府学, 他自然心生向往,但他早已做了决定,至少今年是不会来的。
没等众人再多谈论,官兵已经来清点人数了。
“请诸位秀才公随我来, 学政大人已经在考棚大堂等候了。”
学政大人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见了他们也没多话,只勉励了两句,就让人送来了雀顶蓝袍。
“案首何在?”
房余泽上前,拱手行礼,“小生房余泽拜见学政大人。”
房余泽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瞧着年纪与学政大人相差无几,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学政大人兴致不高,点头夸赞了一句,将衣袍递过去就让他退下了,剩下的都是由学政大人手下的官员发放的。
沈淮之在考棚等待的时候,林樾已经熟门熟路地带着沈正初去了之前住的悦来客栈。
客栈的赵掌柜是个记性好的,见林樾带着笑进来,招了招手,笑问道:“小哥儿,又见面了,今儿还是住店吗?”
林樾:“正是,地字房可还有空房间?今儿要两间,还想请问掌柜的,后院可能放骡子?”
赵掌柜捋了捋胡子,回道:“有的,前几日你们住的地字三号房还空着,旁边的四号房也空着,刚好适合一家人分开住,至于骡子,小哥儿你稍候,我让伙计带你们从后院进去,只是这牲畜价钱不便宜,若是多付五文钱,可以有专人看着,万一丢了,我们客栈照价赔偿。”
林樾暗叹了一声,能在府城开客栈的果然厉害,“那自然好。”随即掏出六十五文钱递过去。
赵掌柜接过钱并没有急着收起来,而是问道:“不知小哥儿你家夫君可高中了?”
说到这个,林樾也想起那日住客栈时赵掌柜说的话,略带矜持道:“还得多谢掌柜的吉言,是中了,二十一名。”
可惜道行还是浅了些,赵掌柜这种老江湖一下就发现了林樾那一丝潜藏的炫耀心理,也乐得顺着夸道:“真是年轻有为,那今晚您二位住的三号房房费就免了,只是有一件小事想和小哥儿商量商量,你放心,绝不会让你为难,也无需你们帮忙说话。”
林樾也有预料,这房费不是轻易免的,“掌柜的您说,若是不合适,这房费我们还是照付。”
赵掌柜上前一步,三言两语说完,问道:“不知小哥儿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