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戏剧
沈容拿起桌上纸扇打他的脑袋:“多事。”他拿着那枚长命锁反复摸索,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第25章
长明州乱了半月,端王就近发兵镇压了乱军,押着一通叛贼进了皇城。
这半月以来局势大起大落,群臣上朝惴惴不安,不仅屁股底下的椅子坐不牢,脑袋瓜子也会随时落地。
尚书院其他撰写诏书的侍郎忙了个底朝天,倒是沈容清闲,半月不见喜诏,苏院史把他叫去向其他侍郎学习,也只是让他从旁看着,如今局势动荡,所有人都绷紧了弦,尚书院上下说话写字,一字不敢错,生怕哪里错了半分,连累脑袋搬家。
侍郎书吏们在尚书院各处潦草铺了席子,连院史苏大人也每日睡在议事厅的小榻上,幸好如今是八月,刚入秋,简单盖一床薄被就能将就,沈容虽清闲,却也半月没回过家,许书吏每日收的折子能摞到梁顶,沈容此时躲懒未免过于不耻。
赵念安知前朝忙碌,不敢叫沈容分心,只自己偶尔带着汤水点心来看他。
沈容坐在板凳上,凑着矮几吃他送来的鸡汤。
赵念安抱着他的腰说:“长明州动乱虽然过去了,但还有许多尾巴要处,我不好在这时候去向父皇母后请旨娶你,再委屈你一些时候,可好?”
沈容表情淡淡的,似是无甚所谓,放下鸡汤方道:“日后再说吧,如今也不是时候。”
赵念安略有些失落,语焉不详应了一声。
沈容见他这般模样,忽的笑了一声,低下头去亲了他一口,又哄着他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又说:“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我陪你去看花灯。”
赵念安眉开眼笑,轻轻抬了抬沈容的手肘:“嗯,你再喝一碗,再吃块点心。”
沈容道:“不吃了,我拿些去给苏院史,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又连日操劳,我瞧着脸色难看了许多。”
赵念安打趣他道:“你这佞臣,小心人家说你媚上讨好!”
沈容幽幽看他一眼,说:“除了对殿下,下官何时不知分寸了?”
赵念安笑眯眯,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你以下犯上,小心本殿下治你的罪。”
沈容捏捏他的脸颊:“快回去吧,不必每日都来,如今乃多事之秋,你就好好待着,不要四处走动。”
“我有分寸,那我回去了。”赵念安站起身,似是不放心,复又坐下,牵着沈容的手叮嘱道,“你如今已经是我的人,虽还未成婚,但你且自重些,不许与外男过于亲近,知道吗?”
沈容忍俊不禁,点头称是。
赵念安放心下来,三步一回头离开尚书院。
沈容把汤盅交给手下书役,请他热热再送去给苏院史,赵念安拿来的鸡汤加了八珍与参须一起炖,又放了些红枣枸杞,补气也提神,苏院史上了年纪,日日熬着不敢睡,眼看着憔悴了许多。
沈容净了手,去与许书吏说了会话,然后才去往侍郎议事厅,吴侍郎见他来,点着他的脑袋说:“这臭小子来了。”
沈容见他手上捧着鸡汤,讪讪笑了一声。
孙侍郎也笑:“就知道给苏院史拍马屁,眼里也瞧不见我们。”
沈容把手里的糕点盒子放下,满满一大盒,皆是精巧细致的糕点,吴侍郎放下碗,拿起一块糕点,牛噍牡丹般咽下肚,盈盈笑道:“眼里也不是全然没有我们嘛。”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沈容无奈笑了一笑,问道:“苏院史如何了,昨日见他畏寒,似是身子不爽利。”
孙侍郎叹道:“喝了一碗你送来的鸡汤,这会儿正在小睡,让我等一个时辰后叫他起来。”
沈容愁苦道:“这如何使得,便是我等年轻人也受不住一日只睡两个时辰。”
孙侍郎吴侍郎也皆是面容颓唐,顶着大黑眼圈。
几人无奈摇头,喝完鸡汤坐下继续忙碌。
吴侍郎手边摆着一沓折子,上头有圣上的批示,还有些口谕,由圣上贴身书吏将其书写成文字,一并夹在折子里送来。
吴侍郎按照批示撰写诏书,一式两份,一份书于蚕丝织布上,另一份抄录于竹纸之上,日后用于留档,非喜诏无需典司院过目,改由相部由沈相确认盖印,竹纸之上除抄录一遍圣旨内容,还应将圣上折子批示与口谕记录在旁,两相复核过后,加盖吴侍郎官印,交于苏院史过目,苏院史过目后加盖其官印,再将两份诏书送至相部,待沈相盖印之后呈至圣上,由圣上画敕后送去典司院,再由典司院遣官员宣读圣旨,此后两份诏书,一份交于接诏之人手中,另一份由典司院留档,而对应奏折与口谕记录由尚书院留档。
沈容坐在吴侍郎身边,将他写过的文字一一核对,确保两份诏书内容一致,也与圣意相恰。
诏书并不难写,但需要十分细致,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错处,且圣意难测,圣上批示的每一个字都要细细揣摩,这份差事可谓费神且磨人,连日下来真真是疲惫不堪。
沈容将核对无误的诏书归置在一起,等苏院史醒来再送去给他看。
当日江南巡抚克扣军粮一案牵扯出无数朝中大员,兵部驻长明州侍郎戴震科自知罪行败露,于长明州举兵造反,被端王带兵镇压,与一众同党家眷被押送至皇城,朝中与其营私植党之徒惊恐忐忑,一时间弹劾奏折、表忠奏折如鸿鹄羽毛般铺天盖地,朝廷上下人人自危、如履薄冰,一步行差踏错就会被冠上反贼的帽子。
每日上朝连北远侯也没了中气,朝堂之上气氛极其压抑。
沈容站在最后一排,忍不住低着头打了个哈欠。
突然感觉有人踹了他一脚,他悻悻回过头去,却对上一双戏谑的眼眸。
那人上前一步,嬉笑道:“又见面了,沈大人。”
来人竟是夏九州,沈容见他官服,乃正三品,惊了一声道:“夏大人,你如今正三品,该去殿内站着。”
夏九州笑道:“里头站不下。”
沈容见他这般荒唐,不愿与他再说,微微笑了笑俯下头去。
下朝之后,夏九州走上前与沈容寒暄,他笑吟吟道:“如今我调回皇城,当了参谋院侍郎,与你倒是官职相当。”
沈容温温笑道:“参谋院侍郎乃正三品,远在下官之上,是优差,恭喜夏大人了。”
“你少来诓我,参谋院掌管大小官员升迁,是肥差,但不是优差,少不得被人拉拢算计,这次戴震科一案,参谋院多少侍郎谋吏被拉下马,吓人得很。”夏九州故作害怕地拍了拍胸口。
沈容笑:“夏大人过虑了,凭夏大人的聪明才智,自然如鱼得水、八面玲珑。”
“那也要仰仗沈大人照拂,沈大人毕竟乃当朝宰相之子,背后靠山大得很。”夏九州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此次诸多官员受累下马,朝廷缺人,参谋院陈大人与老太师一同做荐,荐了你兄长沈康入相部,任相吏一职,正五品。”
沈容淡淡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
夏九州挑眉道:“你当真不怒还是故作坦然?你今科探花不过七品书吏,他沈康随便买个官就是五品,还是在相爷你父亲手下任职,我不信你一点不怒。”
沈容道:“是荐官,非买官,夏大人慎言。”
夏九州道:“用人情买的官也是买,谁不知道陈大人是相爷岳丈,老太师又与老相爷交好。”
沈容温温道:“夏大人知道的甚多。”
夏九州勾唇道:“自然如此,这朝堂之上纷纷扰扰,我若是一无所知,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岂不是早晚要吃断头饭?”
沈容轻轻叹了口气,实在被夏九州磨得烦心,笑笑说道:“下官不与夏大人闲话家常了,近日实在是忙,得空我再请你吃酒。”
夏九州仍是不放过他,跟着他走了几步,幽幽道:“你倒是密不透风,笼笼统统说了一大堆,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沈容哭笑不得道:“下官不过一个写喜诏的侍郎,三部四院侍郎衔中,属下官品阶最低,下官能知道什么有用的。”
夏九州扬声笑道:“沈大人如此抱怨官阶低下,难不成是在向我邀官,如此也好,待我当了参谋院院史,一定向圣上谏言,提你做个一品大官。”
沈容吓得后背落汗,瞪他一眼道:“你小心口舌生非!”
夏九州哈哈一笑,大摇大摆离去。
沈容无奈至极,一个个真真是少年轻狂,倒显得他迂腐顽固。
沈容甩了甩宽袖,缓缓走回尚书院。
沈康无碌无为,想要尚公主自然是难,莫要说公主,三品以上官员的嫡女都未必愿意,有了这个借口,沈相身为父亲,所当然要提携他,从前嫡子沈容无官无爵,他若将沈康带入宫中不免落人话柄,如今沈容乃从四品侍郎,沈相顺成章把沈康带入宫中,可谓是一视同仁,慈父也。
沈容心中苦涩,他并非因父亲偏疼沈康而伤心难过,他痛苦的是,父亲如此嘴脸却变成了公平公道的象征,母亲稍有不顺却成了善妒与恶毒。
他低着头想事情,忽然一抬头却发现走到了赵念安殿外,与尚书院方向背道而驰。
他心里苦笑,连这两条腿都不听他使唤。
第26章
赵念安没想到沈容会来,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起来,直梗梗往他身上扑。
沈容接住他,抱着他去塌上坐下。
“你不是说忙吗?怎么还来看我?”
沈容摸摸他的脸说:“你不想我来吗?”
赵念安笑,见四下无人亲了亲他的脸,笑眯眯道:“自然是想,我都许多天没见到你了。”
沈容也笑,紧紧抱着他不出声。
赵念安抬起眼看着他,迟疑问道:“沈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沈容摇头:“许是有些累了。”
赵念安从他怀里挣开,挤到他身后,又是替他捏肩又是替他揉太阳穴。
沈容被他哄得高兴,撑不住笑开了道:“殿下今日殷勤极了,下官很是受用。”
“那是自然。”赵念安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懒洋洋靠在他肩头道,“今日不知道你要来,没有备糖水,我叫方德子给你沏茶。”
“甚好。”
沈容喝了两盏茶,与他说笑片刻,见时候不早,匆匆赶回尚书院。
走到门口,见书役满头是汗脚步匆匆,拦住问道:“何事惊慌?”
书役急急说道:“院史大人惊风厥了过去,刚请了太医来看,如今正要去府上禀他家眷。”
沈容立刻跑进尚书院,太医刚看完诊,正与几位侍郎说话。
太医称苏院史年迈,因疲劳过度导致惊风晕厥,告假休息几日,再吃几服药,好好养着应无大碍。
众人总算放心了些,苏院史迷迷瞪瞪间点了吴侍郎暂代院史职,他家中无人,只一位远房亲戚寄住,听闻他惊风晕厥,立刻架了马车候在了宫门口。
待苏院史稍缓之后,吴侍郎禀了典司院,请人抬着轿子送苏院史离宫。
苏院史一走,尚书院像丢了主心骨,上下惊惶无措,吴侍郎资历最深,却也不曾在如此重要关头暂代院史职,一时间像只没头苍蝇一样焦虑万分。
苏侍郎安慰他道:“吴大人不必过于忧心,我等还如从前一样,各司其职,相互商量,定能熬过这一阵,风波总能过去的。”
吴侍郎沉沉叹了口气,到底是没说什么。
连月来许多官员士兵入大狱,刑部忙于审问调查,兵部惶恐度日忙于自查,林户院与参谋院被牵扯出一大群贪官污吏,尚书院与典司院乃后道作业,近来忙得苦不堪言。
相部领四院,尚书院、参谋院、典司院、林户院。林户院与参谋院藏污纳垢,典司院与尚书院忙碌不堪,相部为四院之首,更是进退维谷举步难行,
沈相一月间仿佛老了许多岁,他乃一朝之相,四部之首,首先需秉正自清,决不能被贪官污吏拖累,更不能与戴震科之流牵扯上任何关系,他虽自信清白,却也担心被有心之人借此机会构陷。其次,四院之内如此多贪官污吏,他竟毫无所察,圣上现在不发落他,难免日后治他一个渎职之罪。再者,此次事件来势汹汹,圣上几次问他意见,他均不能对答如流,他能感觉到圣上已经对他十分不满。
沈相捏了捏疲惫的眉心,吁了口气又拿起公文来看。
沈康端着茶进来,他将茶放下,扯了扯闷热的官袍,然后才温声说道:“父亲仔细身体,莫要操劳坏了。”
上一篇:退婚嫁给书生做夫郎后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