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戏剧
可自从成年之后,沈容却屡屡压他一头,他科举落第,沈容却高中探花,他是五品相吏,沈容却是四品侍郎,他想尚公主,沈容却与二殿下亲密,甚至托了北远侯去提亲。
沈容看似云淡风轻与世无争,却总有出其不意的大胆行径,朝堂上下对他可谓是毁誉参半,可即便如此,沈容依旧在圣上及百官面前留了脸,而他沈康在朝中却仿佛查无此人一般。
五品相吏无需上朝,且自从他私盖官印之后,父亲也对他限制了许多,只叫他在相部做些无关紧要的杂活,甚至连议事厅大门都不准他踏入一步。他原本也是好意想替父亲分忧,因着戴震科一案,父亲日以继夜疲惫不堪,累得双目血红,他不过是想让父亲睡个好觉,只私做主张了一回,哪知运气不好,偏是那一回捅出了大篓子,他如今想来仍觉得是那尚书院害他不浅。
昨日得知北远侯去向圣上提亲,被圣上狠狠训了一顿,还被砚台砸了脸,那北远侯是什么人,他可是圣上红人,圣上再咣火的时候也不曾打过他脸,他顶着满头墨汁从御书房出来,大摇大摆走到宫门外,沿途叫人笑话了一通。当日沈相得知后,便将沈容大肆训骂了一顿,甚至口不择言骂了一些粗鄙言论,沈康在旁听着暗自痛快,总觉得沈容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可今日去了相部,却不见人鄙夷嘲笑他,同僚们多半是当个乐子听听罢了。
沈康往日谨记父亲教诲,自持清高,从不愿与人多交际,今日放下架子去找同僚探了探口风,探花、相府嫡子、北远侯外甥,这些名头一个个冠在沈容头顶,加之他平日姿态谦卑,性格柔顺,与谁都能温言几句,若非二殿下乃皇子,又是圣上心头肉,这段姻缘可谓是佳偶天成。
沈康今日方知,他在相府争那一亩三分地的时候,沈容早已越过他去了更高的地方。
沈康敛了敛心神,蹙起眉道:“娘,我是男子,衣裳只是点缀,不必如此费神,你拿去给自己做衣裳吧。”
康姨娘见他心情不悦,遣了人都出去,拉着他坐下,缓缓问道:“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心神不宁?”
沈康不愿与她多费口舌,只说:“沈容要去尚皇子,我心里总是不安心。”
康姨娘倒了杯茶来喝,哼笑一声道:“自古以来只有犯了错被圣上厌弃的皇子,才会做赤子出嫁,三岁看八十,沈容这厮从小就是无法无天,做他的黄粱美梦去。”
康姨娘又将那布料拿出来看,见沈康仍是愁眉不展,继续说道:“且他越过你父亲,找了舅舅去提亲,这本就是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之事,圣上怕是看清了他的嘴脸,更不会许他好亲事。”
沈康却是道:“沈容这佞臣惯会胡搅蛮缠,他口蜜腹剑,擅长阿谀奉承,若是当真被他娶了二殿下为妻,我如何还能尚公主?自古没有一门结两次皇亲的先例。”
康姨娘不以为意道:“你父亲是当朝宰相,相部之首,圣上岂会不听他的意见,沈容这门亲事非但成不了,还会坏了他名声,他结皇亲不成,惹了御前盛怒,皇城中勋贵世家谁还敢往前凑?倒是些小门小户的小姐赤子,还有些机会。”康姨娘给沈康倒了杯茶,推了推他,逼着他饮一杯。
沈康闷了口茶道:“好,沈容的事情暂且不说,我的亲事又如何,你与父亲想为我尚公主,又何必再办什么茶宴?”
“哎哟,我的大少爷,你真是一点都不明白娘的苦心。”康姨娘唉声叹气道,“你如今官职不高,娘日前探过你父亲口风,没有平白无故升官的道,你得熬些资历出来,你既官职不高,若想尚公主还得多在官眷面前长长脸,得了她们喜欢,名声传了出去,才能叫后宫娘娘们都知道了你这个人物。”
沈康琢磨了半晌道:“去年春茶宴,皇后娘娘请了我与沈容一道去,确实也对我夸赞有加,只是后来便不再有动静,再有茶宴花宴也不曾叫我与沈容过去。”
康姨娘拍拍他的手:“如此就是了,你得多走动,叫那些皇亲贵戚们替你吹吹风,多进宫参加宴会,若是四公主自己相中了你,那才是真正水到渠成。”
沈康恍然大悟道:“娘这一招叫做另辟蹊径。”
康姨娘笑道:“为娘懂什么招数,不过是听你祖母说过些相看的门道。相爷自小疼爱你,将你当成嫡子一般养大,你虽是庶子,那也是相府庶子,身份十分尊贵,若是公主与你情投意合,想必圣上与皇后娘娘也说不出什么拒绝来。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装点自己,留个好名声,明白了吗?”
沈康恳切道:“孩儿明白,母亲深思熟虑,确实是孩儿考虑不周了。”
康姨娘拉起他手道:“康儿来,过来挑挑衣裳料子。”
此刻畅忧阁里,陈氏母亲急匆匆赶了过来,陈夫人笑吟吟将茶端出来,满面笑意道:“母亲怎么来了,若是有事遣人来传,女儿过去就是了,何苦你跑一趟。”
陈老夫人恨恼道:“你怎得还笑得出来,我听说北远侯去给沈容提亲,要娶当朝二皇子?”
陈夫人颔首,将绣了一半的绣棚端起来,笑说:“是有这么一回事,昨日叫相爷骂了一顿,又在祠堂罚跪了一宿,今日上朝去了还不曾回来。母亲过来坐,瞧瞧这幅帕子绣得如何?”
陈老夫人按下她手里绣棚,焦急道:“你如今是他母亲,此等大事你怎么半点不知道?”
陈夫人叹了口气,她将绣棚放下,捧茶递给老夫人,缓缓说道:“年前侯夫人来过一次,叫我开春一道吃茶,顺道替沈容相看相看,我从前不与她走动,且她年长我许多,那日与我也不曾多说,沈容虽是我儿子,但说到底我与他有什么情分?他是侯府养大的,侯夫人愿意上心,就叫她操持便是,我何苦因这些个名分与堂堂侯爵夫人较劲?”
陈老夫人急急道:“哎哟,我的傻女儿,这不是较劲不较劲的事情,他娶谁都罢了,他如今想娶的可是皇子,那是什么人?那是圣上最宝贝的皇子,皇子中排行第二,太子殿下之后便是他,沈容如此这般,可不是触了圣上龙须?”
陈夫人仍是不明所以,一脸纳闷看着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吃了口茶,缓缓说道:“这件事情无论成不成,必然是龙颜大怒,连带相府上下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陈夫人慌张道:“那该如何是好?”
“此事就此打住也便罢了,只怕那容少爷铁了心纠缠不清。”陈老夫人叹道,“我来时就有了打算,你赶紧替她相看,无论门第高低才情容貌如何,只要过得去,赶紧替他娶了正室回家,还有那方小姨娘,让她放开了去,这个节骨眼上她若是能怀上孩子,替沈容开枝散叶,兴许能叫他断了念头。”
陈夫人犹豫道:“那方小姨娘不过是菜市粗鄙人家,我瞧她容貌尚好才买了回来,沈容是相府嫡子,他若是有了孩子,这相府还有我什么站处,我今后若是有孕,诞下男嗣,身份上他越不过沈容,得宠又不如沈康,女儿便是想想也觉得窝气。”
陈老夫人气极:“沈容身子不好,哪是那么容易有的?不过是两手准备罢了,况且那小姨娘身份低微,今后有了孩子也登不上台面,不过是笼络人的手段,你若是什么都不做,让沈容在外流连放肆,今后闹出祸端来,有你苦头吃!”
陈夫人心慌意乱道:“依母亲看,女儿该怎么做?”
陈老夫人道:“你佯装不知,仍去请侯夫人喝茶,照旧替沈容相看,但凡有投缘的人家,不必问沈容意见,直接问了相爷,待相爷点头,立刻就去提亲,就是绑,也要将沈容绑去成亲。”
陈夫人慌乱站了起来,连连摇头道:“可如此一来,沈容必然要恨我,我从前与他虽然交情平平,却也和睦,上回俸银的事情,还是他替我撑了腰、辩了,否则康姨娘与沈康岂会如此顺当把俸银交出来。”
陈老夫人恨其不争道:“你委婉些,将事情推给相爷,他是一家之主,婚姻大事自然是他拍板,你巧妙些将自己摘出去便是,你这个傻姑娘!”
陈夫人满面愁云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48章
万常宁近来可谓是春风得意,自打他父亲北远侯被圣上砸了砚台骂了一顿之后,侯夫人再也没拘着他相看,恐怕如今沛国公府上下瞧见了北远侯府都得绕着走,免得被圣上迁怒了去。
万常宁心里得意,行事越发张狂,沿街买了许多糖葫芦拨浪鼓之类,捧着一大堆小孩玩意儿回了府,准备去侯爷侯夫人面前点点火煽煽风。
万常宁回了府里,先去了兰儿院子里,拿着小玩意哄了她,笑嘻嘻道:“咱们去书房找父亲喝茶。”
兰儿结结巴巴说:“不、不喝茶,喝、喝牛乳茶。”
兰儿性格活泼,却有些口齿不清,侯夫人四十才有了她,太医说她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多与她说说话,长大些自然会好,侯府里小姐不多,年纪小的也只有她一个,府里上下都宝贝得紧,谁也不敢轻慢了她。
万常宁哈哈一笑,扛起她就走,嬷嬷在后头追着跑,焦急道:“少爷小心,别摔着小姐。”
两人嘻嘻哈哈到了侯爷书房门口,万常宁刚走近,笑容顿时滞住了,就见宋言正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廊檐上的彩绘发愣。
万常宁把兰儿放下,交给嬷嬷,兀自走上前拧着眉问:“你怎么在这里?”
宋言慌张看着他,呐呐道:“父亲正与侯爷在书房说话,侯爷怕我无聊,叫我四处走走,我怕迷路所以......”
万常宁抿了抿唇,问道:“沛国公怎么来了?”
宋言攥着手紧张道:“父亲说侯爷仗义,对外甥这般照拂,他实属敬佩,也想略尽绵薄之力,特意来与侯爷商量。”
万常宁哑然失笑道:“你们也不怕被我父亲牵累,他寻常做事就没个分寸。”
宋言微微笑了笑,怯怯道:“这些事情我也不甚明白。”
两人正说着话,沛国公与侯爷从书房里出来,沛国公年逾六十,头发花白,看上去比侯爷老了两轮,但两人称兄道弟,甚是欢络,脸上笑出了褶子,仿佛有什么大喜事就在眼前。
万常宁无处可躲,苦笑着站在原地。
北远侯瞄见兰儿,一把将她抱起,对沛国公笑道:“这是我嫡女兰儿,兰儿过来叫人,叫伯父。”
兰儿伸长脖子仰头看着眼前白须老人,软绵绵喊道:“伯父安。”
万常宁几乎要吐血,这两人可是差了一甲子的年纪。
兰儿喊完举起拨浪鼓说:“大、大哥哥买的。”
沛国公满意道:“常宁知道爱护弟妹,不错不错。”
万常宁不敢造次,恭敬过去行了礼,被沛国公上下打量着问了许多话。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侯爷亲自送沛国公出府,临走道:“国公爷,小弟等你好消息!”
宋言撩起马车帘子,红着脸朝万常宁笑了一下。
万常宁几欲吐血。
北远侯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好孩子,不愧是我北远侯的儿子,真是争气,自己给自己争了份好亲事。”
万常宁有苦说不出,北远侯与他一起往里走,缓缓说道:“今日沛国公与我说,前几年中秋宴上,宋言第一次见你便对你一见倾心,只是也不敢与人说起,当时年纪也小,还不到谈婚论嫁之时,年前你母亲请她嫡姐来家里喝茶,他知道后心里着急,立刻与沛国公夫人说了心事,哎呀,真是没想到,你这小子看着不着调,居然还挺招人喜欢。”
万常宁苦着脸道:“父亲,你就放过我吧,我真没那个意思。”
“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告诉你,再没有更好的了,你若是有两情相悦的,只管来说,父亲就算是得罪了国公爷,也一定替你将人娶回来,可你又不曾有。”北远侯瞪着他道,“你是我长子,你迟迟不肯成家,弟弟们也有样学样,日日泡在军营里,建功立业是好事,但也不能失了分寸,先成家后立业,你给弟弟们做个表率。”
北远侯乐得不行,拍了拍万常宁的胸膛:“加把劲儿子,别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打盆水照照,别整天臭得意。”
*** ***
二月初,赵念安的府邸已经修缮完毕,沈容领着他看了一圈,他如今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事事都交给沈容去安排。
府邸修缮完毕之后,典司院还要负责开府典礼及上梁宴,赵念安原本只有侍从仆役二十余人,开府之后内务府会拨五十名仆役下来,兵部再拨一百名侍卫,如此再有人手不够,便自行在宫外买人。
这几日赵念安下了朝便去林户院坐坐,要不然就是忙着开府的事情,方德子身体恢复如初,万贵妃知他护主心切,打了他又有些懊悔,赏了他不少银子。
方德子不是记仇的人,高高兴兴领了赏,回去赵念安身边伺候。
赵念安往日总要睡到日上三竿,连日来早起上朝,甚是疲累,一到晌午便昏昏欲睡,脑袋瓜子跟糊了浆糊似的。
方德子见他打瞌睡,笑吟吟说:“殿下这是春困,若是困得厉害,不如小睡一会儿。”
赵念安趴在桌子上嘀嘀咕咕道:“方德子,我不想领差事了,也不知北辰哪来的兴致,一整天都神采奕奕,和太子日在朝上你一言我一句的斗嘴,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平白耽误父皇下朝。”
方德子走近些,小声打趣道:“等殿下出了宫,每日还得早起半个时辰,否则赶不及上朝。”
赵念安苦着脸道:“我还是去床上小睡会儿吧。”
“得嘞,奴才给您铺床。”
赵念安刚躺到床上,就有侍女来报,万贵妃请他过去。
他无法,只好又穿上衣服,打着哈欠出门去。
自北远侯向圣上提亲那日后,万贵妃许久未见赵念安,今日叫他过来,原本是要说开府的事情,却见他精神萎靡双目失神,不禁吓了一跳,瞬时泪目道:“安儿,母妃不曾怪你,是那沈容不知好歹,你何须如此耿耿在怀,叫自己憔悴颓唐至此。”
赵念安愣了愣,木讷地看着万贵妃,半晌才说:“孩儿春日困倦罢了。”
万贵妃含着泪叫他过去坐,又连忙唤侍女去小厨房端些他素日里爱吃的过来。
赵念安默默喝了口茶,对万贵妃露出些讨好的笑意来。
万贵妃看在眼里却是格外心疼,这孩子明明已经伤心难过至此,却还要故作精神来安慰她,倒叫她这个母妃显得不近人情了。
“我听倩儿说,这几日她去看你,也都被你拒之门外,从前她在你宫里来去自如,如今便是禀报你也不叫她进,你这又是何必呢?”
赵念安垂着眼道:“她若是有事寻我,我自然见她,若是无事来坐坐,那便算了,沈容他醋劲大,我不要他不高兴。”
万贵妃长长叹了口气,半晌才说:“今日来是要找你说说出宫的事情,等你开府之后,兵部会拨一百人过去给你当侍卫,至于内务府的五十名仆役,大抵都是信不过的,却也不能苛待他们,仍是得重用,管家也是从内务府拨人,如今还不知是谁,但想必也是皇后娘娘精心挑选的。”
赵念安沉默听着。
万贵妃又说:“方德子是忠仆,也对你了解甚深,你虽可以重用他,只是他从前是侍卫出生,逗个乐子伺候些茶水没什么,叫他管家属实是为难他了,他也未必能与内务府派来的管家相互制衡。我听说卫国公在时,日子过得清俭,府里上下也有一百多人伺候,你如今只有几十人,怕是还要从宫外采买一些,也不知会混些什么人进来,都要当心着些。不过好在你平日里不与人争高低,皇后与贤贵妃都不将你摆在眼里,兴许也不会派太多眼线过来。你好好过日子,领份闲差,我与你父皇也就安心了。”
赵念安沉默了许久,却是问道:“父皇对我的期许只有这些?”
万贵妃目光盈盈看他一眼,笑容苦涩道:“瞎说什么呢,你这孩子,你父皇自然对你期许甚高。”
赵念安不置可否道:“母妃把琴嬷嬷给我吧。”
万贵妃面色发愁道:“你要她作甚?”
“她本就是母后派来的人,自以为背后有靠山,时常对你摆脸子,对我却是百般纵容千般溺爱,无非就是想叫我学坏,我也如她们所愿成了纨绔,我本也没什么志向,不怕她在我左右监视,倒是母妃没了她,寻常可自在些。”赵念安笑了笑道,“她虽然与我们不是一条心,却也有些治下的本事,以后府里后宅人多,叫她去管着便是,也免得她每日闲得慌,总盯着母妃一言一行。”
万贵妃木愣愣看着他,须臾竟是泪流满面。
赵念安惊慌道:“母妃你这是怎么了?”
上一篇:退婚嫁给书生做夫郎后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