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戏剧
熊管家面色浑然一变,俞得水没叫他太为难,主动解释道:“国公爷喜静,平日里不常与人走动,叫了戏班子来也只是自己个儿听,并不宴客,又无甚公务,不大来前院走动,故也不需太多人伺候。”
熊管家陪着笑点头。
沈容颔首道:“那我再问问,国公府上若是办喜事,通常赏多少银子下去?”
熊管家面色倏变,暗道不好,却见沈容只是温温笑着,赵念安亦是一脸茫然模样,勉强稳了稳心神,继续往下听。
俞得水思忖半晌道:“寻常年节里,赏银从半贯钱到二两银子不等,国公爷六十岁寿宴时,发了三倍,奴才当时任管事,拿了四两半银子。”
沈容笑问:“你今日拿了多少赏银?”
俞得水不敢欺瞒,惭愧道:“奴才拿了十五两,奴儿儿子任小管事,拿了十两。”
熊管家谄媚笑道:“国公爷清俭,咱们王府不同,比国公府高一阶,少爷少夫人成亲又是大喜,自是要多发一些的。”
沈容笑了一声,点点头道:“自然,我夫人高低是个王爷,总不能叫人小看了去。”
熊管家连连称是。
沈容又说:“即是如此,你告诉我,管事、小管事、侍卫、嬷嬷、仆役都各发了多少?”
熊管事含着笑道:“也不光是按等阶发的,也得看干活卖不卖力,劳苦功高的自然多发一些,像这次喜宴,宫里虽派了御厨来,但咱们府里的膳房也出力不少,不比其他管事轻松,自然要多发一些。”
膳房的管事站在人群里陪着笑点头。
沈容放下手里核桃,站起身道:“如此也简单,所有人排着队一个个上前,报名字,报等阶,报今日拿了多少赏银。”
熊管家脚一软,堪堪站住,嘴角抽出些笑来,干巴巴道:“少爷无需麻烦,奴才列了单子写清了给您送过去就是了。”
沈容一声冷笑,问道:“你蔑了多少银子,自己说!”
熊管家如今终于是明白了,少夫人与方德子是傻的,但这相府里出来的少爷却是个精明的。
他深吸口气,挤了挤眼睛,死死咬着牙道:“奴才拿了一百两,其他都发下去了,是拿得多了些,但是奴才是管家,比他们多拿些也是应该的。”
沈容对双喜道:“把万常青叫进来。”
双喜领了吩咐去了,此处就靠着正门,万常青听了好一会儿热闹,见双喜过来,麻溜地进了正院,他与沈容年岁相近,故也亲近些,所以北远侯派了他来当小统领。
他走进正院脱口就喊:“表哥表嫂。”
赵念安笑眯眯的,捧着茶喝了一口。
沈容道:“你来说给熊管家听听。”
万常青道:“我午后拿着你的腰牌亲自去了钱庄,找了钱庄掌柜来问,他得知我是林户院派去的,不敢隐瞒,与我说,熊管家拿着银票去兑了碎银子,只兑了一千两。申时二刻的时候,熊管家派人找了我,给了我一千两银票,叫我分给兄弟们当赏钱。”
熊管家浑身发寒,惊恐地看着沈容。
沈容道:“我给了你三千两整银,你只兑了一千,拿了一千给侍卫,另有一千你不曾拿去兑碎银子,你难不成想告诉我,你自己手里有一千两碎银子?”
万常青一脚踹在他膝窝里,骂道:“还敢站着说话!”
熊管家怯怯缩缩跪在地上说:“是奴才蔑了一千,奴才知错了,奴才不敢了,求主子们看在奴才是初犯,饶了奴才吧!”
“你是初犯?”沈容冷眸道,“方德子,去账房拿账簿来。”
方德子连忙去了。
沈容坐回椅子里喝了盏茶,等方德子将账簿拿来,他一边翻看一边说道:“夫人的嫁妆是内务府备的,酒席与喜饼喜果也是内务府支银子办的,其他上至廊檐上的红绸布,下至你们手里的红灯笼,哪怕是写字的红纸都是典司院支了银子买的,你竟敢借着喜宴的名头从账库里支走大几万两,谁给你的胆子!”
熊管家哭丧着脸道:“少爷错怪奴才了,虽是典司院与内务府协办,可待客用的茶叶,写字用的笔墨,还有夜里点的烛火,这些细细碎碎的银子都是咱们自己出,比平日里多用了好几十倍,奴才当真没有从中捞油水啊。”
他突然看向赵念安,跪在地上向他爬去,嘴里求饶道:“少夫人心善,少夫人相信奴才当真没有贪府里银子。”
赵念安拧着眉道:“别的我不说你,就这府里你就管得乱七八糟的,我日日同你说膳房饭菜不好吃,你日日听不进去,到底是你的耳朵聋了,还是我说话不清楚?还有你明知我终日待在后院,你买的杂役全是男子,搬搬抬抬那些活非得叫侍女们去做,滚远点,别脏了我的鞋!”
方德子立刻上前,一把擒住熊管家往后拖。
琴嬷嬷连忙上来拱火道:“就是,银子都给你了,也不知道多买些姑娘赤子回来,外头这么多侍卫,里头你还买这么多男子,府里姑娘赤子们进进出出多不方便?一看就是买男子油水更足!少夫人,依奴才看,这样的刁奴应当杀了泄愤!”
赵念安不耐烦道:“你一边去,别来拱火!”
琴嬷嬷‘哼’了一声,扭扭捏捏退下了。
熊管家这就有嘴说不清了,后院分明是琴嬷嬷在管,是她把侍女们都调远了,人手配置的乱七八糟,他是管家寻常也不能去后院,哪里知道什么搬搬抬抬的事情。
第71章
沈容不会他们的闹腾,接着说道:“你支了八千两去买茶叶,哪家买的?买了多少?”
熊管家支支吾吾道:“买了好几百斤,这一两月府里到处来人,典司院内务府大人们也得喝茶呀。”
“支六千两买毛笔,又是哪家买的,买了多少支?”
熊管家嘴硬道:“买了几百支,给了典司院大人写喜字,写请帖用,都是上好的狼毫,贵着呢。”
“几百支?哈哈,人手十支?”万常青问道,“要不要把他送去刑部大牢?”
沈容负手道:“自然,此等刁奴,如何能放过他!”
“少爷,奴才真的知道错了,奴才自己把银子都送回来,奴才绝不敢再犯了!少爷饶了奴才吧!”熊管家狼狈地扣在地上,用额头去撞地,每一下都磕出了红印子。
沈容蹙眉看着他头顶道:“你别忙着磕头,我再问你一次,今日赏银你蔑了多少?”
熊管家顿了顿,缓缓扬起头来看着沈容,周围似乎起了妖风,他感觉浑身上下阴恻恻的,其余奴才们尽数低垂着脑袋,将下巴紧紧贴着胸膛,眼皮一眼不敢抬,手心一颤抖,灯笼里的火光便摇摇曳曳十分渗人。
熊管家颤巍巍道:“一千零四十两。”
“你很聪明,除了侍卫的一千两,其余一百四十人分两千两,你给管事们、近身的嬷嬷侍从侍女们都发了赏,只蔑了杂役的银子,以为从中浑水摸鱼,这笔账就算不清楚。”沈容道,“这笔账,我现在就跟你算算。”
熊管家痛哭流涕道:“奴才真的都已经如实说了,真的是一千零四十两,少爷,奴才不敢再欺瞒,真是自由这么多。”
沈容道:“把他拉下去,余下的人按我刚才说的,一个个上前来报。”
双喜纳闷道:“少爷,当真要报呀?那小人去拿纸笔来。”
沈容点头。
双喜叫所有人排着队上来报名字报等阶报赏银,奴才们一个个上来了,大部分管事嬷嬷与一等侍从侍女都拿了十两到二十两不等,二等侍从侍女拿了五两,三等侍从侍女拿了一两,杂役只领了几份昨日发剩下的喜饼,里面有九个铜板。
所有人报完又畏畏缩缩站回了原位,熊管家哭喊道:“只有杂役没发,其他都发了,奴才这就把那一千两兑了,连夜就发下去。”
双喜写得费劲,算了半天没算明白,却见沈容端起茶盏说道:“底下人加起来只领了六百五十七两,还少了三百二十三两。”
熊管家愣愣地看着他,突然一个箭步跃起,指着人群中一些人喊道:“他他他都拿了奴才一百两,膳房的管事还有花房的管事,还有几个小管事!”
万常青立刻叫人把他们押下,双喜拿着册子过去盘对,对了半天还是差了些,没人肯松口,底下人便一直哭声震天的喊着,闹了得有半个时辰,又抓出几个领了赏却不说的杂役,他们本就是熊管家手底下的人,只给他一人办事,自然也都领了赏银,只是其他杂役都不曾有,他们却有,只能死死咬着牙不敢承认,熊管事贪污了这么多银子,若是与他攀扯上了,岂不是一并打入刑部大牢?
快到亥时的时候,终于把那一千两对清楚了,抓出来十七八个与熊管家一同蔑银子的奴才,上至管事小管事,下至杂役,全府上下哪个角落都有他的人。
赵念安打了个哈欠,眼皮直耷拉。
沈容见状,对万常青道:“把熊管家送去刑部大牢,好好审一审,让他把贪污的银子全部吐出来。”
熊管家见此情形,暴跳如雷,大吼道:“你敢!我是宫里娘娘的人!谁敢......”
赵念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冷声大喝道:“方德子!塞住他的嘴!拖下去打!什么混账东西也敢胡乱攀扯!”
方德子塞住他的嘴,拖着他往外走。
余下跪着瑟瑟发抖,嘴里不断求饶。
赵念安大怒道:“其他人也全部给我堵上嘴,等天亮了一并扔到刑部去!混账东西!”
沈容叫俞得水过来,对他说道:“今日先散了,你吩咐下去,赏银明日再发,明日未时三刻你到正茶厅见我。”
俞得水领了命退下。
沈容又吩咐了双喜几句,正要揽着赵念安回去,见兆喜与刘青站在人群后面,沈容看了他一眼,兆喜立马走了上去,讪讪笑了一下。
沈容问道:“跑哪儿去了?”
兆喜道:“我去找刘青回来晚了,熊管家今日去请饲料银子,他觉着请的多了些,就去东市问了问价钱,顺道又去问了问米价菜价。”
沈容笑了笑道:“你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
赵念安打着哈欠道:“传轿辇来吧,我不想走路了。”
兆喜笑嘻嘻道:“奴才去传。”
两人上午在相府闹了一场,晚上又在自己府里头闹了一场,翌日消息就传进宫去了,皇后娘娘听得傻了眼,纳闷道:“这两人,办喜事怎么火气还这么大?真真是奇怪了,半点不消停。”
她站起来逗了逗笼子里的鹦鹉鸟,无奈地直摇头:“这二人真是天生一对,怪不得沈相每次说到这个儿子,都说他性格古怪,原是真的。沈相也是实诚人,本宫原想将五公主尚给沈容,还是沈相劝了本宫,如今配了安儿,倒是绝配。”
侍女说道:“沈大人进府第一日,熊管家就蔑了他一千多两银子,没成想被他看出来了,这顺藤摸瓜查下去,这两月里,熊管家竟是贪了有八万多两。”
“多少?”皇后惊得猛一回头,愕然道,“本宫给安儿陪嫁陪了二十万,都心疼的牙痒痒,这个刁奴,两个月就敢贪八万?他把安儿当傻子,还是自以为高明?”
“他本就是想趁着婚宴捞油水,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往后寻常过日子,能捞的油水都是碎银子罢了。”宫女道,“他后来狗急跳墙还想攀扯娘娘,幸好是被安王拦下了,塞住了嘴拉出去打了一顿。”
皇后心惊胆战道:“他还敢攀扯本宫?本宫只是叫他替我看着些,何曾叫他贪银子了?该是挨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如今送去了刑部哪一司?”
宫女道:“奴婢打听了,送去太子手里了,王府侍卫统领亲自送去的,说是沈大人吩咐。”
皇后拍着胸脯道:“还好还好,沈容脾气是怪了些,做事还算周到。你吩咐下去,叫安王府的眼线子都安分些,如今安儿当了赤子,他们也无甚用处,好好办差就是,别整日惹麻烦还要来攀扯本宫。”
宫女颔首称是。
皇后叹道:“这沈容着实是有些本事,怪不得岚儿总是想要他,说来他如今是林户院院史,手里管着国库,若是府里被个刁奴贪污了八万两都查不出来,谁还敢信他能管好这天下的金银?你留心着些,这件事情不许宫里有人嚼舌头,安儿新婚,没得叫他被人说嘴。”
“奴婢明白了。”
*** ***
赵念安睡到了晌午才醒来,膳房直接上了午膳,照旧是九菜一汤,但菜色都是新品种,大多都是府里不曾吃过的,赵念安吃了一会儿,双喜在旁说道:“方管事在外面求见。”
赵念安叫他进来,方德子讪讪地进了,笑吟吟看着赵念安,扭扭捏捏半天不说话。
沈容看着他笑,转头对赵念安道:“肯定是来问你,吃得好不好。”
方德子讪笑道:“还是少爷明白,膳房的厨子们托奴才来问问,哪些个手艺不太好,他们再钻研改进。”
赵念安哈哈一笑,吃了半碗汤说道:“还成吧,将就。”
方德子道:“原先个管事从菜钱里蔑了银子,食材不是顶好的,如今换了一位,奴才想着再给厨子们一次机会,他们平时也卖力,不曾偷奸耍滑,若是口味不好,就再琢磨琢磨。”
赵念安顺着他说道:“还得怪那膳房的管事不好。”
方德子忙点头:“正是如此。”
沈容道:“方管事你去取账簿,在偏阁等我,我与夫人吃好饭过去。”
方德子应承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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