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戏剧
赵念安打着哈欠走进凉亭,叫双喜把人叫来这里。
不多时,琴嬷嬷自己就带着方小姨娘与两个侍女过来了,她脸上带着笑,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朝天拜地喊道:“少夫人,小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方小姨娘今日穿得素净,眼神胆怯,她着实犹豫了好几日,那日赵念安在相府立规矩那架势,任谁见了都害怕,可她转念一想,任他是皇亲国戚,到底还是要讲王法的,她是沈容过了籍的姨娘,也不由他随意打杀。
赵念安坐在圆凳上单手托腮看着她,方小姨娘立马跪了下去,规规矩矩行了礼,又说了许多吉祥话,一口一个少夫人喊得亲热。
赵念安沉着脸道:“既然请过安了,那就回去吧,没事不必再来。”
方小姨娘沉了沉心,笑吟吟道:“那妾身何时搬进来?”
赵念安愣了愣,呐呐道:“你说什么?”
方小姨娘含笑道:“妾身何时搬来与少爷少夫人同住?”
赵念安无语笑了几声,纳闷道:“你怎会有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这是我的王府,你是什么东西,搬来与我同住?”
方小姨娘突然流下眼泪,梨花带雨道:“妾身并非想与少夫人同住,可妾身是少爷的姨娘,自然是少爷在哪里,妾身就在哪里,少爷住相府,妾身自然住相府,少爷住茅屋,妾身自然也住茅屋,如今少爷住在王府里头,那妾身自然也是住这里,这难道不是所当然的事情吗?”
赵念安被她气得面色铁青,偏那琴嬷嬷还在一旁拱火,点着方小姨娘道:“此等刁妇也得送刑部大牢好好审审!砍了她的脑袋才知道怕!”
方小姨娘堪堪倒在地上,眼珠子一转,嚎啕大哭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本是良民,被买来做姨娘,却要叫我守活寡,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也好过在这深宅大院里孤苦终老,如今连少爷的面都见不着。”
小桃在旁手足无措,小红一把抱住方小姨娘的肩膀,啜泣道:“小姨娘,你千万不要寻死觅活,咱们好死不如赖活着,小姨娘,你振作一点。”
方小姨娘哭得好似要厥了过去,嘴里絮絮道:“我的命真苦啊,老天爷我做错了什么,要叫我守活寡,连少爷的面都见不着,我的老天爷。”
赵念安被她吓坏了,他哪里见过这种架势,阴阳怪气搬弄是非的他见多了,这般哭天喊地的还是头一回,他刚办了喜事,这头就哭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的大事。
他父皇嫔妃也多,自然也有受冷落的,起初虽心情低落些,但好吃好喝供着,寻常自己找点乐子,日子渐渐过得也舒坦,他父皇后宫那么多嫔妃也不见谁一哭二闹三上吊。
原本赵念安想着给她点颜色瞧瞧,也立一立威信,见她这般模样,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怯生生退了几步,问道:“你若是愿意,我给你些银子,你自己出去消遣消遣,别在这里号丧。”
方小姨娘愣了愣,擦擦眼泪问:“给多少?”
赵念安也愣住了,迟疑道:“你想要多少?”
方小姨娘哽了哽道:“相府里头每月给我十两。”
赵念安连忙道:“我每月给你一百两,你好好在相府里待着,以后再也别来了。”
方小姨娘浑身颤抖看着赵念安,一个响头磕了下去,话都说不清楚,语无伦次道了谢。
赵念安遣人去拿银子,琴嬷嬷在旁幽幽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就应该拖出去打,就咱们少夫人好心,还给她银子使,给她得意的!”
赵念安心烦气躁,瞪着琴嬷嬷道:“你少给我说几句!再说话我先叫人把你给扔出去!”
琴嬷嬷哭丧着脸道:“殿下,您怎么能这么说奴婢,奴婢还不是心疼您嘛。”
赵念安烦得不行,拿银子打发了方小姨娘,叫她保证以后再也不来闹,然后才叫人请她出去。
人一走,赵念安立刻回寝殿朝沈容撒了一顿火,沈容听得心里古怪,叫了双喜过来,让他一五一十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再说一次。
琴嬷嬷叫人端了凉茶过去,赵念安闷头喝了一大碗。
沈容听完,遣了所有人出去,对赵念安道:“此事有些离奇。”
赵念安红着眼睛,气呼呼道:“哪里离奇?你还心疼她不成?”
沈容徐徐说道:“方氏虽然恼人,但眼界并不高,寻常也好糊弄,稍微说几句重话就打发了,上次的事情暴露,她吓破了胆,许久都不来烦我,你日前刚在相府立了威,这才几日,她就敢到你面前来撒泼?若说这背后无人挑唆,我是不信的。”
赵念安想了半晌道:“她是陈氏买来的,自然是听陈氏的话。”
“陈氏自己都怕你,哪来这点胆魄唆使她来挑衅你?况且如此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赵念安又道:“那就是康姨娘,她最不是好东西。”
沈容合着眼睛思忖了半晌,缓缓道:“你今日若是恼了,狠狠教训了她,甚至打了她,叫她痛哭流涕回了相府,那么父亲必然会拿我问话,你也会落一个善妒的名声,你若是不恼,让她住了进来,那往后自然麻烦源源不断,无论如何都是你我吃亏。”
赵念安突然笑了起来道:“那我拿银子打发她,岂不是误打误撞破了一局?”
沈容笑道:“到底是你聪慧。”
赵念安偷着乐,把凉茶端给他:“你也喝一点,只是康姨娘对付我们作甚?我们如今好端端的,又不去惹她。”
“是啊,这是为何。”沈容苦笑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第77章
方小姨娘捧着一百两银票乐开了花,整个人好似疯癫了一般,笑得花枝乱颤。
小花看得直皱眉,忍不住说:“小姨娘,你就这么算了?他们这么欺辱你,连少爷的面都不让你见,就拿银子打发你!”
“我见少爷干嘛,他是个残废,吃了药也不一定能用,我之前已经冒过险了,何必再来一次。”方小姨娘喜滋滋道,“小花,这可是一百两!一百两!我能用好一阵子呢,何况以后是每月一百两!我有这闲工夫与他们折腾,不如拿着银子好好享乐。”
小桃进来说道:“小姨娘,刘姨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
刘姨娘款款来了,笑吟吟道:“大老远就听见你在笑,什么事情如此高兴?”
方小姨娘笑道:“刘姨娘快过来坐,我方才去给少夫人请安,他给了我一百两银票!还说以后每月都给这么些个,真是没想到,他出手如此阔绰,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与咱们就是不一样。”
刘姨娘笑道:“我那小院寻常也只有五两银子,一百两可真是不少。”
方小姨娘点头,使唤小桃去倒茶。
刘姨娘道:“听说少夫人那府邸光修缮就费了二十万两,府里头肯定很漂亮吧。”
方小姨娘忙不叠点头,满眼惊讶道:“我从角门进去,走到花园就走了小半个时辰,那花园里头到处红红绿绿,竟还有一片湖,湖边还停着小船,那嬷嬷说湖心有个小岛,能坐着船过去游玩。这么一比起来,咱们花园里的池塘,就跟小水沟似的。”
刘姨娘掩着嘴笑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象不出来,什么时候你带我进去转转,也开开眼界?”
方小姨娘摆摆手道:“我哪能去。”
“少夫人没让你住下?”
方小姨娘笑说:“少夫人给了那么许多银子,我哪还好意思蹬鼻子上脸。”
刘姨娘笑了笑,垂着眼眸幽幽道:“确实不少啊,少夫人富贵,听说陪嫁就陪了一百多万两,他自己应该也有些体己,拢着算算,哎哟,这我哪会算,都没听过这么些银子。”
方小姨娘结结巴巴道:“多少?我没听错吧,一百万两?”
刘姨娘笑道:“这是往少了说,前几日听咱们府里下人嚼嘴巴,说安王府里的管家两个月就捞了八万两油水,真是把我吓一跳,也不知真假。”
方小姨娘眼睛都瞪直了,小花突然哭了起来,眼泪汪汪道:“小姨娘,少夫人拿一百两就打发了你,他打发叫花子呢!”
方小姨娘又恼又怒,大骂道:“你这个小蹄子,骂谁叫花子呢?”
小花啜泣道:“奴婢还不是替小姨娘不值当,凭什么他们过得痛快自在,偏小姨娘住在这阿猫阿狗都不住的小屋子里,旁人都笑话你呢,说你住的这破院子还不如对面王府的马厩大!”
方小姨娘面色黑如锅底,咣火道:“闭嘴,你别说了!滚滚滚,滚出去!”
刘姨娘连忙安抚她道:“行了行了,咱们不说这些了,给你瞧瞧我新绣的帕子。”
刘姨娘哄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借口回去了。
小花见她出来,迎了上去道:“刘姨娘,奴婢送送你。”
刘姨娘含笑点了点头,与她一并往外走,低声道:“你哄她买些贵重的金银首饰,等她大手大脚惯了,一百两也花不了几日。”
“奴婢明白了。”
“去吧。”刘姨娘笑道,“我下回再来看方小姨娘。”
*** ***
老夫人的院落布置得淡雅,家具摆设虽陈旧,却都是极好的物件,金丝楠木的家具,素三彩的花瓶,帘子用的是江南织造局产出的银绫白纱,是从前老相爷在时,先皇赏赐下来的贡品,老夫人在这个院子里住了几十年,这里所有的东西桩桩件件都是老相爷一点点挣回来的。
屋子里的檀香味浓,老夫人却丝毫静不下心来,手里的佛珠盘得越来越快,门口康姨娘的啼哭声不断飘进她的耳朵里,似佛咒一般禁锢着她的心神。
侍女来禀:“康姨娘仍然跪着,说想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合着眼淡淡问:“她来了几日了?”
侍女道:“自老夫人回来后,除却容少爷大婚那日,老夫人命所有姨娘不许出院门,其余时候每日都来,得有两月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叫她进来吧。”
侍女欠身去了,不多时领了康姨娘来,康姨娘用绢帕抹了抹眼泪,婀娜跪地道:“姨母,宝柔来给姨母请安了。”
老夫人表情淡淡的问道:“既然已经请过安了,无事就回去吧。”
康姨娘含泪道:“姨母,姨母能否告诉宝柔,宝柔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叫姨母这般生气,姨母......”
老夫人看着她眼角汩汩而落的泪水,眯着眼道:“你当真一点数都没有?”
康姨娘茫然无措道:“求姨母说个明白。”
老夫人厉声问道:“那好,我来问你,十多年前,怀荫三十五岁寿辰,容儿落水险些遇害,是不是你下的手!”
康姨娘吓得惊慌失措,半跪半坐在地上,摇头道:“姨母怎会这般看宝柔?他明明就是自己调皮落了水,宝柔虽与万氏不合,但容儿高低也要叫宝柔一声表姑,宝柔岂会害他性命?他本就顽劣,性格与万氏一模一样,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因为万氏过世,他跟疯了似的每日都闹,疯魔起来自己落了水也是有的,姨母岂会疑心到宝柔头上!”
老夫人叫侍女拿来一个盒子,她扔在地上道:“你自己看吧!”
盒子掉在地上震开了盖子,几十封书信掉落在地,康姨娘一封封打开来看,竟全是罗大石与她贴身侍女娇红的往来书信。
老夫人愤恨道:“罗大石随我去大钟寺两年,你每月都叫娇红写信与他,问我近况,我竟是不知罗大石是你的人!”她将手中佛珠扣在桌上,痛心疾首道:“你真真是出息了,敢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子!”
康姨娘惊慌道:“不是的,姨母误会了,娇红心悦于他,我是知道的,娇红服侍了我十几年,如今也到了年纪,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了她去,她自己自作主张替我去问,也是不想我太担心姨母在大钟寺过得清苦,真是一场误会,姨母你信我,求你姨母!”
老夫人却是不回答,只细细盯着康姨娘每一个神色。
康姨娘跪着爬向她,抱住她小腿道:“姨母,容儿落水那日是表哥寿辰,圣上带着两位皇子来替他做寿,那日容儿落水,也牵累了一位皇子,虽不知是哪位,但如今二皇子就在安王府住着,您可叫他来问,他或许知道容儿是否自己失足落水。”
老夫人苦叹道:“那时候怀荫方当上宰相没两年,圣上为了替他做脸,才带着皇子来吃席,结果皇子落了水,险些闹出了祸端,怀荫当日仕途不稳,圣上仁义,不想将此事闹大,命所有人不许再提及,只是走的时候不免龙颜愠怒,这件事情后来不了了之,也无人敢再提,再者说,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皇子也不过六七岁,怕是自己也说不清,便是容儿也未必还记得清楚。”
康姨娘啜泣道:“可姨母您想想,就算罗大石敢杀人,他还敢连皇子一并扔下水吗?况且侍从追去池塘时,罗大石已经将两人都捞上了河,他是容儿的救命恩人呐!”
老夫人疲惫不堪拧了拧眉心。
“原来姨母是因为这件事情一直冷落宝柔,姨母,宝柔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恶毒的女子吗?”康姨娘痛哭流涕,啼哭声絮絮不断。
“此事我也只是猜测罢了,算了,你起来吧。”
康姨娘仍跪地不起,抱着老夫人的小腿盈盈哭泣。
老夫人头疼不已,她看着康姨娘泣不成声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愧疚。老相爷一生跌宕起伏,为朝廷鞠躬尽瘁,方走上宰相高位,这份家业挣下来不容易,家门声望更是要紧,他们只有怀荫一个孩子,奈何他不争气,驽钝又畏缩,仕途屡屡不顺,丝毫不受自己父亲重用,老夫人为保儿子前途,相中了北远侯府的千金,她用了一些手段,令康氏入门为妾,叫怀荫想方设法娶了侯府千金为妻。
终究是她亏欠了康宝柔。
老夫人长叹道:“无论如何,如今容儿当了大官,又尚了皇子为妻,若是老相爷泉下有知,必定倍感欣慰。宝柔,我不妨告诉你,你做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容忍,但是你不许动容儿一根毫毛,若是他今后有任何不妥,我全部算在你头上。”
康姨娘擦干了眼泪,咕哝道:“什么大官,还不是靠趋炎附势阿谀谄媚,不过是圣上看二皇子脸面提拔他罢了,又不是他自己挣来的。”
上一篇:退婚嫁给书生做夫郎后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