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戏剧
沈容默默在他身旁坐下。
“早知道你没吃饭,我就不拿糕点来,今日午膳进的是羊肉莲子汤,我该给你拿些过来的,给你补补肾气嘛。”
沈容这几日忙忘了此事,倏地一惊,口水呛在喉管里,连连咳了几声。
赵念安伸手抚他的后背,关切道:“你身体不好就多偷懒,别忙坏了自己。”
沈容阴沉着脸点头。
赵念安见他如此,以为他心情难过,安慰他道:“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好,到处说你坏话,但是这也并非全然是坏事,你反正当不了男人了,与其偷偷摸摸,不如索性叫人知道,万一能遇到一段良缘呢?”
沈容睨着他道:“如此下官还得谢谢殿下?”
赵念安讨好着说:“你长得这般好看,又满腹经纶,字也写得好,脾气也好,谁看了能不喜欢你?”
“那、殿下喜欢吗?”沈容正视着赵念安的眼睛说。
赵念安蓦地慌了神,他舔了舔嘴唇慌乱说道:“你如果愿意,等我娶了倩儿当正妻,纳你做妾也不是不行。”
“多谢殿下抬爱,下官忙得很,改日再陪殿下胡言乱语。”沈容站起身道,“恕下官失陪,下官先去忙,殿下慢坐。”
赵念安看着沈容离去的背影,对方德子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方德子笑道:“依奴才看,沈大人方才是和殿下说笑,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赵念安叹道:“沈容出生高门,与我也是般配的,只是他容貌过于出众,我若是纳他为妾,倩儿该如何自处。”
方德子道:“倩儿姑娘大方得体不是小气之人,殿下身份尊贵,妻妾成群也是恰当的。”
赵念安摇头:“别人可以,但沈容不可以,沈容不止容貌出众,家世更是高过倩儿,他样样压倩儿一头,倩儿为妻他为妾,倩儿不肯,沈容更是不肯的。”
方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赵念安那失落的模样,他越看越不对劲,却也不敢问,他们这殿下脑袋里一会一个主意,变得比谁都快。
*** ***
几日后,南巡的队伍浩浩荡荡从皇城出发,他们走水路,从运河南下,一路经停各大州县,月余才至江南。
众人入住行宫各院,尚书院几人住的院子靠近圣上议事厅,方便他们每日呈送奏折,虽说如此,但向来勤政爱民的圣上在长途跋涉月余后也疲懒了性子,又恰逢江南美景最艳丽的时节,略微休整两日后,便和爱妃们游山玩水去了,攒了好几日的折子没看。
沈容将折子都看过一遍,确认没有紧急的事务,便也放松了些。
许书吏期待江南美景许久,与沈容说好后,便与相熟的同僚一块撒野去了。
沈容一人留在‘尚书院’值守。院子里有张摇椅,似乎是刚刷的漆,闻着有些气味,但坐着实在是舒服,悠悠看着蓝天白云,春日里的云卷云舒,眼皮子也禁不住耷拉下来。
赵念安进来的时候沈容刚睡着,这一个多月不是在海上找不着人,就是被父皇拉去问功课,偶尔在行宫落脚,也总被各种人缠着,好不容易熬到了江南,众人各得其乐,他才有了闲工夫来寻沈容落脚处。
两人有一个多月没见面,沿途舟车劳顿,沈容不似他有人鞍前马后,月余下来属实是憔悴了不少,尤其穿着白衣坐在摇椅里,明明并不消瘦,却给人一种若有似无的萧索感。
赵念安站在他身旁没有出声,沈容幽幽转醒,嘴角露出笑意,用那双柔情似水般的双眸望着赵念安,轻轻唤道:“殿下来了。”
赵念安喉头不由自主动了动,他看着沈容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容恍然间想起了什么,他连忙站起身来,撩开袍子跪下去,温声道:“请殿下安。”
赵念安别扭道:“我又不是这个意思,起来吧。”
“殿下怎么来了?”
“你不让倩儿陪我,我又不喜欢与兄弟姐妹们一起,自然无聊,是你出的馊主意,你要负责,走,陪我去玩。”赵念安说着便去抓他的手腕。
“等等。”沈容按住他的手道,“许大人出门去了,只有下官一人值守,下官不能擅自离开。”
“那他何时回来?”
“才出去不久,得有一阵呢。”
赵念安鼓着腮生闷气,沈容看得好笑,忍不住想戳他的脸,到底是忍住了,不敢过于放肆。
说话间有仆役来送饭,沈容请他放在摇椅旁的四方矮凳上。
赵念安道:“怎么这个时辰才吃饭,怪不得瘦了许多。”
他伸手摸了一下沈容的脸,然后去揭食盒的盖子,里面一道清炒小油菜,一道南乳炖肉,再有一道白切鸡,另有大米饭一海碗。
赵念安蹙起眉来:“怎么就吃这些?”
“这有什么不好,殿下是山珍海味吃多了。”
沈容拉了小板凳过来坐,赵念安绕过那张四方矮凳,懒洋洋躺进摇椅里。
方德子守在小院门口,他时不时偷偷瞄两眼,然后摇头叹气。
赵念安躺在摇椅里也不安分,他侧过身体看着沈容,突然说道:“你侧脸也好看。”
沈容笑了起来,放下筷子说:“下官......”
赵念安打断他道:“别总是下官下官的,我不喜欢你与我生分,倩儿就从不如此,没有外人时也不叫我殿下。”
“那怎么一样,她可以叫你表哥,下官叫殿下什么?”
“我有名有姓,你为什么不能叫?”赵念安道,“我父皇母妃唤我安儿,我允许你像这般唤我。”
沈容没出声,两人互不妥协地对视了半晌,沈容无奈,低低唤道:“念安。”
赵念安愣了愣,缓缓露出腼腆的笑意:“嗯。”
沈容复又拿起筷子,却听赵念安道:“沈大人不止容貌出众,声音也好听。”
沈容哑口无言道:“殿下再夸,下官就要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哼,你刚刚喊我什么?”
沈容温声哄道:“你让我好好吃完饭,吃完了我寻些乐子陪你。”
赵念安淡淡‘哦’了一声道:“那你快吃吧。”
第7章
沈容抓了一把差不多大小的石头,把一半涂成黑色,又在地上用枯木围了个一尺长的圈,两人打石子玩了一下午,沈容赢他三盘再故意放他一盘,若是一直赢他,这小霸王肯定得翻脸,若是一直输,又索然无趣,哪怕是势均力敌,玩几盘也得没意思,沈容赢多输少,吊着赵念安的胃口,真就打发了他一下午的无聊。
赵念安玩得满头是汗,他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兄弟姐妹之间也都各自端着,奴才们更是只会高高捧他,倩儿虽然愿意陪他,却也总是放风筝赏花这种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且每每陪不到他半个时辰就要离开,小的时候倩儿还有耐心与他玩乐,如今长大了些,喜欢胭脂水粉玉佩发饰,总要哄着她高兴才肯陪自己一会儿,便是如此,一说到定亲,脚底仍是抹油。
赵念安玩好了嚷嚷着喊饿,沈容拿着烧水的吊子给他煮了两个水煮蛋,用茶碗端到他面前。
赵念安一脸惊奇,他伸手去拿鸡蛋,指尖被滚烫的鸡蛋壳烫了一下,立刻疼得叫嚷了起来。
烫到的地方不多,只一节指尖有点红,但他细皮嫩肉一点伤就喊疼,沈容不敢敷衍他,连忙去拿药膏,又端了一盆清水给他泡手。
他泡了一会儿后擦干净手,举着手指给沈容看:“你瞧,这里红了。”
沈容点点头,捻了一点药膏,握着他的手帮他将药膏涂上。
沈容给他擦药的时候,赵念安突然没头没脑说了句:“你的手也好看。”
沈容笑得不行,实在无奈道:“殿下今日对下官如此甜言蜜语,下官喜不自胜,不用吃煮鸡蛋,情话就听饱了。”
赵念安吓得立刻收回手,呐呐道:“这怎么是情话,我不过实事求是罢了,你莫要误会,我已经心有所属,没有喜欢你的意思。”
沈容挑起眼梢,用蕴着笑意的视线望着他道:“嗯?上回不是要纳下官为妾,殿下一转眼就忘了?”
“我的意思是,你若嫁娶不成,没人要你,我纳了你也不是不行。”赵念安脸颊滚烫,又急急说道,“不过要等我娶过正室之后,等你过了门,你只要好好伺候我,我一定好好待你,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好吃的也都让你先吃,若是有人瞧不起你是赤子,我一定帮你教训他们,就算你是赤子不能为我生儿育女,我也绝不会嫌弃你,倩儿有的你一定也有,她以后有子女相伴,你没有,我就多陪陪你,不会叫你伤心寂寞的。当然我是说如果你嫁娶不成,我才来纳你,若是有好人家相看,我、我便帮你一把。”
沈容好气又好笑,忙不叠点头道:“那等下官有了心仪的对象,殿下一定要替下官说媒。”
赵念安讪讪道:“自然如此,我今日先回去了,鸡蛋我带回去吃。”
他把方德子叫来拿上两只水煮蛋,两人麻溜跑了个没影。
回到住所,方德子问赵念安要不要剥鸡蛋,他失魂落魄点了下头,托着腮出神。
方德子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说道:“殿下又和沈大人起龃龉了?”
赵念安摇头,他垂着眼嗫嚅道:“我那日病中发脾气,无取闹要打他,他非但没生气,却还来哄我高兴,我再看他便觉得与往日不同了,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殿下什么意思?奴才听不明白。”
赵念安抿着嘴笑:“长得好看便罢了,稳重又温柔,聪明却不张扬,身上总有股好闻的味道,反正就是我也说不上来。”
方德子把鸡蛋递给他,赵念安咬了一口,弯眼笑道:“也不娇气,还会煮鸡蛋。”
方德子打量他一番,见他脸红得像个柿子,禁不住问道:“那与倩儿姑娘比呢?”
赵念安立刻蹙起眉道:“那自然是倩儿更好,倩儿活泼可爱,哪里是他可以比的。”
“啊......”方德子说不出来话。
赵念安托着腮笑眯眯道:“虽然比不上倩儿,却也是极好的。他今日叫我念安,声音好听极了,虽然只叫了一次。”
方德子说:“那殿下不如想法子纳了他?”
赵念安拧起眉道:“那怎么行呢,我还未娶倩儿过门,怎能先纳了别人,况且我只是说他好,又没有说我喜欢他,他若是有良缘,我不该耽误他。”
方德子叹气道:“殿下今日玩累了,先歇歇吧,回头再来捋捋清楚。”
“嗯,不知道沈容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 ***
翌日晌午,沈容刚吃过午饭,有侍从匆匆来报,说是圣上现下正在书房批阅奏章,不知为何大发雷霆,要拿当值的书吏去问话。
沈容不敢耽搁,立刻随侍从过去,两人一路蹑着步子小跑。
当今圣上时年四十有五,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穿常服坐在椅子里,肩背宽阔又挺拔,微一抬眼,用锐利的眼眸看着沈容,俨然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沈容跪在地上垂首不语。
圣上屏退众人,将一封折子扔到他脚边,语气凉凉道:“这封请安折子你分错了地方,这已经是第二次,朕日万机,你非但不替朕分忧,还要给朕添堵!你能否给朕一个不罚你的由。”
沈容探出手捞过那封折子,他缓缓打开看,温声道:“禀陛下,微臣未有分错,这封并非请安折子。”
“这封折子字里行间尽是歌功颂德之词,洋洋洒洒啰啰嗦嗦,任谁看了都是请安折子,你为何说它不是?”
沈容仰头望向龙颜,徐徐道:“此封奏折上呈者为高山县县令陆道远,依惯例,五品及以下官员呈奏折需层层递交,陆道远乃九品地方官,其奏折经当地知府过目后方能转交尚书院,过程繁冗手续复杂,地方县令的请安折子通常只在年节与陛下寿诞时上呈,陆道远最近几月频呈请安折子,微臣月前发现此事,翻阅近年陆道远呈奏记录,一年多前他频奏事折,其后有大半年的时间陆道远不再呈折,而三月前起改呈请安折子,平均一月两次,次数频繁且篇幅冗长,甚是惹人注目。”
圣上不怒不喜道:“故你以为陆道远有事要禀,却有口说不出,是吗?你又怎知他不是求有所得,对朕感激涕零?”
沈容沉声道:“山海州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正是三月前赴任,属微臣斗胆一句,陆道远所言所写阴阳怪气,看似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却句句溢美之词,浮夸造作不堪入目。”
“放肆!”圣上‘嗤’了一声,却突然笑开,缓缓说道,“都说外甥像舅,你与你那不着调的舅舅一个德行!”
沈容俯着身体稍稍松了口气。
“北远侯为人冒进,虽急功近利,但功大于过,功过相抵,也算国之栋梁,愿意替朕分忧,朕感怀于心,沈相与他截然不同,行事谨慎刻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虽庸碌,但有他公正中立替朕看顾朝堂,朕也算放心。”圣上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叹道,“你与沈相不同,却也不似北远侯鲁莽,倒是与从前的老相爷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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