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戏剧
赵念安哈哈一笑,乐得开怀。
*** ***
小桃等了许多日,难得沈容休沐没出门,她才将兆喜堵了个正着。
兆喜近来晨起送沈容出门,每每总要半夜才回来,小桃想见他一面都难。
小桃今日提着菜篮子,在马厩附近堵住了兆喜,苦着脸把他叫去巷子里。
如今已是十二月,兆喜仍热得满头大汗,他擦了擦额头,亲热问道:“小桃,你找我什么事情?”
小桃攥着手,一脸苦相道:“上回小姨娘落胎,郎中说她伤了根本,以后很难再有孕了,康少爷近来与少夫人和好如初,也不去我们小姨娘房里,小姨娘想托我去问问,哪里有养身子的药方,能让她再有孕。”小桃满脸讪红,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好意思去问郎中这些事情。
兆喜挠了挠头:“这我也不懂,我姑且先帮你问问吧。府里都还好吗?康少爷冷落你们小姨娘,你们小姨娘可会迁怒你?”
小桃泄气一般说:“好不好的又有什么呢,总归没有我们做下人的好处。”
“那倒是。”兆喜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容,“不过我们老爷近日来心情不错,日前难得大方赏了我五两银子,够我去赌坊摸两把了。”
小桃抿着嘴微微笑了笑,过了半晌才说道:“容少爷怎么心情突然好起来了,马上过年了,宫里头不忙吗?”
兆喜耸耸肩道:“有什么好忙的,那都是做给人看看的,他是院史,凡事何须他亲力亲为。”他笑了笑又说:“我最近白天都在西市忙活,你有什么要买的就告诉我,我替你跑腿。”
小桃颔首道:“好,那我先回去了。”
兆喜道:“回吧,药方的事情我问好了再告诉你,你的事情我肯定摆在心上。”
小桃脸红道:“谢谢兆喜哥。”
*** ***
康姨娘养了小半年身体,走路仍然是一瘸一拐,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腿从此以后就瘸了,整日躲在屋子里嚎啕大哭。
沈怀荫屡屡哄她哄不好,被她哭得心烦,刘姨娘素净无趣,林姨娘更是魔怔了大半年,一瞬间府里连个贴心的姨娘都瞧不见。
近来沈康倒是学乖了不少,往日贾靖承总带他出去花天酒地,这几个月里贾靖承被睿王训斥了几次,收敛了许多,连带着沈康也鲜去烟花之地,加之贾千怡近来对他百依百顺,私下更是媚骨天成一般,不禁令沈康多了几分怜爱,下了值也愿意归家陪伴。
府里虽困窘,但那日沈容砸了一堆瓷器字画之后不再来讨债,每月靠着沈怀荫与沈康的俸银,再加之老夫人的积蓄,勉强撑了下来。只是那日沈容暴怒之下露出的真面目,却叫老夫人惶恐不安,生怕他又做什么小动作。
十二月初的时候,朝廷遣人送年禄过来,沈怀荫与沈康加起来共一百八十五石,一石不多一石不少,刘姨娘派管事查验了几袋,都是新鲜的粮食,应是没动过什么手脚。
粮食收库后,刘姨娘拿着账簿来与老夫人汇报,因着到了年关,老夫人又拿了一千两银票给刘姨娘,叫她好好安排打点,等来年庄子上的收成下来,府里头就能宽裕许多。
刘姨娘无不应是,她磨磨蹭蹭了半晌,老夫人见她支支吾吾,烦心道:“说吧,又什么名堂?我老婆子如今也没什么承受不住的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刘姨娘拨了拨头发,放下账簿慢悠悠地说,“就是想问老夫人讨要个人,妾身想把方小姨娘房里的小桃拨来弄。”
老夫人坐在榻上,斜眼看着她,凉凉道:“这点人手调动还需要来禀?说吧,怎么回事?”
刘姨娘讪讪地笑道:“下等的仆役调动自然没什么,只是这小桃是方小姨娘的贴身侍女,也算是康少爷院子里的人,妾身也不敢托大。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小桃从前与兆喜在竹园一并伺候容少爷,如今也与兆喜关系要好,原也不打紧,只是老夫人您也知道,如今到底关系生疏了,小桃又是方小姨娘的侍女,如此总是惹人闲话,妾身便想着谨慎些,把小桃调远了去,别叫人误以为还有什么瓜葛。”
老夫人眯了眯眼道:“哦?那侍女与兆喜亲近?就是那个接送沈容的兆喜?”
刘姨娘点头应是:“就是他。”
老夫人闷声不语,似是在思忖着什么,许久才意味不明地问:“那小桃几岁了?”
刘姨娘怔了怔,连忙笑着摆手道:“似是十七岁,哎,老夫人您误会了,小桃与他要好,也不过是托他办事,您也知道,咱们府里这些小丫头出了门哪知道什么东南西北,哪里卖酸梅,哪里看郎中,都得问了人才知道,兆喜是个烂赌鬼,与小桃没那档子事。”
“哦?倒是看不出来。”老夫人有了些兴趣,坐直了身体道,“兆喜我瞧着挺机灵,竟是个烂赌鬼?”
刘姨娘叹气道:“那沈容最近性情大变,总打骂奴才出气,兆喜也是想把自己的卖身契赎回来,才去赌坊摸了几把,这不才染上了赌瘾。”
老夫人冷哼道:“我看他不是什么性情大变,是原形毕露!”她骂完冷静了片刻,又叹气道:“此事我也听管事说了,端看着也没什么,也拿不出什么话说他,到底打骂的都是奴才。”
第133章
刘姨娘不置可否笑了笑,又叹着气说:“这沈容真是一身反骨,倒是叫您和老爷受苦了,明明自己是个刻薄的,却落了一身美名,好似咱们委屈了他什么,近来每日半夜才回,醉得不省人事,听小桃说兆喜最近一直窝在西市,也不知道沈容在西市哪个酒肆鬼混,到底是年关了,别闹出事来还拖累了咱们。”
老夫人琢磨了半晌,倏地笑了起来,莫说流连酒肆,哪怕是去了烟花之地,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娶了夫人不许纳妾已然是妒妇行径,按照本朝律法都该休了去,安亲王身份特殊,沈容自然不敢纳妾,也不敢休妻,只是他若是寻花问柳,旁人听了也只一笑而过罢了。
只是若是给他火上添把油,让这团火再烧得猛烈些,弄些手段败坏了他的名声,旁人也就解他为何净身出户。
老夫人含笑道:“怀荫一向洁身自好,怎么生的儿子这般放纵,咱们虽然分了家,也不能对他放纵不管,到底也是咱们自己家的孩子,怀荫不管,我得管,你派几个人去跟着沈容,瞧瞧他日日都干些什么,万一有什么错漏,咱们也能替他遮掩。”
刘姨娘颔首称是,笑问:“那小桃?”
“随她去吧,你若是怕落人话柄,就让她跟了你,方小姨娘那边也不必再派人去。”老夫人冷哼道,“什么没脸没皮的小姨娘,还得两个人伺候?”
刘姨娘温温笑着说:“妾身明白了。”
她正欲借口离去,老夫人突然握住她的手,苦叹道:“你持家辛苦了。”
刘姨娘垂眸浅笑,摇首道:“妾身不过是暂且撑一把罢了,到底还是要交给康少夫人的。”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你也轻减了不少,康氏又日日作妖,我瞧着怀荫最近也萧条了许多,身边也没个能贴心照顾的。”
刘姨娘露出慌张神色,哽咽道:“是妾身没有照顾好老爷,都是妾身无能。”
“你能打好这府邸,我心里已经十分安慰。”老夫人叹道,“我原本想着过几年抬了康氏当正室,可如今她腿脚不利索,总是上不得台面的,怀荫正值壮年,身边只有两个姨娘伺候到底是少了些,咱们府里好几年没添新人了,我想趁着年节里,先为怀荫纳一位姨娘。”
刘姨娘目光一怔,露出一丝哀苦,老夫人没有错过她眼底的落寞,眼神闪了闪又说:“康氏的事情就算了,我打算过了年抬了你当正室。”
刘姨娘迟疑着抬起头去,目光中氤氲着泪光。
老夫人慈眉善目般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脸,笑说:“你是个好的,也能打好这个家,交给康氏我总是不放心,还是得你来掌家,只是今年怀荫刚和离,总得缓缓再说,别叫人觉得他是为了你才与陈氏和离。”
刘姨娘满目泪光道:“这如何使得,妾身何德何能当老爷的正室夫人。”
老夫人笑吟吟宽慰了她几句,说:“纳姨娘的事情你且自己看着办,有好的叫来我过目,也不必是什么貌美的,性格和婉体贴,会伺候人便可。”
刘姨娘颔首应了,心潮澎湃走出老夫人的院子。
她等了十七年,终于等来了今日。等来了她与老爷携手一生的机会。
*** ***
刘姨娘派了几个眼生的去西市蹲点,蹲了小半个月,终于被他们发现一些异常,兆喜时常进出一间三进的宅子,沈容好几次夜不归宿也是去了那里,那宅子平日里没什么人进出,只有几名嬷嬷每日进出采买。
月中的时候,宅子后门走出来一位婀娜女子,那女子穿着打扮华丽,衣裳由上好的雪缎制成,发饰无一不贵重,连手里举着的纨扇亦是绣工精致的上品。细看那女子的模样更是貌美如花,眼波流转间妩媚至极,颇有一丝撩人的风情。去了胭脂铺与绸缎庄,买了几件贵重的就回去了,之后又出过几次门,每每都是采买一些女子的东西,略逛一圈便被嬷嬷催促着归去。
老夫人得知沈容养外室,怔讷了半晌,竟是出现了愁苦的神色。
刘姨娘费神不解,委婉说道:“容少爷竟然养外室,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给些银两就能打发了,老夫人何苦发愁?”
“他若是寻花问柳,自然是他的不正经,可养外室。”老夫人叹了一声,“说到底还是赵念安善妒,事情闹开了,未必是沈容的错。”
刘姨娘坐在榻边圆凳上,替老夫人捏腿,垂着眼叹气道:“是啊,容少爷未必有错,只是安亲王也可怜,为区区庶民当了赤子,却落得如此下场,我若是他,恐将容少爷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老夫人疲惫地合上眼,喃喃道:“是啊,不能让安亲王蒙在鼓里,总得点破了沈容这佞臣,叫安亲王知道他的真面目。”
距离沈怀荫被贬斥已经过去近半年,宰相之位一直空悬,近来频频有言官进谏,请圣上提拔朝中人才,填补宰相空缺,以安民心。
朝堂上大致分为了两波势力,一波推荐刑部审监司司史汪大人,另一波推荐参谋院院史许大人,圣上一直犹豫不决,也没有明确表态,惹得朝臣议论纷纷。
有人揣测圣上想令沈怀荫官复原位,他昔日被贬斥,皆因他不尊亲王不守礼数,如今风头已过,也该恢复原职了,自然也有人揣测圣上另有他选,只是无论是谁,只要宰相之位一日不落实,任何人都有机会。
近月来沈怀荫勤于政务,一改往日作风,对着同僚不耻下问,也逐渐得了些好名声,而沈康更是卖力于讨好岳父,在如今这种局势下,睿王不会轻易放弃沈怀荫,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官复原位,睿王自然会鼎力相助。
老夫人自然知道如今是关键时刻,她每一步都得审度清楚了。打压沈容还是放任沈容,两者终究都是有利有弊。
打压他,将他养外室的事情捅到赵念安面前,甚至捅到御前,自然可以坏他名声,令他蒙羞,如此他失去了赵念安的助力,今后便起不了什么幺蛾子,沈怀荫在前朝有睿王相助,一来一去,此起彼伏,沈怀荫再立起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们只是分家,依旧是血亲,沈容后院起火,沈怀荫又岂能脸上有光。
若是放纵他,老夫人心中总是不甘愿,难得抓住沈容的把柄,如此轻而易举放过他,将来还不知道他会再生什么事端。
老夫人心中抑郁,也不曾叫沈怀荫来商量,她知道沈怀荫性格耿直,半点压不住火,若是被他知道了,一定莽撞坏事。
歇年前几日,朝堂上依旧为着宰相之位争论不休,三皇子党力挺审监司司史汪大人,太子党力挺参谋院院史许大人,沈容如今为太子效力,自当与他站在一头,沈怀荫虽有睿王相助,但睿王生性谨慎狡猾,凡事都会给自己留后路,沈怀荫能够官复原位自然与他有益,可比起宰相之位,他更看重圣上心意,行事断不会触及圣上逆鳞。
近几日每每有人提议将沈怀荫官复原位,沈容便站出来极力反对,一改往日温吞作风,对沈怀荫大肆诘责,称他拜相十几载毫无建树,言语间更将他批得一无是处,朝堂之上无父子,纵使私下许多人对他不留情面的做派嗤之以鼻,但沈容言之凿凿有有据,再加之汪大人与许大人两派人马势强,在这种情况下,沈怀荫想要官复原职的希望几乎已经破灭,连睿王都劝他不如退一步,支持参谋院许院史拜相,之后参谋院院史之位空缺,再由他顶上。
旁的都好说,只有这件事沈怀荫万般不肯答应,许院史当年就是老相爷门生,他在世时一度想要拉扯他登上宰相之位,如今兜兜转转他下来了,姓许的又上去了,这无疑是往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他宁愿不当这劳什子的官,也绝不会改投姓许的门下!
沈怀荫心情郁结了许多天,老夫人知道他心情不好,小年前几日,把新纳的廖姨娘送去了他房里,人是刘姨娘从庄子上买来的,出身干净,人也老实,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模样虽称不上闭月羞花,但也算清秀动人,最主要是性格温顺柔和,十分听话。
沈怀荫把她收进房里过了一夜,嘴上虽没什么抱怨,但瞧着也不甚喜欢,后头几夜仍是一个人住在书房。
老夫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沈怀荫是他唯一的骨肉,如今整日郁郁寡欢,活得像具行尸走肉,还不如她这个老婆子精神。
老夫人的心在滴血,这世上所有人都有错,可是她的怀荫到底有什么错,他听从老相爷的话努力上进,听从自己的话娶了万氏,他究竟做了什么,何至于落得今天的地步。
老夫人痛彻心扉难以纾解,日日跪在佛堂里诵经念佛。
小年这一日,刘姨娘着急忙慌过来请安。
老夫人叫她进来,见她一脸着急,心烦气躁道:“何事惊慌?”
刘姨娘惶恐道:“西市留守的人来禀报,说是容少爷正午前进去了。”
“进去就进去,他近日时常过去,也不差这一日半日。”老夫人沉着脸骂了几句,复又拿起佛珠念诵起经文。
刘姨娘急急说道:“安亲王的马车离了府,看方向是朝着宫里去了,今日是小年,许是去陪着宫里娘娘用午膳。”
不必刘姨娘多言,老夫人一瞬间明白过来,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沈容趁着安亲王回宫请安,去与外室偷情,这得是多该死的事情。沈容这件事若是要点破,最怕的就是不痛不痒,若是私下解决不起半点波澜,效果就会大打折扣,非得闹得天翻地覆,才能叫旁人看清楚他沈容是什么货色,如此这般他在朝堂上的威严才会削弱。
老夫人支撑着从蒲团上爬起来,刘姨娘连忙来扶。
第134章
“快,马上去召集人手,一定把西市那宅子堵住了,不许放任何人出来,人手若是不够,叫康儿或是问刑部,或是问睿王借。”老夫人颤巍巍道,“把柜子里的卷轴给我拿出来,再把我的诰命服取来,老身要进宫面见皇太后!”
刘姨娘吩咐人去找沈康,又吩咐侍女去取诰命服,然后亲自去柜子里拿老夫人要的卷轴。
她将卷轴递给老夫人,看着老夫人将其展开,行首便是‘自罪书’三字。
老夫人一点点将卷轴打开,眼含热泪道:“这是我日前亲自写下的自罪书,我要拿着它去向皇太后谢罪!”
刘姨娘抬眸看去,老夫人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字字泣泪,内容无非两条,一写她愧对万氏,纵容外戚康氏于沈府恣意妄为,导致家宅不宁,累万氏郁结难纾至香消玉殒,二写她纵容孙儿,致沈容性格嚚猾,虚情假意,用奉承谄媚手段谋取二皇子为妻,为一代佞臣也。
刘姨娘嘴唇颤动道:“老夫人,您如此行事,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啊。”
“我一把年纪拼了这条老命又有何惧,一事不能二罚,皇太后日前已经罚过康氏,如今再罚也只能罚我!沈容既然想搞垮沈府,那就让我陪着他一起下地府!”老夫人拢起卷轴,握紧拐杖道,“事不宜迟,你立刻随我进宫!”
刘姨娘迟疑道:“是否要知会老爷一声?”
“大可不必,内院后宅的事情,他牵扯进来又有何用,他性格耿直,反而坏事。”老夫人摇摇头,拄着拐杖道,“走吧。”
刘姨娘顺从地点头,随她一起上了马车。她一路难掩心事,时不时看一眼老夫人手里的卷轴,老夫人的行径实在出乎她意料,她不得不承认老夫人属实高招,这自罪书写得十分厉害,表面上是自罪书,却是替老爷揽下了宠妾灭妻的罪过,前写万氏香消玉殒,后写沈容奸计报复,起承转合非常巧妙,只用几行字就阐述了沈容品行败坏及其背后原因。只是她既然写了自罪书,沈容若是下马,她必定难逃罪过,轻则训诫,重则脱了这身诰命服。
刘姨娘向来知道老夫人手段果决,只是她想不到,她竟然会在这时候弃了康氏。那是她偏爱了一辈子的女子,这封自罪书一旦呈上,康氏怕是连命都不保。何来的一事不二罚,安亲王与万氏根本是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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