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端阳
第65章
游彦歪着头看着蔺策, 半晌, 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慢慢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我不过是给个建议,你觉得不合适拒绝就好了,怎生如此激动?”
蔺策将他的手拉了下来, 牢牢地攥紧:“这个建议从此以后你都不要再提。我虽然在为派谁前去西南而困扰,却不代表朝中无将可派,无论如何, 都不用你再赴疆场。 ”
四年前西北一战, 让蔺策耿耿于怀至今,不能呵护心爱之人, 还连累对方为自己远赴西北,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 最后满身是伤归来。这几年每每欢好之时看见游彦身上陈旧的伤疤,蔺策都恨不得回到四年以前, 拦住那个为了他一腔孤勇无畏生死的人。
这个天下是他非要的,他身为天下之主,为之付出多少时间精力都是他应承担起的责任, 却并不代表游彦因为与他一起就也要跟他一样背负着这个天下。
四年前他初登帝位, 朝中一片混乱,西北又起战事,他虽有心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心爱之人出面替自己解决困局。至今已过去四年,天下大势已定, 他一心想要成为一个匡扶天下之明君,若还是挑不出一个能替他前去西南之人,还要游彦为他征战,那他这个皇帝当的也没什么意义。
游彦凑近了看着蔺策的脸,良久,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到现在还在为四年之前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对我心存愧疚。”
蔺策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却被游彦打断:“我承认,如若不是因为你,我此生大概都未必会有投身疆场的可能,但我却从未为此感到痛苦和恐惧,哪怕当年在西北,从敌人的刀剑之下捡回一条命的时候,我都未曾因此而后悔过。”
“我这个人你知道,懒散自负,说好听一点是心无长志,实际上是孤僻自私,我极少会在意什么事情,忠君报国在我这儿更是鬼扯。外人看起来我潇洒肆意,但其实人活在世,若是没有什么牵挂,其实了无生趣。而你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所以当初在西北的那半年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体验。当然,因为我武艺不精,也因为战局险恶,我当初从西北回来的时候看起来确实是有一点狼狈,但怀骋,”游彦就着坐在书案上的姿势低着头看着蔺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温柔,“那是我第一次征战沙场,是我此生都难忘的珍贵回忆。”
“所以,不管那时候给我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都别去否定那时候,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将一个人放在心间,并且想要为了他想要的东西去做点什么。”
蔺策抬起头,对上那双他格外熟悉而又明亮的眼,慢慢地将掌心里的那只手握紧,低声道:“我何德何能。”
“将心比心而已。”游彦缓声道,“所以你不用再顾虑此事,更不用再为了此事耿耿于怀,我知道现在朝中局势远远好过四年之前,知道你早已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帝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依旧能与你共同面对。”
“我知道。”蔺策用力地点了点头,“只是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的了,我想要的只是你此生无忧,顺遂平安而已。”
“好。”游彦认真道,“只要有你在,我会的。”
二人一番交心之后,原本的顾虑好像无影无踪,毕竟在蔺策心中,只有在面对与游彦有关的事情时才会觉得无措,其他的事情就算看起来再艰难,他也总有十足的信心解决。
游彦找出了地图,仔细分析了一下西南的局势,虽然现在西南并不是起初预想的那样轻松,但也不至于那么不乐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西南虽然受到重创,但就算是残余的兵力也总还能支撑一段时日,并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逼至困境,这么算起来,情况也没有那么危急。只是若是派了援军前去,就等于与樊国等国正式开战,就不是只守下一个零陵城那么简单的事情,对此游彦有经验的很,樊国也好,这几个小国也好,他们对南魏的居心永远不会消散,只有借此战重创他们,让他们再无还手之力,才能给南魏换来真正的安宁。
游彦看了会地图,突然抬眼看向蔺策:“其实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被我们全都忘在了脑后。”
蔺策还在翻看那张奏报,闻言抬起头:“嗯?”
“若论对敌的经验,统兵的能力,甚至是骑射武艺,这满朝上下又有几个比的上陶姜?”游彦朝着蔺策道,“前些时日我还打趣说要将他送到西南建功立业,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
不得不说,游彦的话确实没错,若论此战必胜的把握,满朝上下大概再没有人比陶姜更为合适。当年西北一战,陶姜跟随游彦出生入死,数次将他从尸山血海之中救出,其战力可见一斑,这几年又一直在军中养精蓄锐,逐渐从一个战士变为了一个将军,若是由他出战西南,那南魏倒是有极大的胜算。
只是先前蔺策从未将陶姜放在自己考虑的范畴之内,毕竟陶姜所辖的那数万大军与南魏眼下任何一支驻军都不太一样。他们驻扎在都城附近,却与十二卫并无关联,先前归游彦统领,在游彦上交兵符之后直接变成了天子亲兵,每月入朝一次直接向天子汇报军务,除此以为,朝中任何一人都不能过问其军务。他们平日里存在感并不高,极少离开驻地,除了日常演练,似乎再无其他事情,也不与外人接触,却是游彦多年以来苦心为蔺策打造的最可靠的依仗,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
而陶姜作为这支军队的首领,可见其重要。
蔺策沉吟道:“我以为,区区一个西南而已,还没到动用他们的地步。朝中还能派出援军,也足够前往西南一战。”
“但现在的西南需要的可不仅仅是援军那么简单,还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掌控大局,稳定军心之人。”游彦思索着,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书案,“益州总管郭准此人守成尚可,若是还是先前我们占据优势,由他统领三军倒无大碍,而现在,若要他力挽狂澜,甚至伺机反扑,却是不太可能。现在西南局势至此他身为主帅虽有责任但并不能完全归咎于他,且他在西南已久,在军中已有威信,若直接派一个人前去取代他,恐怕不能服众,援军与本地守军不能同心,反而影响战局。原本我想前去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我与郭准此人打过交道,更何况在军中说话毕竟要凭本事,当年我能让西北三万大军折服于我,自然也能搞定西南守军,但你若不放心我前往的话,由陶姜前去倒也无妨,统兵打仗,他也许比我还擅长。”
游彦话已至此,蔺策的确再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如游彦所言,陶姜的确是最为合适的人选:“那就由陶姜从他军中调取一万人,我在另外从其他军中抽调两万人随他同往西南。”说到这儿,他又皱眉,“只是陶姜离开都城,那这军中之事又该交由何人处置?”
“除陶姜之外,军中其他的几位将军也皆是当年从西北随我归来的心腹,沉稳可靠,治军有方,陶姜不在,军中也不至于就出了什么乱子。”游彦道,“况且,你莫不是忘了,陶姜暂代的,本就是我这个上将军的职务,你不想我远去西南,难道连这都城之外这点军务我都处理不了吗?”
蔺策与他对视,良久,突然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了一个尘封许久的锦盒,递到游彦手里:“那这个,也该物归原主了。”
游彦接过锦盒,掀开盖子看了一眼,嘴角向上扬了一下,他伸手将那块熟悉的兵符拿到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了几下:“我当日把它还给你,就是因为它本来是你的,你身为这天下之主,就应该牢牢地将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你也该知道历朝历代不乏专权跋扈之人,你一再地将这虎符交到手里,就不怕有朝一日我突然被权势迷了眼,盯上了你身下的那个位置,凭着这东西对你发难?”
蔺策看着他,弯了唇,语气却是十分的认真:“你若想要,拿去便是。”若是游彦真的想要,何止这万里河山,就是他的身家性命,他也不会吝惜。若是游彦真的在乎这些名利权势,他也不会一度觉得惶恐,担心他有朝一日离开自己,因为他能给游彦的也不过是这些东西,世人视之如珍宝,在游彦眼里,却不值一提。
游彦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觉得自己曾经的隐虑实在是多余。他知道帝王本无情,也知道人在高位总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所以他未雨绸缪,提前便做了应对,生怕有朝一日二人之间的感情会因为权势地位而受到影响。
只是现在看起来,是他太过自负,他只相信自己的一片真心,却轻视了蔺策。在此刻,他才恍然觉得这么多年的时间里,有许多的东西都发生了变化,可是眼前这个人看他的目光却从来不曾改变。
七年之前,韩王蔺策对他游彦倾注了一腔真心,至今日,隆和帝蔺策对他的感情一如往昔。
游彦将那兵符慢慢地放回蔺策手中,合上他的手指:“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处理个日常的军务并不需要动用它,所以你要将它牢牢地收好。”
第66章
西南此刻的情况已经不再似起初那么简单, 原本只能算得上是一点摩擦, 而现在却要变成了两国, 甚至是多国的交战,朝中还要派遣数万将士赶去支援,因此在翌日早朝之上, 蔺策便将西南的情况,转述给了满朝文武,而后, 淡淡道:“樊国如此嚣张, 完全不将我南魏放在眼里,众卿以为, 朕应当如何应对来化解西南此刻的危机?”
游彦站在群臣之首,闻言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尽管已经做好了决定, 但蔺策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考验朝臣的机会。看似只是蔺策发起了一个讨论,却是用来了解群臣最好的机会。何人主战, 何人主和,又有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不管朝臣的讨论如何的激烈,也不管话题最后会延伸到什么程度, 蔺策都只是安静的听着, 丝毫不介意他们在争执中御前失态,因为争执越剧烈人越容易失去理智,那么平日里的城府,刻意的掩饰,都会化为乌有, 反而会暴露其最深刻的想法。
今日的争论跟往日比起其实并没有什么新意,可供蔺策思量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因为在大多数朝臣心中并未把樊国及其周边小国放在眼里,而且依着南魏当前的国力,想要稳定西南战局也没有什么问题,断没有像一个西南小国求和的道理。
也因此,朝臣们讨论的点就集中在究竟派何人前去驰援西南之上,朝中上下但凡领兵之人都被提了个遍,却并没有人想到存在感极低的陶姜。毕竟在许多人眼里,陶姜仍是游彦的亲信,游彦先前虽然上交了兵符,但由于他最近又恢复了参加早朝,这在很多人心中都是他贼心不死,意图重掌兵权的表现。
此次西南战局在许多人眼里是势在必得的胜利,不管是谁率兵前往都是胜面更大,等于白捡一个战功。陶姜作为游彦的亲信,朝中诸人自然不愿意将这个机会交到他手里。
游彦自然察觉出这些人的心思,却也浑然不在意。他现在虽然每日参加早朝,却都是为了蔺策,大多时候他都一言不发,也从来不参与他们的争论,也不知道究竟为何他们要视他如洪水猛兽一般,极尽防备,有时候连游彦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过什么越界的事情。
蔺策高坐在龙椅之上,安静地听他们将所有能想到的备选都提了个遍,才缓缓地开口:“众卿的提议朕都听到了。只是刚刚你们自己所提议之人,也各自被同僚反驳,都算不上合适的人选。因此朕刚刚也一直在思考此事,倒是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蔺策的视线从群臣脸上慢慢地扫过,淡淡开口:“中护军陶姜曾是朕王府的侍卫,后在朕继位西北告急之时挺身而出赶赴西北,立下卓绝战功,若是由他前往西南,此战必胜。”
陶姜当年赫赫威名,也算震慑西北,就算这几年稍有沉寂,也不至于就被人遗忘,众人不提无非是不想给游彦机会,又或者不想让蔺策误解自己与游彦一派有所关联。却没想到居然是蔺策堂而皇之地提出陶姜的名字。
都道君心难测,先前收了游彦兵符的是蔺策,现在又要重用游彦手下的人,这让朝臣一时摸不清头脑,不明白蔺策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对于自己摸不清楚的事情,闭口不言才不容易表错态,因此刚刚还在争论的朝臣登时安静下来。
蔺策挑起眉:“众卿以为如何?”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蔺策笑了一下:“那好,西南战势危急,刻不容缓,不能再耽搁。那就以中护军陶姜为行军总管,率军三万,择日出发,驰援西南。”
“陛下圣明。”
蔺策轻轻地拍了拍御案,继续道:“西南战局我南魏本占据优势,却演变成今日这般被动,益州总管郭准身为主帅难辞其咎,但眼下西南战势正盛,不宜中途换帅,又感念其多年以来驻守西南也算兢兢业业,就暂且不追究其过失,还望能够把握机会,配合陶姜彻底击退敌军,若能大胜便可功过相抵,再行封赏。”
朝臣心中清楚,话已至此,就说明对于西南,蔺策心中已有决断,没人会在此时再反驳蔺策,只安静听着。
蔺策继续道:“至于偏将军邬晟,他不听帅令,急躁冒进,以至于落入敌人全套,导致数千将士丧命,其罪责难免。就且夺去其偏将军封号,先留在零陵城养伤,待战事了结朕再行发落。”
“臣等遵旨。”
想要说的话皆以说完,西南战局的解决办法也已落实,之后的走向,就不再是蔺策这个远在都城之人能够插手的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上却没有一点波澜:“那退朝吧。”
游彦随着众人一起跪地谢恩,而后看着蔺策消失,才慢慢起身他每日来早朝,归根溯源还是从李埠一案时起,让他对蔺策多了些担忧,不过现在看起来,蔺策倒是越来越沉稳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照例是看着百官散去之后,才慢慢地出了殿门,却被候在殿门口的游礼拦住了脚步。游礼入了大理寺已有数月,看起来倒比游彦想象的适应的多,但大概是初入官场,虽然还算顺遂,却总会有一些小烦恼,在府中又无人可说,游彦常住长乐宫之后回府的次数少了许多,每日早朝他们叔侄虽能见面,却并没有什么机会说话,所以游礼时常在散朝之后等着游彦,叔侄简单地聊上几句,游彦一直送游礼到皇城门外,才又优哉游哉地回长乐宫。
游礼的那些小烦恼在游彦眼里简直不值一提,但却也乐得为侄子排忧解难,偶尔也会忍不住感慨,游礼到底是年少,虽然青涩稚嫩,但却也可贵。若是他什么时候也变成了朝中那些油滑心机极深的朝臣那样,那游彦才要头疼。
今日与往日比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特殊,游礼说了些在大理寺的琐事,而后忍不住抱怨其祖母整日里往他房里送一些什么千金小姐的画像,昨日甚至还送了两个侍女,游礼不知拿老人的一番好意如何是好,只好来求助自己的叔父。
游彦安抚了侄子一番,答应过几日回趟府里替他解围,才将人送出了宫,转身回了长乐宫。
西南的事暂且有了论断,但春闱的事却还没解决,游彦想也知道蔺策此刻正在做些什么,边走边思索午膳要不要让御厨加道汤,就这么到了长乐宫门前,才发现那儿跪着个人。
蔺策平日里不喜被人打扰,朝臣没有正事儿也极少会来长乐宫,像这种游彦先前更是不曾见过。他边想着边走近,才发现跪着的那个人有点眼熟。
高庸正倾身劝慰蔺秀,抬头看游彦走来仿佛得救了一般松了口气,他快步走到游彦面前,轻声道:“将军,您快帮帮忙,劝公主回去吧?陛下方才说了,他不会见她的,但是公主说若是陛下不肯见她,她就一直跪在这里。”
游彦微微垂下眼:“她为何事而来?”
“还能什么事,西南那位虽然犯了大错,但总还是公主的心上人,她肯定是来为那位求情的。”
“那枉死的数千将士,谁来替他们求情?”游彦没有像高庸那般刻意压低声音,这句话清楚地传到了蔺秀的耳朵里,她的脊背僵直,似乎想要回头朝着游彦看一眼,但却还是没有勇气。
游彦朝着高庸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几步走到蔺秀面前:“公主今日是非要见到圣上不可?”
蔺秀抬起头来看他,涩声道:“是,本宫有话要说,必须面见皇兄。”
“公主想要说什么,圣上怎么可能不清楚?至于圣上的态度,”游彦回过头朝着紧闭的宫门看了一眼,“公主应该也明白。公主虽然是邬晟一人的心上人,却更是这南魏的公主,南魏的万里河山,南魏的黎民百姓,与你也息息相关。邬晟在公主心中占据了极大的分量,可是其余的这些,难道一点分量都没有吗?”
“本宫并无此意,只是……”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只是他此去西南本就是为了我,他太急于建功立业,想要早日大获全胜,想要早点与我成亲。所以他的罪责,我也该替他分担一半。”
“公主替他分担?”游彦轻笑,“且不说公主本就无罪,就算真的有,你也笃定了圣上不舍得伤你害你,所以才会说出这种替他分担一半的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免于责罚而已。就像陛下明明表明了并不想见你,你却执意跪在这里,不过是吃定了他会于心不忍,不舍得你在此受苦。”
游彦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你看似是在表明自己邬晟的决心,实际上,不过是拿自己当筹码,来要挟你皇兄罢了。你今日跪在这里,难道不就是想要向他表明,如若邬晟有何不测,他也有可能失去你这个妹妹吗?”
“其实邬晟的罪责,想要免去容易的很。因为行军打仗,疆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即使是久战之人,也难免会有所失误。邬晟不服将令是真,但大败的缘由更是敌人狡猾。邬晟虽有错,但总不至死,公主根本不必如此。”游彦淡淡地说道,“只是,他若是连承担自己过失的担当都没有,在这种时候还想让你以公主身份,以你与圣上血脉亲缘作为要挟来保命,这种人,微臣劝公主还是不要嫁了。”
第67章
蔺秀对上游彦的眼睛, 急忙摇头:“我今日所做的事情并不是他授意, 自从他去西南, 战事紧急,他从来不敢疏忽,就算偶有书信也是报喜不报忧。我们之间身份地位虽然悬殊, 他从来没有想过利用我公主的身份来谋取些什么,不然他也不必远赴西南投身行伍,他只是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来娶我, 就算失败了, 游将军也不必如此轻视于他。”
“我轻视他?”游彦笑了起来,他看着蔺秀轻轻摇了摇头, “如若我的话算是轻视于他,那公主此时的行为又算是什么?”
蔺秀愣了愣,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如此,就在她犹豫间, 游彦朝着候在一旁的侍女示意,让人将蔺秀扶起,自己也站直了身体, 摆了摆手:“圣上心疼公主不假, 但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这家国天下自有它的章法,军中也自有军规。邬晟铸下大错,就应该为了自己的过失而承担后果。而公主,你身为当今圣上的妹妹, 南魏皇室的血脉,对这天下的苍生也有责任,凡事是不是也当以大义为先?”
蔺秀低着头看着地面,半晌,抬起头来,直视游彦缓缓道:“游将军此言说的容易,但是本宫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凡人,在心上人危机之时,还能想着什么大义。本宫承认是他的过失,也明白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他并不无辜,此事自当遵循律法和军规来处理。只是,人在涉及到自己所关切之人时,总会变得自私一些。”
蔺秀说着话,似乎找到了几分底气:“我以为游将军能够理解我,还是说在游将军心中,就算是为了我皇兄,你也不会为了他违背原则和大义。可是以我对皇兄的了解,在他心中,游将军可是要比这万里河山重要的多。”
“公主又何必说这种话,这算是什么,挑拨我与圣上的关系?”游彦轻笑,“我们对彼此的心意并不需要用家国天下做赌注来证明,也轮不到旁人来置喙。”游彦向后退了一步,淡淡地看着蔺秀,“还有就是我游彦生来自负,所以从来不会惹下自己无法处理的麻烦,更不会将我的心上人置于如此难堪的境遇。”
话落,他转过身,朝着蔺秀挥了挥手:“既然圣上说了不会见公主,公主还是回去吧。邬晟是你的爱人,圣上也不是你的仇敌,仗着别人对你的爱而肆无忌惮,让他因你而为难,公主未免太自私了。”
说完,他不再理蔺秀,而是径直走进大殿,顺便再一次关上了殿门。
蔺策听见声音从书案前抬起头来,看见是游彦,紧绷的表情松缓了不少:“今日回来这么晚,是又陪着你的宝贝侄子谈了什么要紧事?”
游彦闻言笑了起来:“他能有什么要紧事,无非是跟我抱怨他祖母最近往他院里又送了两个侍女,暗示他可以收到房中。殊文他生性单纯,对男女之事本就迟钝,加上我们府里上至我父亲,下到大哥和我,都没有这种先例,所以他无法接受,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所以才来求助我。”
“游礼的婚事还没有着落?”蔺策微微皱眉,“看起来游老夫人倒是真的急了,当年对你都不曾如此过。”
“你怎么知道她没想过?”游彦随口道,“大哥自幼体弱,娘亲可是一度将振兴家业的希望寄托于我身上,但却没料到我脾气秉性都像足了我爹,素来不按常理出牌,她一直拿我无可奈何,加之后来殊文出生,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到殊文身上,再也不提此事。”
蔺策微微眯了眯眼,沉默了稍倾,抬眼看向游彦:“所以,游老夫人往你房里送过人?”
游彦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你那时候时不时地就到我府里,我房里有没有人你还不知道?连这种陈年老醋你都要尝尝吗?”
蔺策弹开他的手指,不接他的话,而是自顾道:“说起来还是秀妹她没有福气,原本该有一桩上好的姻缘,她却执意退亲,现在反而落到这样的地步。”
“既然不是两厢情愿,又算什么上好的姻缘。世人皆有宿命,即使她贵为公主也是一样。”游彦说着话,又摸了摸他的脸,“所以你也不用为她顾虑太多。”
蔺策长长地叹了口气,游彦心中清楚,他处理一个邬晟容易,但其实早就料到了蔺秀的反应,所以顾虑良多。他为人兄长,便将蔺秀视为自己的责任,尤其在她婚事上,更是谨慎非常,为了蔺秀的感受,连游府的婚事都退了,为的只是蔺秀能有机会嫁给一个自己心悦的良人,却没想到最后居然落得这样的后果,他甚至忍不住归咎于自己,为何选了这样一种方法来考验邬晟。
蔺策将游彦的手握在手里,转过头朝着殿外看了一眼:“她还在门外?”
“你不是不想见,所以我将人劝走了。”游彦淡淡道。
蔺策抬眼看他,慢慢勾起了唇角,这人总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总能用最为合理的办法云淡风轻地化解自己的困扰:“好。”
游彦挨着他坐了下来,依靠在他身上,轻声道:“我知道公主当年对你格外关照,你们兄妹情意深厚,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你尽可能地去呵护她关照她,但公主此生大概是过的太过顺遂,所以在某些时刻太过自我,偶尔遇到些挫折,其实更是好事。毕竟即使你是这天下之主,也不敢保证让她事事顺遂。”
蔺策微微闭了闭眼,伸手摸了摸游彦的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秀妹自幼懂事乖巧,所以我以为并不需要担忧。”说到这儿,他不由苦笑,“我只是想着她毕竟是女儿家,生母早逝,现在父皇也已不再,所以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弥补于她。其实我倒是能够理解秀妹,只是我自有我的立场,不可能再顺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