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欠扁之包子
这个笑容,好像是在宣誓,这场仗,即使进行到这里,他还是能够掌控全局,反败为胜。
这个笑容,好像是在嘲讽,这支箭,虽然埋入了肋下,也不过是他有意为之,而非失误。
——尽欢帝的计划,从刚开始就没有打算停止在孤军奋战的一步;尽欢帝的计划,原本就包括了被箭矢射穿身体,故而驻足挡箭,拖延时间,有意激出敌军的将领,若为常将军,自然再好不过,一个己方背叛的将领,下令斩杀己国的君主,会激发出士兵更多的愤懑,而若是羊谷本地的将领,效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甚至于那身白到晃眼的外袍,都是为了让鲜血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这个人,自己永远都赢不了。
常将军陡然唇色苍白,方才的气势锐减,握着长枪的手颤抖地几乎脱力,羊谷的士兵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看着常将军,看着告诉他们,谷底的士兵绝对不敢杀上山来的常将军,满腹怀疑。
而另一边,转眼间谷底的士兵已经冲到了半山腰,大部分都不顾四周乱飞的箭矢和每走几步便会应声倒地的同伴,目露凶光,一副吮骨喝血的模样朝着山坡上冲,还有十数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拢了尽欢帝,想要护着他安全下山去找军中随行的太医,却被尽欢帝出声制止。
“孤要继续。”
“这里太过危险!皇上是万民的君主,绝对不能出事!”
“孤说了,孤要继续。”尽欢帝言简意赅,几个字下来竟没有显露虚弱的意思。
方才堪堪折身,有意让一支箭矢穿透了自己的肋下,虽然不致死,但是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箭矢的冲击力,现下确实痛得有些发虚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不能由将士们护着回大营,这场仗打得如此艰辛,是因为自己过于自信,一意孤行,急功近利硬要进入九死谷,才将先前所向披靡的势头统统丢却了。
自己要为那些横死九死谷的将士负责,更要为现在被自己激励了,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士兵们负责。
尽欢帝勉力护住心脉,而后调转内力汇聚到肋下,阻住了源源不断流出来的鲜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周遭满面忧切的将士们说道:“孤没事了,你们散去吧。”
“末将等恳请皇上回去!若是皇上出了事,末将等无法向朝中的百姓交代,无法向江山社稷交代!求皇上,回去吧!”将士们语调恳切,外圈的人帮着斩掉流矢,也不时回过头来应和着几声。
“孤的死,你们根本无需交代,若是这场仗输了,你们才需得交代。”
尽欢帝举起长剑,牵动了伤口之余仅仅拢了拢眉,而后字字铿锵地说道:“无需多言,孤的身后亦是万千百姓的性命,你们为了孤浴血奋战,孤无法安心回去养伤,也算得孤求求各位,让孤继续斩杀叛军,可好?”
尽欢帝双手抱拳,围在身侧的将士们心中一阵感动,也知尽欢帝劝阻不得,便互相递了个眼神,达成一致后,转身也开始冲着山坡上冲,只保持了队形若有似无地护在尽欢帝周身,像是集体行动一般。
尽欢帝也知道他们有所坚持,劝阻不得,便也任得他们围在身侧,同进同退。
第五十章惨淡收场
夜幕降临,漫天的星光在旷野之上,显得更加邈远寂寥。
山坡上尸横遍野,断肢残腿相互重叠,生前水火不容的人在死后终于勾肩搭背,血色在薄薄的黑夜之中镀上了一层唯美的红晕,浓重到极点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是躲也躲不掉的宿命。
尽欢帝将已经卷刃的长剑抵在身下之人的喉头,眼里明明灭灭喜忧参半。
这场仗,赢得凄凉啊。
以低处冲上高处与敌对抗,太过艰难,这若是从双方折损的兵力来看,自己还真有些不知,到底是谁输谁赢了。
“要杀便杀,给老子个利落的。”常将军怒目相向。
“做梦。”尽欢帝淡淡吐出两个字。
“你最好杀了老子,否则老子……”
“否则如何?”尽欢帝眼神漠然。
“嘿嘿,你个昏君,自以为制住了底下群臣,其实你屁都不是!他们就在朝堂之上毕恭毕敬,但是私下里呢,私下里你不了解吧?你知道你不上朝的日子里,朝中的大臣是怎么议论你的么?他们说你十几年只有四个皇嗣,其中只有两个儿子,还是许久以前生的,他们怀疑你有问题,有问题!哈哈哈哈,堂堂尽欢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却只能看不能吃!”常将军突然仰天狂笑。
“把他带下去,绑住手脚看牢了,不许出任何差错。”尽欢帝冷静地吩咐着。
“你是不是个男人啊?是男人就给老子个利落的!你不敢杀老子是不是?他们说的对,你果然有问题,除了多个把儿,你就和宫里那些太监一样!”常将军看着士兵冲着自己走过来,便有些急了。
“记得,看好了,孤要让他活着。”
尽欢帝看着已经与自己战到脱力了的常将军被两个士兵颇有些费力地架起来,却是面无表情,也丝毫没有被他的尖刻言语激怒的意思。
想要利落的?
自己可没这么好心。
且不说便宜了他,会对不起死去的士兵,单单是一个被活生生俘虏的将领对己方和敌方士气的影响力,自己便不会气血翻涌,一怒之下杀了他。
“你知道,你来羊谷之前,传到羊谷的消息是怎么样的吗?他们说你把你的大儿子养在永溺殿里,同吃同住,同游同玩,为了他连妃嫔那里都不去了。”
常将军在两个士兵手里挣扎了片刻,发觉凭自己现在的力气无法脱身,突然心中灵感一现,便敞开了嗓子继续叫骂。
“怪不得这些年你一个儿子都没生,原来你是喜好男色,现在还喜欢上了自己的儿子啊,我想起来了,你那个大儿子,好像待在冷宫很多年了啊,一向都被无视了的,前些年大臣们联合上书你都没同意赐个名字,这几个月却备受宠爱,是不是他哪天色|诱你了啊?好笑好笑,堂堂大皇子,色|诱自家父皇,太可笑了,哈,哈,哈——”
尽欢帝转身一剑。
常将军的笑声卡在喉咙里,铜铃般大的眼睛往下看着刺入自己胸膛的,已经钝了的长剑,而后难以置信却有些计谋得逞地抬起头来看着尽欢帝的神色,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居然,被我猜中了。”
尽欢帝目光一寒,闲庭踱步过去,反手一掌,大力劈在常将军的天灵盖上,架着他的两个士兵听到清晰的骨头碎裂的声音,顿时一阵心悸。
“鞭尸,扒光了,沿途用马拖着跑,小心些不要伤了脸,攻下羊谷的都城之后挂到城墙上,挺好看的。”
尽欢帝淡淡说完,一用力抽出插在常将军胸前的长剑,鲜血喷涌而出溅射在尽欢帝已经血迹斑斑的白袍上,尽欢帝拢了拢眉,也不看士兵的反应,转身就走。
为了大局,为了之后的战事,自己可以忍受被骂,被侮辱,被安加无事生非荒谬至极的错处,甚至可以被当面指为‘不是男人’。
但是自己,不允许有人污蔑皇儿。
不仅不允许污蔑,还不允许别人说半个‘不’字,皇儿就算有错,有天大的错,也需得是自己亲自责罚,与旁人无关。
方才,若是可以,自己当真是想用最最狠厉的手段,寸寸割下常氏将军的肉,让猎狗从脚到头慢慢啮噬,挫骨扬灰,研磨肉酱,但是自己更想要让他住嘴,让他无法再吐露任何对皇儿不利的事情,让他无法再侮辱皇儿。
啊对了,皇儿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