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欠扁之包子
“父皇到时候便知道了。”
逝水卖了个关子,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自家父皇脸上懊恼的神色,忍不住一指头戳在他鬓角,温声说道:“若是说出来了,不就没有惊喜可言了么。”
尽欢帝仍然懊恼。
“对了,儿臣从未问过父皇,父皇喜欢什么贺寿节目呢,儿臣以往看父皇在寿宴之上,似乎从来都对那些舞姬的歌曲不感兴趣呢。”
“逝水才参加过父皇一次寿宴,何出这种结论。”
尽欢帝无意间的一句回言,倒是让逝水吓了一跳。
糟了,自己前些年都是躲在匾额之内偷偷看的,父皇根本就没有相邀自己去参加寿宴,一个不小心就露出马脚了。
“逝水在想什么?”
尽欢帝见逝水面露忧色,便捏了一把逝水的脸。
“儿臣,儿臣……”
逝水支吾半晌,而后随口编派道:“儿臣在担心,父皇到时候,若是不喜欢儿臣的节目,该怎么办。”
“呵呵,逝水多心了。”
尽欢帝一把驱散了懊恼,陡起笑靥,一边将逝水散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撸起来,一边温柔似水地说道:“只要是逝水给的,父皇都喜欢。”
当然,若是皇儿能在寿宴之后,将他自己便当做贺寿之礼全权送上,这份大礼自是最好的,也绝对值得自己的江山拱手,以作回礼了。
——糟了,好像又开始贪心了。
一拢眉,尽欢帝嘴角的笑容转而泛出几缕苦涩。
荔香宫,墨雨的寝房里。
墨雨双脚垂在地上,上半身平平躺在床上,以一种像是上下身断裂了一般的诡异姿势看着头顶的纹凤床帐,悠悠地说道:“姐姐,那个皇帝知道了。”
“所有的?”
另一个冷冽的声音在床边小几上响起来,而后是衣料磨蹭的簌簌声,身穿夜行衣的腥风走到了床边,侧身坐了下来。
“嗯,所有的,我们是谁,我们做了什么,都知道了。”
墨雨转头看着腥风,见她脸上仍然毫无表情,便伸手揪住了腥风的衣角,问道:“姐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皇帝接下来会怎么做。”
腥风的语调仍然淡漠。
既然都知道了,那便该开始行动了吧,搞得不好,自己以前三天两头往荔香宫跑,都被那个皇帝手下的暗卫之类看在眼里的。
一品红不让自己易容,自己当初还以为那个皇帝没有起疑,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好大一个警醒。
“姐姐不必忧心,那个皇帝什么都不会做。”
墨雨倒是信心满满。
昨日那个皇帝来荔香宫,虽然语调倨傲,仿佛万事皆知,但是却被自己踩住了七寸,丝毫不敢降罪于自己。
“你肯定?”
腥风一挑眉,见墨雨狠狠点头,回答道:“我肯定。”
“那便好。”
“姐姐不问问为什么?”
“你肯定便好了,何须知道为什么。”腥风一句莫大的信赖说得风轻云淡。
腥风与墨雨从小相依为命,风雨飘摇,几次死里逃生,腥风早已将对墨雨的信赖深深根植进了骨髓。
墨雨四年前,向驼背老儿再三恳求,终于获准入宫,自此四年间杳无音讯,腥风身为大少主,不如墨雨可以洒脱行事,罗网事务缠身,而且被驼背老儿盯得紧紧的,竟然抽不出半点空闲来顾及墨雨的情况。
四年分离,一朝得聚,腥风远比表面上看来的要心潮澎湃,欣喜若狂。
只是——
“姐姐好相信小雨啊!”
墨雨心中感动,立刻从床上跳起来,紧紧搂住了腥风的腰,瞬时还把一条腿搁在了腥风膝盖上。
“……”
只是,此番相见,好像对墨雨生出了几分强占的欲图,听说了墨雨成为贵嫔,自己本该是高兴,愉悦于墨雨的计谋得逞,却心中恼恨相加,恨不得直接手刃了那个皇帝。
而且,自己还对墨雨的亲昵之态,陡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情绪,就像现在,墨雨只不过自然相拥而已,自己居然心田狂跳,四肢虚软,若非有意克制,怕要连呼吸都开始紊乱了。
腥风挪了挪身子,伸手欲要将墨雨的胳膊推开,口中说道:“你,你放开我,抱得太紧,我喘不过气来了。”
“不要嘛不要嘛,姐姐让我抱会儿嘛。”
墨雨继续维持着像藤蔓一样缠绕在腥风身上的姿势,一开口回归了正题:“那个皇帝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就算袖手不作为,也会开始提防我们,我们再要谋划什么,只会难上加难。”
“……”腥风恍若未闻,强自开始调整呼吸。
“姐姐,姐姐你在听我说话吗?”
“……”腥风仍然自顾自调整呼吸。
“算了!”
墨雨撒开了双手,撅起嘴来,往床榻里沿缩了缩身子,转身背对着腥风,好像开始生闷气了,腥风才觉身体被放开,心里一松气,连忙爬到床上将手搭在了墨雨肩上,轻声抚慰道:“姐姐在听,墨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哼!姐姐刚刚根本就没有听我说话,我不说了!”墨雨打掉了腥风的手,背过去的脸上虽然起了笑靥,却仍然装作忿忿的样子。
腥风慌了神,还当墨雨是真的生气了,手足无措地呆坐在床上,喃喃道:“那,那墨雨要怎么做,姐姐都依你,好不好?不要生气了。”
“真的?”
墨雨得了腥风的诺言,登时扭过脸来,喜气洋洋地说道:“我想啊,前些时候,姐姐不是告诉过我嘛,说和一品红那个死老头子有一个交易的,应该还没兑现吧?”
“有,但是……”
“有就好,别但是了,这个交易,不管一品红当初与姐姐约定的条件有多苛刻,他都没有理由不同意的。”
墨雨眼里灼灼,嘴角的笑意异常灿烂,却又无比寂寥。
殿下,即便你憎我,恨我,甚至不惜将我挫骨扬灰,此番,奴婢都要不择手段将你从那个皇帝身边,带离。
因为现下,这是奴婢能想到的,可能也是唯一的,可以对殿下爱恋至深的父皇,做出的沉重打击了。
卷四 江山拱手请君留 第三十四章 非空前,只绝后
尽欢帝三十一岁的生辰,虽然不是整年,但也非同一般的壮阔。
白日里的受贺已过了,无非便是与往年一般的如意、盆景、钟表、插屏、漆器、织绣等,福寿吉祥尽全,竹,梅,古钱之纹印俱在,虽然繁复华丽,精致异常,但立刻便会被尽欢帝收归国库中,从此开始积灰。
现下,已经是开始宴席的时候,热菜冷盘,果品糕点,百年佳酿已经由御膳房筹备齐全,只等着新鲜供上了。
只是夜幕刚刚降临,群臣还未尽皆入席了,歌姬舞乐更是仍然穿着清凉,哆哆嗦嗦着侍立一旁,竭力回忆舞步之时,就见尽欢帝携了逝水的手,喜气洋洋地坐上了高台之上的龙椅。
百官停止互相拱手,有些惊诧地遥遥望着登高眺望的尽欢帝,又心照不宣地瞥向了右手侧的逝水,眼露不屑地摇了摇头。
大皇子殿下,前年皇上生辰之时,这席间还没有他的座位,身为皇上长子,却只能寡居后宫中,半点没有皇子应有的荣耀和待遇。
群臣明里暗里都打抱不平,皇上却毫无反应。
大皇子殿下,去年皇上生辰之时,一袭白衣手握长剑,突如其然地,负手出现在一群舞姬之中,言要以‘剑舞’贺寿,皇上欣欣然应允,而后只看了片刻,竟然不顾九五至尊的身份,下得台来,取过乐师手下的桐木七弦琴,亲自弹奏为大皇子配乐。
群臣错愕,认为皇上宠大皇子过甚,却并未过分逾矩,因而无人敢非议。
大皇手殿下,今年生辰之时,已经破例坐在了皇上的右手侧,那本该是与皇上共掌天下,绕领后宫的皇后娘娘该坐的地方,与皇上谈笑风生,明眸善睐,举止亲昵。
前几月以来,群臣就开始知觉有异,大皇子已经十六岁,不曾被立为太子,却仍然居住在皇宫中,还是与皇上共住在永溺殿中,群臣再迟钝,消息不灵通,也开始明白了大皇子与皇上关系的异常之处。
群臣以为,大皇子殿下从默默到冠绝宠溺,是因为走了歪路子,以色侍君。
群臣虽然怯懦,但也上书了不少奏折,劝诫尽欢帝不要再耽于大皇子的手腕,隐晦地恳求尽欢帝该以违背常伦之罪惩处大皇子,至少也要让没有皇储身份的大皇子迁出皇宫。
但是,都石沉大海。
夜色愈发浓重,尽欢帝瞥见地下官员的表情和动作,心中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不由紧了紧掌心的手。
逝水回脸看着尽欢帝,浅笑。
逝水是明白人,知道底下的人是怎么想的,他甚至还撞见过,三两宫人聚首,怯怯言及他与尽欢帝的事情。
“皇上今晚还在永溺殿,不去其他殿上么?”
“那是当然了,大皇子殿下在呢,皇上怎么舍得走。”
“怎么,大皇子殿下今晚还与皇上一道就寝么?皇上正当盛年,怎么忍得住这么些时日都不去娘娘们的殿上呢?”
“你笨不笨啊,哪天殿下不与皇上同寝了,那才怪呢,那就说明皇上要迁怒于我们了。”
“想来也是哦,你说,殿下和皇上,为什么要同寝呢?”
“还能做什么,你都说了,皇上正当盛年,自然是行周公之礼了。”
“啊?!殿下,殿下他,皇上他,他们……”
“嘘,你小声一点!”
“哦,那个,殿下他为什么要,要侍奉皇上,做这种事情呢?”
“还不是想要受宠啊,然后想要太子一位什么的,啧啧,真看不出来,殿下这么温文尔雅宽厚仁和的一个人,居然能做这种事。”
……
想到这里,逝水的笑容转而僵硬了起来。
以色侍君,叛乱常伦,大概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吧,甚至连天钺,延年都会多多少少被流言所影响,认为自己低贱肮脏。
不过,自己难过的不是这个。
自己难过的,不平的,是父皇,被自己‘以色’而侍的‘君’,定然又是被狠狠归入了昏君一类,自己没见过那些咄咄逼人,满腹经纶的文官们上书的奏折,但是父皇一定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