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之夭夭夭夭
甚至若他不插手,沈占杰会成为替罪羊。
“清歌葬在哪儿?”穆清彦问。
“……城外树林,并没有立碑。”
“倒也不太远。”
“穆公子,你是想……”曲氏不大确定的问。
“沈右昀在城外有别院,当初清歌就住在那里,总归要去看看,顺带再看看她的坟。大太太放心,死者为大,我们不会动坟地的。”穆清彦这话看似安抚,实则是明晃晃的质疑。
清歌到底是死是活,都是曲氏一张口说的。
曲氏抿了抿嘴角:“不知穆公子还有何疑问?勤哥儿还小,一会儿该闹着找我了。”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
穆清彦起身:“打搅了,多谢大太太,告辞。”
从沈家出来,穆林忍不住叹气:“沈家这事儿越查越乱,现在沈占杰也搅和了进来,清歌应该是个关键人物,偏死了。”
陈十六心眼儿多,低声问道:“穆兄,你要去看清歌的坟,是不是怀疑她没死?可就算是没死,也看不出来啊。别说不能挖坟,就算挖了坟,六年时间,尸体也早成了白骨。”
穆清彦想了又想,想起一个细节,或许可以试着查一查炭火的来源。
清歌是用炭火杀死了吴雨桐,当时正值五月,天气很热,不是用炭火的季节,清歌要用炭火只能自己烧。但即便她自己动手,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当初别院的下人肯定会知道,且因着她这般举动印象不浅,只要找到当初的下人,应该能问出来。
于是他把这件事交给穆林,只说清歌也是嫌疑人之一,要核查同一时段清歌的行迹。
休息了两天,穆清彦去了沈右昀在城外的别院。
回溯清歌六年前生子,的确如曲氏所说,生的艰难,又大出血。清歌临终将孩子托付给曲氏,并主动让孩子放弃沈家继承权,还让沈右昀隐瞒了自己身份。清歌死后,丧事是沈右昀处理,坟很简单,没有碑文,只每年清明堆些新土。
清歌入棺那一幕他看得很仔细,所以不存在诈死的可能。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穆林那边有进展了。
好在那座别院虽没有主人入住,但常年留着两个看护别院的下人,每回沈右昀入住,所带的服侍下人也基本是同一批。穆林拿到名单,挨个儿询问。那些下人或许会对沈家老爷太太们的事有顾虑,但谈起死了几年的清歌,并没什么忌讳。
穆林拼凑出清歌在别院的大小事,重点核查吴雨桐死亡时间段,果然有收获。
有个下人在某天夜里当值,记得清歌古怪的举动。
“清歌姑娘喜静,每到晚上,身边不留人,也不喜欢下人守在她院子里。但是那天夜里,估摸着已经快子时了,她突然去了厨房。我还问了呢,若要吃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动手。不过她说一时睡不着,想亲自煮些东西吃,也不要我帮忙。我就是觉得奇怪,但她吩咐了,我也不敢硬要留着,便离开了。不过,我倒是看见她从厨房离开的时候,手里拎着个黑色大陶罐儿,那是用来腌咸菜的,也不知她干什么。第二天我还特意找了找,陶罐儿就在她院子里,已经装了土,清歌姑娘说要种花。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用陶罐儿种花的。”
穆林也觉得古怪:“真种了花?”
“可不是嘛,种了!不过没种活,偏清歌姑娘不死心,一直尝试了三四回,如今那陶罐儿还留在院子角落里呢。”
穆林想了想,跑去寻找,竟然真的找到了那只陶罐儿。
如同下人所说,这就是一只很普通的大肚黑陶罐儿,若是装水插花什么的,勉强还行,但种花就太古怪了。将早已枯死的植株拔掉,试探的将土倒出来,却发现下面并不是土,全都是木炭。
时间太久,这些木炭稍微动一动就碎了,穆林干脆直接把陶罐子带走。
尽管穆清彦没告知吴雨桐死亡真相,但穆林还是敏锐的察觉到蹊跷,觉得穆清彦能解答黑罐子的疑问。
穆清彦只能说:“大哥没忘记曲氏小产的事吧?若说清歌知道曲氏小产的内情,她会不会帮曲氏报复?密室里本来空气就憋闷,若是在里面点炭火,堵住通风道,里面的人在睡着时很可能不知不觉就窒息死亡。”
“利用这些炭?!”穆林惊愣,之前完全没想过这种死亡方式,他的思维局限在掐死、下毒、推搡误杀等等可能上。
“大哥,这件案子不好定案,结果究竟如何,要看你。”
这时代没有什么疑案从无的说法,倒是屈打成招时常发生。
凤临这位县令虽不错,可眼下案情对沈占杰十分不利,若穆清彦没有看到清歌作案,也会怀疑沈占杰是最大嫌疑人。又因清歌已死,吴雨桐只剩白骨,仅凭黑罐子里的炭并不能证明什么。
穆林也明白这一点,点了点头。
穆清彦又看了黑色陶罐儿,同时揣测清歌留下木炭的原因。
按照清歌利落杀人的性子,不可能放着木炭不管,这简直就是个把柄,尤其是拿黑罐子种花,可疑的太明显了。清歌有很多机会可以处理掉木炭,但她偏偏留下这么大的尾巴,很刻意。
再看她杀吴雨桐的原因……害怕万一事情败露,曲氏或沈右昀被怀疑,她好拿出“证据”证明罪人是自己么?
第203章
又几日,县衙关于沈家密室白骨案做了论定,清歌定为凶犯。此外,沈占杰故意掩埋吴雨桐尸身,妨碍官府查办,也令死者沉冤难昭,判杖五十,另有罚银赔付吴家。
关于“清歌”,并未提及她与曲氏姐妹关系,只说是沈右昀带回的外室。具体内情,只在卷宗中记载。
曾县令为官不错,此番也是为照顾曲氏名声以及尚未长成的幼儿。
外界因此案议论纷纷,作为引发这一切的关键人物沈右昀,依旧迟迟没有回来。
闻寂雪让高天查的玛瑙杯,结果不尽如人意。
徐家在凤临当地算是富商,但还比不得葛家,更遑论在外面了。玛瑙杯出现在徐家,的确令人意外,经过查探,徐家是从十年前得到玛瑙杯的。
“说来也是巧合,徐家太太信佛,初一十五定会去寺庙进香,认识了一个妇人。据徐太太讲,那妇人穿着虽朴素,模样举止却有大家气度。这二人礼佛虔诚,一来二去就熟了。有一回那妇人带来这对赤红玛瑙杯,说是祖上传上下来,家中急着用钱,若是徐太太有意,就转给她,若是徐太太不想要,就劳烦徐太太介绍个合适买主。正好徐太太的女儿刚说定了亲事,正想弄两件好东西给女儿做嫁妆,这玛瑙杯是好物件,寓意又好,就跟徐老爷商量了,买了下来。”
“那妇人什么来历?”
“姓陆,三十来岁,带着丫鬟和两个老仆寄居在城外的梅香寺。陆姓妇人有京城口音,说是在那边居住多年,丈夫去世,孤苦伶仃只能回乡,她身体不好,住在寺庙里是因犯了旧病。徐太太倒是问过她家乡,她说是苍云县。关于她本人的情况,谈的不多,但的确说过祖上是做官的,其先夫在世时也做官,但家道败落了。”
时隔多年,那陆姓妇人早不在梅香寺。
对方所说的家世信息,都可能是编造的。
确凿的信息只有一点:玛瑙杯的确是从京城流传出来的。
这对闻寂雪而言没什么用处。
早有预料,所以也算不上多失望。
月底,赵家给穆家下大聘。
八月初一,穆家送嫁妆。
因着两家相邻,为着喜庆热闹,抬着嫁妆的队伍绕着青山村转了一圈儿。女子的嫁妆囊括了极多,小道首饰脂粉、衣裳被褥,大到床柜桌椅、天亩房舍,越是富贵人家准备的越多。
穆林是决计不肯委屈了穆婉的,各色细碎嫁妆准备的妥妥当当,绝对是青山村出嫁女儿里的头一份。虽说惹人眼红,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穆家有座大宅子,在人们观念里,已是和寻常农户不一样。
穆清彦之前给了芙蓉石的首饰,及至出嫁,又给了一百两的压箱银子。
八月初二,出嫁。
出嫁时都是娘家兄弟送嫁,所以家里兄弟多就有好处,也是表示娘家有人撑腰的意思。穆家四个一起护着大红喜轿来到赵家,被请入上席,赵山领着人招呼他们。
到底是大喜之日,穆清彦又是新娘弟弟,酒水推辞不掉。
席间不少人打量他,谁都知道穆家就数穆清彦最有本事,以前还有不少人想做媒,如今却是少了。吃酒的大多都是同村人,在他们看来,穆清彦已经跟他们不一样,正经亲事难以高攀。
即便如此,问起穆清彦亲事的倒多,毕竟十五岁正是说亲的年纪。
穆林一律笑着回复:“二弟的事不急,总要找个合心意的。”
在外人耳里,所谓合心意,就是条件好。
一顿喜酒吃下来,不止是穆林,便是穆清彦也醉了。
直到三天后吃了回门酒,穆清彦才回清幽山庄。
接下来的日子很悠闲,山庄也在准备中秋事宜。
这日中午,高天不知带了什么消息,闻寂雪便说要出门一趟。
“有要紧事?”穆清彦很清楚,闻寂雪手底下有人办事,若非大事,他根本不会亲自去。只不过,在穆清彦看来,闻寂雪的大事就是雪家旧事,若真有值得追查的线索,闻寂雪应该直接跟他说来对。
闻寂雪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要去见朱漪。”
“见他?”尽管跟朱漪有过一回交集,可实际上,穆清彦没有正式见过那个人。原本就是因为闻寂雪的缘故才进入朱漪视线,事后又有神捕司插手,他就没再关注。
闻寂雪点头:“……我和你说过,朱漪会炼蛊,也通医毒。或许他有办法解我身上的毒。”
对于闻寂雪心脏处盘踞的毒素,穆清彦很清楚。
早在当初去桃源镇就尝试过化解,但没用。他这项异能解毒并不擅长,小毒素好说,越复杂越霸道的毒素越难根除,不过可以对毒素进行安抚,阻止其蔓延或发作。平日里,闻寂雪都是通过他做的菜肴间接的安抚毒素发作,后来又弄到抑制的药丸,所以看着像没事儿人一样。可归根到底,毒还在,且这样霸道的毒素一旦适应了抑制药物,会生出抗体,指不定哪一天抑制药物就没用了,那时毒素爆发会更加凶猛。
“你说过朱漪不可信。”穆清彦皱眉。
“是,所以上一次我才会拒绝他。不过,这次他提出要帮我解毒,主动联系我,肯定不会是上一次的条件。我想去见见他。”闻寂雪自然清楚朱漪的危险性,不过,他还是打算走一趟。
依着朱漪的脾性,解毒应该是真的,就看是哪种方式或者什么代价。
见穆清彦依旧皱着眉,闻寂雪搂着他安抚:“放心,我跟他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他一年前在神捕司手里吃了大亏,不敢跟我两败俱伤,否则只会让神捕司渔翁得利。”
“不管如何,小心无大错。”心里担忧,只能不厌其烦的多嘱咐。
“我知道。”闻寂雪低声保证。
当天闻寂雪便离开了。
穆清彦闲来无事,干脆动手做月饼。他对月饼没什么喜好,也不怎么吃,倒是穆家包括穆林在内都爱吃,且都喜欢甜味儿的,例如枣泥馅儿、豆沙馅儿。他做了一批,用木盒装了,给穆家送两盒,陈十六送一盒,葛家郑家那边的节礼都有何顺打理。他自己留了几个豆沙馅儿,又做几个冰皮儿月饼,小巧精致。可惜家里没有冰,只能吊在深井里借个凉气。
中秋节过完,赵河带着穆婉要离开,两家搁一处吃饭,给小俩口践行。
穆婉挽起了头发,姿容气色更胜从前,可见在赵家过得舒心。只是尽管出了嫁,实则两家太近,离家之情不重,如今却要远离凤临县,穆婉看着穆家几个,不舍的眼眶泛红。
一家人在一起,相互嘱咐,气氛难免有些伤感。
“二弟。”穆婉将穆清彦叫到一边,塞给他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子:“大嫂也快生了,到时候我必然赶不回来,这是我给准备的礼,你到时候给大嫂就行。”
穆清彦打开看了一眼,是对银镯子,缀着银铃铛。
“嗯,我记着呢。大姐在外照顾好自己,有事捎信回来,别闷在心里不说。”穆清彦知道她要强,又怕她顾虑着不愿麻烦娘家人,有事自己扛。
“我都知道。再者说了,我们到时候就住在镖局后面的街上,不主动去招惹别人,别人也犯不着跟我们小人物过不去。”穆婉虽对未知的生活有些忐忑紧张,但在她看来,有镖局的庇护在,寻常不会有事。
月底,陈十六来到山庄。
“穆兄,带给你的。”陈十六手里拎着个食盒,从中端出一碟栗子冻糕:“我身边的梓叶最擅长做栗子糕,穆兄尝尝。哦,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一篓子大雪梨,又脆又甜,水分十足。”
何川把竹篓盖子揭开,雪梨的香气就散发了出来,单单闻着味道便知道是好梨子。这些梨子不仅味儿香,模样也好看,又大又水润,淡黄色的表皮格外诱人。
穆清彦让人洗几个端来,招呼陈十六坐了,问他:“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跑了几天,有些累,正打算歇歇。”陈十六见着周边没人,也不藏掖,跟他说道:“之前接了个委托,有个姑娘跟人跑了,家里急得不行,要我将认找回来,还不能声张,怕坏了姑娘家名声。别说,那两人有点儿小聪明,一路掩藏的好,姑娘家人找不到人,怕夜长梦多,这才找过来。我一路追查,直跑到风梧县才把人找到。”
“没闹出人命吧?”
私奔可不好听,女方家人既然不声张,肯定不会去告官。但女方家绝不会忍气吞声,一定会发泄在男方身上。
陈十六道:“我看着呢,提醒过他们不能闹得太过,否则我要通知官府的。男的挨了一顿打,得在床上养上大半个月,另外则补偿一笔银子。那姑娘哭的真可怜,可惜,拗不过家里。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要我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