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之夭夭夭夭
林嘉又道:“案发之地是飞仙镇,当然,这是个旧名,如今外人只知‘望乡镇’。”
望乡?
原本还算正常的名字,可因前面有个“飞仙”,再听望乡,他直觉联想到地府望乡台。一般来说,某一地出现新名都是有缘故的,或是区域重新划分,或是为避讳,或是为嘉奖避凶之类,这都是朝廷决策的事,寻常人没能力更改,但要说给某地取个谐号倒是挺多。
从飞仙镇到望乡镇,肯定是前者更好,好听好记,寓意又好。
偏偏改了个望乡镇。
“这名字是什么时候变更的?”穆清彦的确好奇。
林嘉笑叹:“那还是太祖时候的事了。天下初定,各地新旧交替,飞仙镇原本不在无南县治下,是后来划进去的,各地要将地域人口等情况上报,这个飞仙镇不知被谁给写成望乡镇,如此便一直沿用至今。不过,镇子上的人不认望乡镇这个名字,他们镇子的入口的牌坊上还是飞仙镇三个字。”
“林兄的意思是……”其实穆清彦猜到了林嘉的心思,但还是问了一句。
林嘉道:“这件案子一直挂在我心上,但时隔已久,无处着手,何况我已不在无南县。此回认识了穆兄弟,对穆兄弟的能力很是钦佩,若穆兄弟愿意,我愿委托穆兄弟探查此案,已了我的心结。”
在林嘉看来,每人破案手法角度各有不同,他勘破不了,或许穆清彦恰好擅长。再者,他也详细了解过穆清彦以往的案子,多半都是陈年旧案,时间的逝去并不能阻拦穆清彦寻找真相,对方尤擅此道。
因此,林嘉早在万霞县就动了心思,只是一直忍着现在才提。
松坪府,若在早前,穆清彦不知这地方,可正好他们决定去松陵府,看地图时看到了“松坪府”的名字,毗邻松陵府,同属一省。
“实不相瞒,眼下我正有事要办,短时间抽不出空来。”对于林嘉提及的案子的确感兴趣,况且跟林嘉也有份交情在,若非的确要查松陵府的事,他也不会推拒。
林嘉笑道:“不着急,先紧着穆兄弟的事,总归都等了那么些年,再等等也无妨。”
“林兄可有此案记录?”
“有倒是有,只没带在身边。穆兄弟说个地址,待我回去命人送去。”大致案情虽记得,可其中有些细节,尤其是望乡镇的情况,需要看记录才行。
“我先回凤临县,林兄把东西直接送到神断局就行。”
“多谢!”林嘉虽觉得他会感兴趣,可当他真的答应,林嘉着实激动,当即斟了酒敬他:“穆兄弟,有劳了。”
一直陪坐的袁骋也道:“我虽不在无南县,但离的不甚远,无南县我也认得几个人,若有需要,只管找我。”
穆清彦这才想起来,袁骋在溪云县。
“溪云县可是松陵府治下?”穆清彦依稀看到地图上标记了这个地名,只没留心,不大确定。
“正是。”
穆清彦点点头,因为事涉雪家,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天后,陈十六和他们同行离京。
陈十六已然定亲,不出意外,明年成亲,穆清彦倒是问过他将来的打算。毕竟是陈家公子,没成亲前就算了,成婚之后,他这番作为陈家不说,恐怕岳家会不满意吧。但凡疼爱女儿的,哪怕是为着家族利益考虑,也会希望陈十六这个女婿有所建树,最起码留在京城陪着女儿。
陈十六一脸轻松:“这个啊,定亲前就说好了,我家里不拦着我在凤临办神断局,兰家也没异议,只是成婚后,我带茵茵一块儿来。”
陈十六定亲的姑娘叫兰茵茵,今年十六,小陈十六两岁。
“两家都同意了?”
“是啊,我也挺意外的,不过这是好事。”此刻正在马车里,也别外人,陈十六坦言:“我问过我大哥,大哥说京城里氛围太紧张,倒是我已经在凤临待熟了,有人照映,反倒清净。反正听我大哥嘱咐,少跟京城联系,少跟官场走动,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就行。”
京城本就风起云涌,李子英一案,又加速了紧张。
记得那日面圣,听声音好似皇帝挺健朗,可在他们离京时,据闻皇帝已三日未上朝,非要紧事,都是军机处阁老代办。朝中对此习以为常,不过是皇子们表孝心更为殷切罢了。
他估摸着,最迟就两三年的时间,皇帝不可能撑的太久。
也不知皇位会花落谁家。
穆清彦感觉,闻寂雪也想在其中插一手,大概故意想跟老皇帝唱反调。想想雪家的事,颜家的事,穆清彦挺理解的,颇有一种“不如你的意,我就满意了”的意思。
返回凤临县,已是将近五月。
渡口分别,陈十六忙着回县城处理积累的事务,另外找宅子是头等大事。他毕竟是即将要成家的人,以前一个人简单无所谓,可要将新婚妻子接来同住,宅子是重中之重。陈兰两家都不是寻常门户,届时陈家要拨些下人产业给他,兰家还有送嫁,他也不想委屈兰茵茵,宅子可不得仔细么。
他还琢磨着,若是寻不到合适的,就买处老房子推倒重建。
一年功夫呢,建新房也来得及。
穆清彦先是和闻寂雪回了山庄,修整一夜,次日带着东西回穆家。
穆林在城里,陈十六一回城他就知道了,知道穆清彦也回来了,今儿一早先在集市买了菜割了肉,调班休假回来。
朝日出生,兄弟俩几乎是前后脚到家。
“大哥!”穆清彦先一步到的,正抱着小侄儿逗着玩。
侄儿起了个小名儿,叫小牛,寓意他像小牛犊一样健康强壮。
当地风俗,孩子周岁前不起大名,都是小名叫着。也有很多地方一个小名能用七八年,或是入学读书才有大名,这还是男孩儿,女孩儿们更简单,尤其是乡下村里,没那么多计较,好多都是按着排行叫着。
像穆家这样,如穆婉、穆绣,不仅是正经名字,还好听又讲究,比一些乡绅富户家的小姐还强。种种因素掺揉其中,哪怕穆家对自身来历含糊其辞的掩饰,在村里人看来,穆家还是跟他们很不同。
“回来了。”青娥忙迎上去,把菜肉从穆林手里接过来,笑着说道:“你去陪二弟说说话,我来收拾菜。”
穆林点头,从穆清彦怀里接了小牛抱着,想起什么,又冲厨房交代:“我托人给小文小武带信儿了,他们俩中午肯定也回来,饭多做些。”
“知道了。”青娥应了一声,拎个篮子,朝屋后的菜地摘菜去了。
现今菜园子里的各色蔬菜都长了起来,十分丰盛,穆林只挑两样自家没有的买了,要吃新鲜菜,还是自家的好。平日里,他们顶多就是买肉买鱼,其他的都有菜园子供应,鸡自家虽没养,但村里多着呢,换点儿鸡蛋鸡肉都方便。
第235章 家常
看着跟前没人,穆林才问他出行的事儿。
穆清彦知道他担心什么,讲的也细致。
这一趟出门时间是长,但一直很平稳,没出过什么事儿。
穆林松口气,点点头,又想到他提及的付景春,皱眉道:“我觉得二弟的做法很对,不管那付大公子如何,到底身份敏感,暂且不接触的好。”想着又道:“二弟,我也不是阻拦你,只颜家的事牵涉深,不是一两个人轻易可以改动,你是颜家嫡系仅存的血脉,千万不要涉险。”
在颜家出事时,穆林有十岁了,又是在颜家长大,对颜家自然很有感情。只是,他向来有自知之明,自己又没本事,爹娘又是再三交代,他从没想过要凭自己去给颜家报仇,他觉得报恩的方式就是将穆清彦养大,照料好。如今更是将穆清彦当做亲弟弟,私心里更不愿他冒险出事。
“大哥放心,我知道的。”穆清彦也不是莽撞的人。
实则再想想,颜家的事跟雪家还不大一样,颜家尽管出了事,但家族覆灭不是因为朝廷定罪,而是被人设伏。当时颜家已经全都辞官,但幕后者连颜家仅有的生路也不放过,太过于急迫狠辣,肯定不是皇帝的作风。
他和闻寂雪私下分析过,觉得是某位郡王动的手。
有这个胆气魄力,又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定然位高权重身份不凡,且颜家的存在严重阻碍了对方的利益,使得对方哪怕用“下下策”也要尽快将颜家除掉。
当年皇帝也命人查过,但更像是走个过场,最后不了了之。
皇帝心里,未必不知幕后者是谁。
穆林有些欲言又止:“那个闻寂雪……”
本来颜家之事就够危险,但跟雪家的事一比,差得远了,因为性质完全不同。穆林一想到闻寂雪的身份,便万般纠结。
穆林小时候是见过雪大将军的,那一年雪大将军凯旋,奉诏回京,百姓夹道欢迎,皇帝更是在城门亲自迎候。穆林才两三岁,被他爹架在肩膀上,挤在街边,看着雪大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走过,英姿勃发、气势逼人,哪怕多年过去,早就不记得雪大将军的长相,但那一身气势和那日的光影还牢牢印在脑子里。穆林敬佩那样的大英雄,实际上,普天之下就没几个不钦佩雪大将军的,可惜……
自从得知闻寂雪是雪家人,穆林就在心里对其多认同几分,所顾虑的无非是穆清彦的安危。
“大哥,他不会鲁莽行事。”
穆林想到闻寂雪的言语行止,放松几分:“知道你们都有成算,我就是瞎担心。”说着就转了话题,言语轻快:“二弟,你出门了还不知道,你要当舅舅了!”
舅舅?
穆清彦愣了愣,笑起来:“大姐怀孕了?”
“是啊,他们是腊月二十五才到家,因着小婉有孕,怕路上颠簸,就等身子稳当了才走,路上走得也慢。算一算,现在有八个月了,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
“那大姐……”
穆林会意,忙道:“在赵家呢。她都怀孕了,肯定不能跟着河子去,平日没人照料,有个事儿怎么办?等孩子生了,大一点儿再说。”
尽管新婚的小夫妻正蜜里调油舍不得分开,但现实难以抗拒。不提别的,赵河常常跑镖,家里就穆婉一个,想喝口热水都得自己烧,肚子大了干什么都不方便。在家有赵婶,不用碰冷水,有热汤热饭,更有赵婶提点注意之处,心理也会有份安定,像赵婶这样的和善的婆婆,可以说很享福了。
“那我去看看大姐。”赵家就在隔壁,抬脚就到。
走了两步,想到手上空着,去赵家不大好看。要是只穆婉,倒不必讲究太多,后补上就行,可到底有赵叔赵婶,哪怕对方不在意东西,也讲究脸面,何况村子里人多嘴杂,话传来传去就难听了。
穆林心没那么细,尤其是生活上的一些事不大留心,见他停下,就问了。
幸而穆清彦出门带了高春,毕竟来穆家也拎了不少东西,这会儿就打发高春回一趟山庄,再备一份儿东西。
穆林听了就笑:“哪儿那么讲究啊,改天再送就行了。”
“有马车,费不了多少时间。”
等着高春回来,穆清彦去了一趟赵家,跟赵叔赵婶说几句话,赵婶便借故走开,让他们姐弟俩说说话。
穆婉向来爽利,哪怕如今肚子挺的老大,做事儿还是麻利。穆清彦来时,她正和赵婶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清洗箬叶。马上就到端午了,家家户户要包粽子,赵婶家以往攒的粽子叶用完了,这回特意去摘了一筐,一年用不完,可以晾干了来年再用。
赵婶不让穆婉碰冷水,穆婉就用干抹布将清洗后的箬叶擦拭干净,放在箩筐里。
穆婉自从成亲就没再下过田地,加上如今有孕,好吃好喝的养着,不仅肤色更白净,人也圆润多了,倒没有太胖,精神也很好。见她跟赵婶有说有笑,神色自在轻松,便知她过的好。
穆婉是个爱操心的,哪怕出嫁了也改不了,絮絮叨叨又问又嘱咐,大概是怀孕了心思更敏感,情绪起伏更大,不知哪句触动了她,眼眶就泛红。倒是她自己意识到,掩饰不过去了。
“大姐,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穆清彦觉得穆婉可能有点儿害怕,害怕生孩子出事。
穆婉眼睛又有点儿发红,不好意思的笑道:“看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想哭。”顿了顿,低声道:“我是有点儿怕。二弟你不知道,去年跟着河子哥去湖山府,住的是镖局提供的屋子,一个大院子住了好几户。有一家的大姐比我大几岁,十月里生孩子,结果、结果竟然难产,一尸两命啊。她前头都生过两个了,竟然还难产,我听着她叫了一个晚上,直到咽气,吓得我好几个晚上睡不着……”
穆清彦禁不住问:“生过两个还难产?”
不是说生过孩子就一定不会难产,但是概率很低。
穆婉叹气:“听说是胎儿养得太大了,她那天又摔了一跤。”
穆婉其实明白,是意外造成的,可她还是受了影响,不由自主联系自身,对生产有了恐惧。尤其是自小没少听说女人生孩子受罪,不一定会难产,但还有其他各种意外。
“大姐,别怕,只要身体好,适量运动,一切都会顺利的。这样吧,一会儿问问大哥,看城里哪个大夫擅长妇科,隔半个月就给你看看,咱们遵照医嘱来。”穆清彦觉得主要得安抚她的情绪,那么,千言万语都不如专业人士的一句话有用。
产检是个好事,家里又不缺钱,就当他们娘家心疼出嫁女,不劳烦赵叔赵婶,外人哪怕嚼点儿舌,少不得还是羡慕多。
“这、这行吗?”穆婉不由得心动。她不是舍不得钱,可她做儿媳妇的,不能太矫情,赵家对她够好了,所以很多事她都是能省就省。
“放心,我会跟大哥说,到时候让大嫂带着你,赵叔赵婶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身体要紧。”
穆婉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多谢二弟。我手里有钱,你姐夫把银钱都交给我管呢,请大夫的钱我出。”
赵家明面儿上虽没分家,但老大一家在县城,又是开铺子做买卖,未免时间长了大媳妇心里不满,赵叔赵婶让他们把银钱交一半留一半,毕竟当初盘铺子也是赵叔赵婶出的钱。赵河没成亲前,攒的钱都是给家里,成亲后,赵婶把抛出娶亲费用后剩下的部分还给他,以后的钱也是交一半。
老两口早有商议,就等着赵河娶了亲分家。
估摸着,等穆婉生了之后,就会正式提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