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少秋
我得意地对他笑。他哼了一声,转过头。
我耸耸肩,从坑里出来拉那具尸体。
“你干什么?”小孩儿跳得八丈高。
“干什么?”我挑挑眉,“当然是埋了她。”
“我自己来。”小孩儿蚱蜢似的蹦了过来。伸手去抬那具尸体。被我一掌打开了。
“我警告过你不要把它拆了。”我指着他手上的布片,“我不想再撕衣服。我的衣服有限。”
他咬牙,“不用你管!”
我挑眉,“我现在是你师父,怎么会不管你?”
“我是被逼的。”他咬牙切齿。
搞得我像是强抢民女的霸王一样。挑挑眉,“我既然答应了,你就是我徒弟。”
“你……”他恨恨地盯着我。
喂!你的仇人又不是我。况且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好不好?
我不跟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孩儿一般见识。我走过去抱着那具尸体轻轻放到了坑里。然后在小孩儿的注视下将她埋了。
“没有木头,立不了碑文。”我拍拍手,对他说。
他只是盯着那堆泥土,眼神哀伤。
“走了。”我看了看沙漠那边,估计会有一场大风沙。
小孩儿只是呆呆地看着,最后是我拎着他走的。他还在空中手舞足蹈地挣扎,一边嚷着:“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我无视了他。
我将他扔到那头公牛背上。他战战兢兢地坐着。
“别怕,我在身边。”我说。他立马说到:“我才不怕!”然后做挺直身体昂然状。
我伸出手指一戳牛屁股,公牛嚎叫一声,飞一样往前跑去。小孩儿吓得惊叫了好几声。
哈哈!我在后面得意地笑,看你还装深沉。
第四章
日子飞快地流逝,好像两个人一起过是要比一个人快很多。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觉得人的一生为什么会这么长呢?这么长的时间,该怎么打发呢?
我为此愁眉不展、愁得吃不下饭过。可是有了两个人,时间真的就很快。
其间,第一头小牛终于生了下来。我高兴异常,他不屑。
于是,我让他天天抱着小牛跑十里路。让他和小牛培养出深厚的感情。
他一开始根本抱不动,但是他一抱不动我就揍得他满地找牙,又教了他点儿心法,渐渐地他就抱得动了。于是我又让他抱着牛上十里路外的草地上去吃草。他开始不愿意。但是两人在一起,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他不得不屈服。
他就和牛一起慢慢长大。
两个人,矛盾非常简单。
那小子真的喜欢气我,我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不过最终都以被我暴打一通为终。我慢慢地很期待他的反抗。因为我就有理由揍人。
后来他慢慢长大,也明白了硬碰硬他永远也打不过我,就渐渐收敛了性子。
这段岁月里,我的牛生了小牛,不过还没有生小小牛。牛群成了一个庞大的族群。
我不得不杀掉一些来维持平衡。我们终于过上了有肉吃的生活。以前最多喝牛奶而已。
幸好营养跟上了。小孩儿长得结结实实的,眉眼也展开了,估计到武林去,又是一排得上号的美男子。
这两年,我开始教他剑法。
其实我最擅长的是刀法。可是他非要学什么缙云剑法,他身上带着那本破剑谱,一有空就拿出来看。
用刀多好,学什么剑?死样子!
但他就是这里倔得要死,我把他揍成了猪头,还让他跪在外面三天不吃不喝,差点儿死掉,但他就是不松口。我实在没办法,只能依了他。
我不管他,让他自己学去。
可是他一小孩儿,根本就不懂什么。有时候急得扒耳搔腮,模样挺有趣儿的。我就在一边或者躺着或者半躺着看他。
他跟我倔了好久,最后还是不得不来找我讲给他听。
这时候我就是最享受的时候了,什么事情一吩咐下去,保管马上做好,一点儿也不会对着我干。
我们住在山洞里,做着活生生的山顶洞人。但是这么多年,那孩子还是讲究得很,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我很乐意。
名师出高徒,在我这样的名师下,小孩儿自然成了高徒。举着剑穿着衣服的样子还挺翩翩公子的。
为什么一定要加一个穿着衣服呢?那是因为他逃到这里的时候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套衣服。我们这里有了无人烟,我的衣服又不多,所以,他经常是裸着半身。
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开始他不习惯,后来就习惯了。
只是又有了新的问题出现——他开始逃跑了。大约是两年前,他练成了缙云剑法,大吵大嚷着要去报仇。结果被我暴打一顿扔在山洞外面让他好好反省。
过了一天,我发现他不在,连忙追了出去,才发现他已经跑了大约几百里远。我当然逮着他,将他拎了回来,一气之下还差点儿把他的腿都打断了。结果还是我照顾了他好久,可是他一副死样子,更确切的说法,是恨。
那次估计下手狠了,我照顾了他整整半个月才好起来。
可是这人好了伤疤忘了痛,过了不久,又跑了。
第二次下手分寸些,他受的是皮肉伤。可是他越来越恨我。经常在某个角落或者趁我不注意瞪着我,一脸扭曲的,像是便秘。我都知道,但我装着不知道。
再后来,他就老老实实地呆着了。
其实我是为他好,他在我手下还走不过十招,以他那种水平,又和我两个人在一起没见过什么人情世故,出去也是别人的下酒菜,除非武功出类拔萃,什么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无用的情况下,我才敢放他出去。否则,我辛辛苦苦养了他几年,出去就被人宰了,我面子也挂不住啊。
真是不懂高人心啊……
这天我就站在一块岩石上做高人状,看他在下面练剑。
突然间,那小孩儿就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我一惊,连忙跳了下去。一探他的脉息,脉象紊乱不堪,有入魔之相。
“怎么回事?”
好好的,怎么会入魔?
而且,居然还有一股奇怪的脉息在搅动,这股脉息非常暴躁,没有深厚的内力,很难压抑住。但是凭我的经验,这股内息很强大,当他练成的时候,就是我也必然败在他手下。
他在练别的心法。
这是我很快得出的结论。
我非常吃惊,我教他不管是心法还是招式,都非常小心,不会出错,这里又荒无人烟,他怎么会有别的心法?
难道是自创的?那也太天才了吧?不可能!
小孩儿痛得五官扭成一团,额头上直冒冷汗。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看他情况不对,连忙将他搬到洞里,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试图压抑住那股内息。
那股内息突然变得无比强大,再这样下去,他的经脉就要被废掉了。我不再犹豫,连忙催动全身内力输入,试图压抑他的内力。
“师父……”这小子平时根本就不叫我师父的,现在快没命了,懂得叫师父了?
“别乱动!”我警告他,“我现在在为你压制这股内息。你告诉我,你练的是什么心法?”
小孩儿痛得要死,我知道他很痛,因为他的那股内息加上我的内息,两股巨大的力道在他体内交战,不痛才怪。
“是……烈火心经……”他低声说到,接着痛呼一声。
“烈火心经?”我大为诧异,这是门早已失传的心法,稍稍用不好,极容易走火入魔。他怎么会烈火心经?
“你从哪里找到的?”我不得不问到。
“是……羊皮纸……”他闷哼一声,说到。我微微一愣,羊皮纸?那上面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当年他老娘单千婵给我的时候,我看上面什么也没有,也无心去追究那个东西是什么,就随便放到一处了,没想到被这个小子找到……
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上面到底有没有东西,我对烈火心经完全不熟悉,也不知道确切的应对方法,只能勉强运功压抑。
不知道运功多久,我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的时候,那股内力终于平息了下去。好霸道的内力!
我喘了口气,心里微微一松,可就是在我松口气的刹那,在我前面的人突然出手如电,狠狠地点了我身上七个大穴,我还没收功完全,猝不及防之下被偷袭得逞。心里顿时火冒三丈。
我盯着他。
臭小子脸色还有些苍白。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意,“百里无赦,我终于赢了你。”
我瞪着他,这算是赢吗?无耻地偷袭。还有,我不叫百里无赦。
似乎知道我的想法,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的,笑容轻轻浅浅地蔓延开来。我突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已经长成了一个成年的美男子,我居然还一直把他当成个孩子!
我懊恼得要死。
他凑近我的脸,他发现,他的轮廓长得很深,风吹日晒的,却不是很黑,很健康的颜色,皮肤很细腻,眼睛很深邃,里面隐藏的东西如同黑夜的星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我第一次这么细细地打量他。原来他的变化已经这么大了。
“师父,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我赢了你,我就可以离开。”他笑眯眯地说,轻轻地拨开我的头发。
这么想着离开?这么想着找死?
估计是我的眼神太过不屑,他有点儿不高兴,沉下脸说:“不管什么手段,只要能赢就好!”
其实这个说法也不错。我突然放开了一些,他和我想象中不一样。我原以为,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外面的世界他并不知情,我想当然地认为他应该是傻乎乎的,现在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我总是一厢情愿。
“师父,对不起了。我知道你的苦心。可是,这个仇,我无论如何也要报。”他的眼中有淡淡的哀伤,“我忘不了我娘的尸体躺在地上的样子,我忘不了我父亲最后血淋淋的样子,师父,我每晚都看到他们……”他说着,眼泪就一颗颗地流了下来,晶莹的,透明的。
我知道的。你每晚都做噩梦。很多次一靠过去,就紧紧地抱着我喊娘喊爹,死也不松开。
但是……那毕竟是梦而已。只要自己放开,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对不起,师父,我真的放不下。”他擦擦眼泪,这么多年,除了他埋他娘尸体那次外,我是第一次看到他流泪。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对不起。”他轻声在我耳边说着。我想其实放他走也没有关系,不用一再说明。
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
我相信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