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祎庭沫瞳
“太傅也……”他的老师是皇子们的太傅,还曾教导过当朝皇上,如今也记挂着他,祁襄是有些感动的。
“太傅还好吗?”祁襄语气很轻,他不想听到不好的消息。
小松笑道:“是,老太爷身体很好,与您离开时并无二样。刚听到大赦的消息,老太爷眼睛都红了,晚饭都高兴地多吃了一碗。”
祁襄长长地呼了口气,“我再想想吧。这里条件简陋些,你们将就住。”
小松一看有门,立刻喜笑颜开地说:“不将就,公子能住得的,我们这些下人肯定也能住得。”
“如今我也是奴籍,你不必用敬词。”他改不过潘管家,改小松总是行的。
小松惶恐道:“使不得啊!别说少爷知道,会扒了我的皮,就说公子的才华气度,也万万不可跟小的平起平坐。”
“都过去了。”祁襄的目光越过小松看向窗外,“现在的我只是残躯一副,风华眇然。”
“公子别这么说,等回了京里,少爷一定会给您找最好的大夫,为您调养的。”他能看出来祁襄身体很不好,脸上的疤也特别难看,疤痕怕是没办法了,但身体细心养着,总能好的。
傍晚,潘管家带着青菜和半只鸡回来了。见到小松十分惊讶,在得知他的来意后,心怀感激地谢着贤珵的好意。
小松为难地说:“但祁公子似乎并不想回京,潘叔,您能帮着劝劝吗?我们少爷断然不可能再让祁公子留在这里受苦了。”
当初贤珵与祁襄一同上课,小松和潘叔也时常见面,自然比旁人要熟些。
潘管家嗟叹,“我能明白公子的顾虑。将军的事若真被淡忘了也罢了,可那么大的事,哪能说忘就忘呢?公子回去让人知道了,也是徒增议论,怕是会给太傅大人和贤少爷惹麻烦。若真连累了,公子也于心不安。”
“唉,这些事太爷和少爷必然是已经考虑过了,若真有所顾虑,也不会千里迢迢让我来请。当初的事跟公子又没关系,公子着实不必忧心的。”
“公子向来心细,回京这种大事,他必然要细细考虑的。昨天消息传来,我还高兴地跟公子说,他终于可以回京了。但公子似乎也没有回京的意思,可见顾虑重重。”
小松唏嘘:“公子大可以不在意那么多的,我们少爷和老太爷都盼着公子回去,这样挂心的,公子要不回去,恐怕我们太爷要亲自来找了。”
“这可使不得,这路途遥远,太傅可经不得这份累,若伤了身体,这不是折煞我们公子吗?”
“那您就帮我好好劝劝公子呗,大家可都盼着公子回去呢。”
潘管家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我会好好跟公子说的。”
吃完晚饭,潘管家给祁襄送了一壶菊花茶。
“公子,我今日回来时听说,那位姓邹的官差死了。”潘管家端着茶走到祁襄身边。
祁襄接过茶,抿了一口,觉得有些烫,就放到一边凉着,“我今天一早也听说了。”
潘管家一脸痛快,“死得好!这下梁福也能安息了。”
“是啊,等挑个好地方,将他葬了,我再好好为他上柱香。”祁襄轻叹一声,不愿过多回忆。
“公子,哪里能比京中地方更好呢?梁福跟着您在京中长大,将他带回去安葬,也是落叶归根了。”潘管家观察着祁襄的神色,梁福的死一直是祁襄心里的一道疤,若祁襄脸色难看,他定然要住口,以免惹得祁襄伤心,再病一场,“而且公子,您身子一直不好,这边缺医少药,总不是回事。京里气候好,大夫多,您多为自己想想,就跟着回去吧。”
祁襄重新端起杯子,将已经好入口的茶一饮而尽,“潘叔,不是我不想回去,只是我若回去,必然惹眼,恐会给老师和贤珵惹麻烦。”
“您若不想惹眼,咱们找处不显眼的市井小院住着,就我照顾您,成不?”他腿脚是不太好,可身体还算硬朗,除了行动慢一点,别的也不影响。
祁襄踌躇着:“我再想想。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潘管家知道硬劝也不是回事,将茶壶拿来放到炕头的小凳上,“那我先出去了,公子也早些休息。”
等潘管家把门关好,祁襄才慢慢倒了第二杯茶。
不是他不想回京,而是他不能主动回京,更不能高调回京,若一开始就让人心生防备,后面的事怕也无法顺利进行。他活了二十四年,父亲忽视,嫡母防备,嫡兄对他满是敌意,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好在还有姨娘疼爱,书童相护,可这两人最后都没个好结果。过去身边的人如今只剩下潘管家,而有些事他也不愿让潘管家知道,以免忧心。
次日,祁襄还是拒绝了小松带他回京的请求,让小松带着他的信回去复命,想必贤珵不会难为小松。
小松人轴,没办成差事绝不回去。只安排了跟着来的一个家将骑快马回去送信,让少爷再想办法写信来劝。
家将刚走了一日,一队人马就踏尘而来,引得村民远处围观。
小松出门去看,在看到从马上下来,一身劲装,面如精雕的男人后,立刻单膝跪地,笑道:“小的见过白将军!”
男人面色冷峻,声音与他的面色一样低冷,“起来吧。”
小松欢天喜地地起身,并不怕他,与他也不多见外,“白将军怎么过来了?”
“受贤珵所托,怕他不愿回去,让我来接。”男人说话很直接,二十四五的年纪却有着比之更甚的沉稳。
“少爷果然料事如神,祁公子不愿回京,小的昨儿已经让家将回去送信了。”
“他人呢?”
“公子在屋里呢,将军这边请。”
屋内的祁襄已经听到白君瑜的声音了。五年未见,或许样子有变,但声音的变化却很细微。祁襄并非容易记住别人的声音,而是因为这个人是白君瑜,他印在骨子里的那个白君瑜,他朝思暮想的那个白君瑜……
祁襄怯了,他不想见,也不敢见,从没想过他们会这样相见,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不愿意用这张脸去见他。
同时,祁襄也在默默地自我安慰,白君瑜只是受人之托,或许他回了京就不会再见了。他们身份不同,也着实没有往来的必要。可想到这儿,他心里又有些疼。又或许他见到白君瑜后,发现白君瑜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这份感情也就随之淡了,也未可知。
再多的心酸、纠结、顾虑,都停止在门响的那一刻。
祁襄握了握载麻的手指,佯装淡定地拉开了门。
白君瑜高出祁襄半个头,如今身材更精实了,肩宽腰窄,穿着劲装气势非凡。样子也比祁襄印象里英俊很多,已经成了真正的大人。
一切仿若静止一般,静谧得可怕,耳朵又好像在嗡嗡作响,分不清身在何处,祁襄此时满心满眼都是白君瑜,根本移不开眼睛,他的心思并没有如预想的转变,甚至开始后悔这样突然的见面,也许他用个布巾将脸遮一下会更好,就算显得很怪异。
白君瑜也愣了,故而没有觉得祁襄发呆有什么问题,片刻后皱起略显锋利的眉,“你的脸……怎么回事?”
祁襄从幻境中被拉回现实,心中五味翻腾,面上却装得很淡定,“没什么,不小心伤了。”
白君瑜抬手掐住祁襄的下巴,要仔细看看那两道疤。祁襄迅速拍开他的手,并后退了两步,似乎不喜欢被碰。
白君瑜也不勉强,他刚才只是想什么就去做了,但就他和祁襄的关系来讲,真没好到可以随意触碰对方的地步,是他莽撞了。不想彼此尴尬,白君瑜道:“闻景,尔勉让我务必把你接回去。这也是太傅的意思。”
闻景是祁襄的字,是太傅所赐,只是五年了,没有人再叫过他的字,如今听来,倒陌生得很。
“你来接我,不怕惹上麻烦?”他想过贤珵会来,甚至想过太傅会来,却没想过白君瑜会来。
“我既然来了,就只能是麻烦怕我。”白君瑜毫无顾虑地说。
“我若不跟你走呢?”
白君瑜的到来的确非他所料,却不得不说是个意外之喜。不是想见的欢喜,而是被动回京的理由已然充分了。
白君瑜一伸手,他身后的家将立刻将一捆绳子放到他手上。白君瑜把绳子扔到祁襄身边的破木桌上,“自己上马车跟我走,或者我把你捆起来送上马车,选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白君瑜是攻哦!
第3章
一队人马在官道上不快不慢地前行,前面是骑马的队伍,最后是一辆双驾马车。马车看着不起眼,可若仔细看这两匹马就不难发现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祁襄坐在马车上,无所事事地吃着小松带来的梅子、糕饼之类的零嘴。他嗜甜,也嗜酸,不过从身体大不如前后,酸的就不是大敢碰了,倒是这许久未吃的糕饼,现在吃起来,居然美味得让他心生愉悦。
白君瑜亲自来接他回去,完全在祁襄的意料之外,却是比贤珵来更好的结果。所以他嘴上说了拒绝的话,但事际上他还是会跟白君瑜回京。
这几天他跟白君瑜都没有太多交流,分隔多年,消息闭塞,他并不了解白君瑜的情况,不知道他是不是成亲了,也不敢问,就像个陌生人一样与白君瑜相处,互不干涉,却又难以自制地心存挂念。
到了一处茶摊,已经是中午时分,一队人停下来休整吃饭。
小松端了碗热汤面到车前,“公子,这边茶摊只有热汤面,您凑合吃点吧。”
祁襄没下车,只将帘子掀开一点,接过了碗,“谢谢。”
“公子别客气,有什么事再叫我。”
热汤面,汤底是猪骨熬制,配菜有白菜和鸡蛋,热热的很鲜美,适合这样的季节。
祁襄慢慢吃着,再有两天他们就能抵达京城,回去报信的家将已经跟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也带来了贤珵的回信。
贤珵的语气一如从前,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分隔过一样,用词很随意,也没有假客套,让祁襄看得很暖心。
贤珵说让他不必顾虑那么多,他们既然要接他回去,就不怕那些流言,这事四皇子也在不知道他们要接他回来的情况下,向太傅提议并下了保,说必然会保他周全。
如果祁襄不愿意住大地方,贤珵自己也有个小四合院,开始是准备给太傅做书库的,但暂时还没用上。院子位置不错,处在深巷之中,也算是闹中取静,很适合祁襄。如果祁襄愿意,可以住在那里。
这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他在京中的活动会更顺畅些。
白君瑜吃完饭,过来看祁襄的情况,祁襄不愿意下车,他也知道原因,并不勉强,但是……
“白天你不愿意下车就算了,晚上总要出来走走,整天拘着身体也受不了。”白君瑜掀开车帘说。
平日里,白君瑜是不管他的,这也让祁襄觉得舒服,同时也有一点点失落,可总比过分关心要好些,人尝到了甜,就更难去品苦了。
“好。”祁襄应着,不愿意跟白君瑜多争辩,多说就会有更多接触,何必呢?
看到祁襄还剩下大半碗的面,白君瑜问:“不合胃口?”
“没有,吃多了糕饼,吃不下了。”
糕饼盒子只剩个底,可见是真没少吃,“吃不下就别吃了,你倒是越发好养活了。”
祁襄想说:你在那边饼子咸菜吃五年,也会觉得有糕饼充饥是件特别满足的事。但话说回来,对京中的少爷小姐们来说,糕饼只是零食,可有可无的东西,他用来当主食,自然会被说几句。
“很久没吃了。”祁襄现在饱着,手也没往那伸。
白君瑜沉默了一会儿,说:“京城郊外有一家宋氏糕点铺,卖的糕饼味道独特,就是远一些,京中有条件的才会特地去买。等路过了买些给你。”
“谢谢。”他身上没钱,潘管家也没多少,就算知道好吃,他也必不可能买。白君瑜提出买给他,他本应该客套拒绝,可想到入京后还不知是怎样一番场景,那份糕点且当是一点回味吧……
抵达京中,贤珵已经在四合院等了。
马车辘辘而来,人数有所减少,也是避免太过惹眼,与应有的低调不相符。
马车停在门口,贤珵都没顾上和白君瑜说话,直接去掀了马车帘子,“闻景!”
随即,尾音消失的异常突兀,只剩下傻愣了。
祁襄知道这是为何,没让相见的喜悦留在这种事上纠结,从容地笑道:“尔勉,好久不见。”
贤珵回过神,立刻伸手去扶他,也贴心地暂未多问,“一路辛苦了。”
贤珵嘴角天生含笑,一直就是京中有名的风流公子,这风流不是说他与女人关系混乱,而是他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样貌也俊逸倜傥,在勾栏瓦舍里有不少红颜知己。这些人大多不是自愿堕落,能有个好人家公子理解她们,不会瞧不起她们,是件足以让人满足的事。
所以贤珵在这种地方,尤其是艺馆是非常受欢迎的,但这些女子注定登不上名门的门槛,也不做此奢望,而那些门眉与贤家相配的人家的姑娘也不愿自己的郎君是这样的人,所以直到祁襄离京,也没听贤珵与哪个姑娘议过亲。
祁襄下了车,潘管家和小松来行礼,贤珵关心了潘管家几句,才想到白君瑜也在。
“兮择,辛苦你跑这一趟。还是我有先见之明,不然闻景还知何年何月才愿意回京。”
白君瑜的字“兮择”与祁襄一样是太傅所起,在过去的岁月里也一度让祁襄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与白君瑜一样的东西,还暗自窃喜了许久。
白君瑜跑了这好几天,也是一身风尘,现下眉间也有了疲惫之意,“不必客气,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