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蕉下醉梦
刘图南拱手自谦,眼中却满是骄傲意味:“颖王过奖,定山愚钝,熬到这时候才晓得出兵,没曾想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我却是不懂,襄阳、建平是为何要同时发难?”庄盈问道。
刘图南笑了笑,解释道:“颖王细想想,过了夷陵便是南郡、江陵城,夷陵倘若有危,援兵会来自何方?”
滇颖王点了点头:“妙极。不知此计可是出自常歌之手?”
刘图南饮了一口清茶,说:“那是自然。”
“常将军连环妙计,不出几日便拿下建平郡、宜都郡,重伤襄阳郡。如此良将,真不知我滇南何时能有。”
刘图南朝她一笑,得意道:“我益州不仅有常歌此等天选良将,更有‘醉山隐军狼’五虎,你与我益州联手,那是真真选对了盟友!”
“‘醉山隐军狼’?”
刘图南放下手中茶盅,笑道:“这最开始,其实是将士们诨编的,主要是谈论军中,哪几位将军武力高强。倒是没想到,这开端被人忘了、口诀越流传越广了。
这‘醉山隐军狼’嘛……醉,即是五虎之首、镇北大将军卜醒,字醉灵;山,则是平南将军孟羽,字定山;隐,是辅国将军张善,字知隐;军,是公父身边的前护军,赵渊,字破军;狼,则是总是跟着我的那位镇护将军,赵潭,字贪狼。此五人的表字联句,便恰巧是‘益州五虎将,醉山隐军狼’。”
滇颖王半是羡慕半是妒恨地叹道:“益州可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可……我怎么听说,这次在襄阳,这位当头的镇北大将军,好像没占到什么便宜啊?”
刘图南轻叹口气,说:“我明日就去探他,看看情况。看来,给荆州守北大门襄阳的这位夏天罗,着实了得。”
他又想起了此前新野一役之时,卜醒堵着襄阳城门楼谩骂了夏天罗许多日的事情,不禁打趣道:“不过,说不定夏天罗早已想揍他,借着此次机会,出口恶气罢了。”
滇颖王转了转眼睛,问道:“襄阳两败俱伤,建平大胜,那建平的太守、都尉,现下都如何了?”
听他谈及此事,让刘图南想起军报中颇为触动的建平战役,他抿了口茶压了压心神,低声道:“襄阳郡五位都尉,此前已被常歌斩杀三名,昨日张智顺带马队围攻他,被他以托戟斩绝杀。倒是那位襄阳郡统管都尉李守正,殉城。”
“殉城?”滇颖王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贪狼说,他只身挡在城门楼之前,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后上了攻城柱,他竟想只身挡柱……不幸殉城。”
滇颖王歪了歪头:“以身挡柱?那攻城柱,如何能挡得?”
“是。然而破城在此一举,他也再无他法。”
滇颖王撇撇嘴:“干嘛都这么激烈呢,打不过,跑便是了。以后再说,活着才最重要。”
刘图南摇了摇头,也并未同她多解释,只说:“你不懂。”
“这位贵客,您是真的不能进去。贵客、贵客,我为您备下二楼雅间,您看合适么?”花重楼老板娘的声音自三楼门口飘来,她好像刻意尖着声音,即使隔着几重木门,也听的清清楚楚。
“吾乃益州丞相杜四清!谁敢拦我!”
老板娘瞬间噤若寒蝉。她并非不认识杜相,如此高声一闹,只是想先行知会三楼的贵客。
世子刘图南果然面色不快,他望向门——
花重楼的门被一木杖破开,杜相满脸愠怒地看了看滇颖王庄盈,又看向了刘图南,说:“兵符呢?”
刘图南心中惴惴不安,面上装作镇定自若:“向来丞相司文我司武,怎么忽然向我讨要兵符?”
杜相将手中的木杖往地面一笃,强抑着怒气说道:“混账!主公未允、私自调兵;勾结他国、泄我内政,此乃大罪!”
“大罪又如何!夷陵胜了,荆州北部已被我吃了大半,我这也是大功。”刘图南立即嘴硬道。
“你……!!”
杜相被他一时气结,立即掩了心口。刘图南心下担忧,但还是佯做理直气壮,并未上前扶住杜相。
木杖当啷掉落在地。
杜相一口气没顺过来,重重摔在听茶间的地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了!罢戈了!阶下囚了!!
你们懂得,要开始了!!!!!!
此后章章高能,我不会乱说
☆、怀炉
攻陷建平城之后,益州军直接将荆州军建平主营回收利用,连主营都无需额外扎建。
荆州军建平主营还是祝政首次为荆州挂帅、掩护武陵辎重之时所建,规模宏大、分区合理。尤其是囚车坐落在最为热闹的主营中心、正面对将军主帐这点,一直是祝政心中的神来之笔。
他当时以为,这其中坐着的,会是常歌。
祝政还就此,设想了许多或是调戏或是逗弄的场景。
然而,时移世易,建平陷落、建平太守被生擒,这座为常歌备着的囚车,到头来,居然囚住了祝政自己。
冬日里的风极冷,又带着些凄苦萧瑟。祝政轻轻呵了口气,想给冻僵了的指尖带来些温度。
将军主帐中,祝如歌忙前忙后,不住地往储水塔打水,只要最冰最冷的。
看如歌这反应,想来常歌已然醒了。还服了燧焰蛊毒。
祝政默默在心中记下昨日日期,将常歌服用次数再添一。
昨日夜晚,他被押入囚车之时,也是这般光景。祝如歌忙前忙后,一刻不停地在笼怀炉、备热水。
他来来回回忙活了许多次,这才面色崩溃地去找了张知隐。
张知隐入常歌主帐时近卯时,他出了主帐之后,祝如歌便开始忙不迭地换冷水。他甚至,还托了些兵士,往远处鹤峰的山里,带了些冰雪回来。
祝如歌火急火燎地跑前跑后,足足快有一日,他终于见着了常歌出帐。
常歌抱着兵士带回来的冰雪怀炉,站在主帐门口,怅然地看了看乌糟糟的天。祝如歌怕他看得久了、又冻着了,轻轻帮他披了红披风。常歌拢了披风,目光落在囚车之中的祝政身上,却径直回帐内去了。
那一眼,要比仇恨、比暴怒都更伤人心。
常歌眼中,尽是漠不关心。
祝政低了头,乱了的青丝轻轻落下肩头,遮了他的面色。
冬日里的建平着实冷的紧。他素爱宽袍广袖,冬日里冷风呼呼地自袖口漫灌,将他的小臂冻得几乎无觉,将他手指冻得僵硬。
他强行弯了弯快没有知觉的指尖,摸了摸袖袋中的金玉酥。这枚是他上城门楼之前特意换的新的。只是昨日里兵士将他捆的紧,都有些勒坏了。
他半是惋惜半是惆怅地摸着这枚金玉酥,却见祝如歌急急跑来,塞了个裹着棉布的铜怀炉进了囚车。
祝政一惊,竟忘了伸手接怀炉。
“你接着!将军说你没受过冷,别冻着了、还要用我们的军医。”祝如歌见他不接,又将铜怀炉向前伸了伸,急声说道。
祝政动了动快要无觉的胳膊,轻轻接了怀炉。他在岁暮寒天之中,触到了一点点暖心的温度。
“你要还冷,就再叫我。”祝如歌说着,脚下打算离开。
祝政开口叫住了他:“慢着。”
“你还有什么事?我急着要回去照顾我家将军。”
祝政捏了捏拳,强行让僵硬的指节恢复些知觉。
他从左边袖袋中掏出一个挤得有些变形了的油纸包,递予祝如歌。祝政心中尽是情绪翻腾,音色听起来倒颇为平静:
“将这个,送予你家将军。”
祝如歌皱着眉头望着这个挤的皱皱巴巴的油纸包,说:“挤成这样子,怎么还送给我家将军啊……”
祝政将这个油纸包放入祝如歌手心,又合了他的手指强行让如歌握紧这枚金玉酥。他手的冰凉程度,刺得如歌下意识一缩。
祝政望着他,抱歉道:“对不住,冰着你了。这个你家将军爱吃,他才好,就想吃些爱吃的。”
“好吧……”祝如歌皱着眉头,带着些嫌弃地看着这枚金玉酥,返身回了将军主帐。
祝政依旧跪坐在囚车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笼小小的铜怀炉,仿佛在这冬日里,他的性命都是这片弱小的暖意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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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如歌回主帐的时候,常歌正坐在桌前,和张知隐叙话。见他二人严肃,如歌猜测话题可能是军机要事,返身便要出帐。
常歌却叫住了他:“怀炉给了么?”
祝如歌止了脚步,朝常歌点了点头:“给了。”
“你再多盯着些,怀炉冷了就换。穿的太单,找些大氅披风之类的,给他披一披。”
祝如歌点头,应道:“是。”
常歌一眼扫到他手上皱皱巴巴的油纸包,问道:“手上拿得什么?”
祝如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这个快要挤烂了的油纸包递给常歌,他瞟了一眼张知隐,不敢明说是山河先生给的,开口隐晦地说:“他……给的。托我转交给将军。说将军爱吃。”
常歌打开油纸包看了一眼,竟轻轻泛起一个笑,他喃喃说道:“我是爱吃。”
他收了笑容,轻轻将油纸包收好,捏在手心。祝如歌见油纸包已送到,行了礼便出了主帐,在门口候着。
“荆州军扎的这营地真是奇怪……囚车正对着将军主帐。”
祝如歌站在帐门口,一眼便望见了低头捧着怀炉的祝政,心下犯起了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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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出帐没多久,常歌便接着方才的话题,说:“你才绷着精神取了夷陵,心神疲惫。实无需亲自回来报捷,下次遣个令兵回来就行。”
张知隐音色沉静:“夷陵有定山守着,想来无虞。我惦念将军寒毒,还是想回来看看。”
“我那都是小事,并无大碍。”常歌不以为然道。
张知隐不再多言,转了话锋,继续汇报道:
“我们在九畹溪扎假营的时候遇上了定山,约好斑鸠鸣叫为信,每日碰面一次,对对思路。
头几日都很顺当,配合着各口岸发难,将夷陵辎重尽数截断。又放了水鬼消息出去、还安排了几个兵士带头抗缴粮草。
我算着,夷陵快要揭不开锅了,正好碰上荆州军斥候偷听我手下兵士汇报辎重事件,便算了时间埋伏在鸣翠谷,待他们渡江之时一举出击。”
常歌点了点头,说:“南岸实为小队,做这么多事情,真的辛苦你了。”
张知隐被他夸赞,陡然有些不好意思,他接着说:“我没什么,做的都是些微小事。定山难受,蹲伏在山林里许久,生怕惊了荆州瞭望兵。”
常歌问道:“你俩每日见面,却是如何避开瞭望兵耳目的?”
张知隐答道:“我们深怕露了上下桃坪主力军行踪,本来是约定鸟鸣为信,定山说鸟鸣仅能交换简单讯息,最好还是碰面说,免得两线作战、配合上出了纰漏。于是每晚约了寅时一刻在鸣翠谷见,定山渡了大江来见我。”
常歌上个月才在襄阳西排子河游过一遭,深知冬日里下河的苦痛滋味,深有感触道:“如歌只在建平城河里泡了些许时候,回来就连着咳了几日。现下时节这么冷,定山还每日渡河,可想其难过隐忍。”
张知隐沉默了片刻,小声说:“我之前同定山商量过,隔一日便我来渡。他说怕北岸主力埋伏之事暴露,便不许我北渡,只由他避了耳目南渡。”
常歌颇为钦佩,对张知隐说:“此前我只知你善忍,未曾料到定山也如此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