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阿渣
明显顺儿是说的疯话,可那疯话总有傻人听。
见两人如此惊讶,顺儿此时骑虎难下,又要面子,为了增加可信度于是索性直接把少爷一并拉下水:“我家少爷也会!”
“我……”林瑯这才赶紧走进来试图辩解。只是“不会”二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唐玉树那厢却也一幅欣喜的表情:“真的吗?”
“真的!”顺儿点头如捣蒜:“并且做得很好吃!”
林瑯瞬间有掐死顺儿的冲动。
顺儿端得是无由胡诌——打林瑯记事起,十指就从来没有沾过阳春水。若非要说与做饭有分毫相近的经验,那应该是有一年腊八,在府邸里的后厨玩儿,出于好奇的心态,帮着后厨里的师傅搅了搅那锅粥。
然后搅翻了一整口锅。
然后被罚抄了一整本《中庸》。
可顺儿言之凿凿地作保之下,唐玉树对“林瑯会做饭”的事情居然笃信不疑,只拿一双乌黑澄澈的眸子望着林瑯来,脸上还扬着几分期待的笑意。
如果告知他“我真的不会”……那笑容会消失吧?
加之陈逆那臭小子在侧推波助澜:“啊……今天做了好多力气活呢,玉树哥你是不是累啦?”
林瑯满心被“唐玉树正在期待着”这个念头给填满,索性一咬牙一跺脚——没吃过猪脚还见过猪跑吗?——“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今天我——和顺儿一起给你们做饭。”
时至此刻发现自己也逃不脱干系,顺儿才开始起了一点点“悔不该”之意。
☆、第四十四回
第四十四回点绛唇谢客开小灶林庭之逞能闹厨房
揉面揉到一半,林瑯后知后觉地有些害臊。
刚来财神府时的自己多骄傲,颐指气使横行霸道,一道大白线划清楚河汉界,横眉竖眼地向唐玉树吆五喝六。如今倒翻了个天,成天想着往人家怀里钻,甚至主动撩拨想要取悦于他……怎么想都无法与近来愈渐“小媳妇儿”心态的自己达成和解,气得糊了自己一脑门儿巴掌。
在灶台边调汤头的顺儿被林瑯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机灵,把手里的勺子一扬,打翻了灶台上的糖罐,小半罐白色晶粒便簌簌落进了锅里,迅速地融在了汤底之中。
这个小变故所幸没被林瑯看到,顺儿迅速将糖罐扶起,装做无事发生:“少爷,怎么了?”
“哦……没事儿。”林瑯也才想起来屋子里除了自己还有顺儿,于是也装作无事发生,撅起下唇吹气试着把脑门儿上的面粉清除掉,然后开口道:“你干嘛说我会做饭——自己吹牛就算了,拉扯着我也下不来台!”
顺儿赔笑:“我明明就记得少爷会——不是有一次我们在什么馆子吃烧鹅,你用面饼卷了葱丝鹅肉,刷了酱给我吃吗?很好吃啊!”
“那是……那怎么是做饭?那跟做饭是两码子事儿!”林瑯跟他也解释不清。
这个顺儿别看是个小厮,从小被买进林府里也没受过罪也没做过苦差,生活能力跟那些大少爷一般低下,卷个鹅肉卷儿在他眼里就是下了一趟大厨。
往常从没碰过所以并不知道——今日亲自揉起了面,才知道这和面也真是个累人的活儿。两条胳膊几乎都快断了,林瑯也没把面和出个所以然来。水是水,结块儿的面粉则各自成军,一坨一坨四散开来,随面盆的晃动而晃动,不肯融成一团。
一顿饭就让自己累成这样,而唐玉树日日忙碌后厨之事,还能顾得过来馆子里四个人的餐食,林瑯又觉得自己捡了块宝。
可这宝又是个榆木疙瘩,总是学不会主动说点甜言蜜语,做点哄人开心的事儿。
——“你说——唐玉树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顺儿连连点头:“喜欢啊!”
林瑯耸动着脸颊上的肉,把眼睛眯起:“那他怎么总弄不懂我的心思呢?”
顺儿给问懵了。
林瑯摇头:“他若是和我心意相合,我想什么,他必定也能想得到吧!”
顺儿点头:“是吧……”
林瑯于是又生起了闷气。一连串想起李犷当日在廊下羞辱自己那事,于是一股脑儿把账也算在了唐玉树头上去:“好端端受了这等气,我却还在这里给他做面吃……李犷那笔账,日后总是得让唐玉树还我的!”嘴里嘟囔着,手上力气也随情绪而足了些许,竟把面揉出了点儿模样来。
“你穿的是——新衣服?爹爹给你买的吗?”
“老爷没买衣服给我,今年给了赏银!——这身上的是我的‘爹爹’给我买的!”顺儿语带藏不住的兴奋。
林瑯不解:“……你爹?”
“早上出去倒泔水时被胖姑拉住了,她塞给我这件袄儿,说是爹买给我的!”说着又攒起袖口来,露出一只银打的镯子:“然后瘦娘塞给了我这支手镯!”
“瞧给你开心的!”林瑯笑:“她们俩姐妹之前不是还骂你吗?”
顺儿摇头:“现在她们对我好了!”
林瑯心想你这孩子还真不记仇。
转念又觉得不记仇是好事。除夕夜和唐玉树连夜赶回来的时候,财神府里已经被挂好了灯笼贴好了春联儿。也听陈逆说过自己走后虽然馆子也没再开,但也是王叔阿辞两人帮忙打点着许多杂事儿……这镇子不大,人和人之间却都挺帮衬的。
揉捏了几把手里稀烂的面,思前想后还是开口向顺儿求问:“面和稀了,是不是要再加点水?”
顺儿茫然着一张脸,显然不知道。
“算了算了!”林瑯把眉毛拧改成了一整块疙瘩:“帮我抓一把玉米面。”
“玉米面是什么?”
“棕色的那种面粉。”
“好嘞!”
话说后厨被林瑯和顺儿占领之后,唐玉树和陈逆两个坐在外面闲闲没事。
年节的爆竹把陈滩上的寒意炸退了几分,天气近来都温和的多。唐玉树那厢斜在栏杆下阖了眼享受阳光,恍惚间觉得这一切像场梦一样。
从那个锦衣少年冒失地推开财神府大门撞见裎赤的自己开始,再到如今他坦白地真切地与自己认可彼此,整篇故事美好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