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罪化
燕染依旧垂着眼帘不去看他,但一点注意已经暗中流转,落在了李夕持身上。
男人掩了门,然后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轻叹一口气,然后开口道:“从这一刻开始,我对你而言,不再是什么焱朝的涟王,而是漠儿的另一个父亲。”顿了一顿,他又解释道:“漠儿就是我们的孩子,因为我们是在大漠里的时候有的他,所以我便将他取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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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兀自说了这一通,燕染依旧不愿去理睬,只有在听见“漠儿”这个名字的时候,才很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李夕持接着说道:“其实我也真的很喜欢那段在大漠上的时光。那时我把你抢回来,以为也能将那种愉悦随之带回,那个时候我其实爱的不是你……”
“你爱的当然不是我。”
听到这句话,燕染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你爱的始终只有你自己。”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李夕持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现在我真的爱你。燕染,我带着敬佩、愧疚的爱你。”
不意从李夕持的口中听见如此深沈的告白,燕染心中微震,忽然又沈默起来。而李夕持也无意于让他即刻原谅自己,因此没有再继续多做纠缠,而是突然又转了话题。
“燕染,你问过我把漠儿带到哪里去了是么?”他问,“现在还想知道么?”
“在哪里?”事关骨肉,燕染立刻抬起头来。
李夕持答道:“焱朝有一种说法,如果把夭折的孩子放进长辈的阴宅,那么它的魂魄在三年之内就不会去投胎转世,只要在这三年里,家族里有人怀孕,它就会投胎去那人腹内,然后再次降生。”
燕染闻言,似信而非信,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却误解了李夕持的用意。
“难道……你把孩子送去你们的皇陵?”他失声道,“你竟然要他连投胎去做你们李家的人!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你怎么能…………”
“我没有送他去皇陵!”李夕持急忙辩解,“王陵和皇陵是不一样的。我在紫屏山已经修好了自己的王陵。孩子被我放在那里,那是我一个人的阴宅,所以那孩子在三年内,依旧还会降生成我的骨肉……”
“可那是我的孩子……”燕染依旧重复着同一句话,“你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那也会是你的孩子。”李夕持顺势将疲弱的燕染拉入怀里,“李夕持这一辈子,从此只有你一个,爱你一个。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让你以百刖王子的身份成为我的妻子我会去向皇兄请求,废了百刖人的奴籍,让他们返回故乡,如果你能够在三年之内原谅我,那孩子依旧会是你的,是我们的……”
李夕持激动地说出这一番话,其中描绘的某一点,似乎触动了燕染的感情。他于是抬起头来,轻声问道:“你真的愿意放所有的百刖人回去大漠?”
李夕持郑重地点头。
“愿意。”
燕染的双睫抖了抖,眼中顿时有了一点光芒。
“那么……”他同样郑重地说,“我也要回大漠去。”
李夕持满腔难能的柔情顿时如同淋上一盆冰水,而脸上的表情也凝滞住了。
“可是燕染……”他喃喃地开口,“你不要我们的孩子了么?”
燕染抬头,嘴角却翘,却是用言语无法说明的苦楚与心酸。
“就算我留下来,也怀不上你的孩子。”他望着李夕持,声音也在颤抖,“涟王爷,你放了我罢……”
李夕持如坠冰窟。
“我说过了,我是漠儿的父亲!”
他握住了燕染的手腕,将他推抵到墙根上,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比在大漠时更体贴你。我是你的丈夫,你这一辈子只能留在我身边,除非我──”
他并没有说出那个“死”字,因为从燕染的表情里,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
“我……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他急忙松手,将燕染抱回椅子上。“可我更不想失去你。以前,我是因为你不肯服从而折磨你,可现在我明白,正是你的坚强让我着迷,我是真的……”
他沈默了一会儿,又想要再补充一点什么,这时候忽然听见小厮在门外忐忑地通报道:“宫里头的张公公来了,送来了皇帝的手谕……”
正在思索的一切戛然而止,李夕持抬头,只听见一片沈沈的死寂之中,隐约从远处传来男人尖声说话的声音。
李夕持一时愕然,他并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低头去看面前的燕染。
燕染同样一脸苍白,可他并不太明白所谓“皇帝手谕”的意思,只是听见皇帝二字,本能的感觉到了不适。然而他很快就会明白,即将发生的,不啻于又一场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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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手谕来得仓促而古怪,李夕持从太监手里接过之后给了赏,然后匆忙地退回到内堂,在灯下展开。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明日酉时初,朕与胡妃于捧香阁邀涟王与澹台燕染赴宴,钦此。”
李夕持脑中一热,竟然连手谕都几乎拿不住了。
这时候燕染却不知怎的从门口进来,从地上捡起了那张纸,却只看懂了大概。
“有我的名字。”犹豫之后,他还是主动对李夕持开口道,“我想我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应该知道……”李夕持退到椅子上坐下,将右手埋进头发里,半天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皇兄知道赢秋在我这里,他要我和你明晚去宫里见胡妃。”
“我不去!”燕染吃了一惊,立刻回绝,“我不可能去见那狗皇帝!不可能!”
“可是你不得不去!”
李夕持双手按在燕染的肩膀上。
“他是故意的。如果我们不去,他就会名正言顺地到王府里来提你,实际上却是搜查沈赢秋的下落,只怕到时候你们俩个一起遭难,所以一定不能冲动!”
燕染听他这样说,犹如兜头一捧凉水,定定地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烛火:“可是难道说皇帝不会趁你不在的时候来捉人?”
“当然有可能。”李夕持蹙眉点头道,“所以我们要把郑长吉和赢秋送到别处去。让他派人扑一个空,这样才能让他真正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