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刀
兀自乱想了片刻,黄芩皱起眉,嘀咕道:“也是奇货了。”
红云笑问道:“我这般说道,恩公听明白没有?”
象是没听到他的问话,黄芩的目中浮现出一片迷惑,口中喃喃道:“......却是有些难办......”
红云完全听不懂,问道:“什么难办?”
黄芩没答他,转身头也不回,大踏步地走了。
这时,日头高升,湖边行人多了起来,红云怕‘干剥皮’派人出来报复,也赶紧离开了。
到了客栈,黄芩麻溜地收拾好行囊,就打算去码头搭船回高邮。
往码头去的路上,必须要经过一条繁华的阔巷,巷子里有扬州十分著名的青楼‘莺苑’。
经过‘莺苑’门口的时候,黄芩瞧见那座三层高的华美楼舍前,不知为何层层叠叠围满了路人,几乎把整条巷子都给堵住了,另外还有十数名捕快从‘莺苑’的门口奔进奔出,不停地忙活着什么。
见前路被人群阻了,黄芩心生好奇,于是左右扒拉开众人,挤进了人群里。
迅速挤到最里圈时,黄芩发现另有七八名捕快守着楼前的一块空地,不断嚷嚷着,叫看热闹的人群往后退。
只见那块空地上满是血污,一具女尸面朝下趴在那里。女尸的脑袋看上去象个烂柿子,脑浆流了一地,牙齿也碎得到处都是。以她的打扮穿着看来,应该就是‘莺苑’的□。女尸身边,仵作正打开随身装有各种验尸器具的木箱,准备初步检验死因。
瞧见女尸的死状,黄芩心道:八成是头下脚上,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想着,他仰头往莺苑的顶楼上观望,瞧见一扇开着的窗户处正有两、三个捕快探出身子,一边向下瞧看,一边讨论着什么。
这时,黄芩身边几个瞧热闹的人就此事互相闲聊起来。
一个衣着华贵,披金带银,瞧上去象是做买卖的商人无限懊恼道:“我听说扬州的一众青楼里,‘莺苑’不算最大的,名气却是最响的,经常有些不知从哪儿来的外族姑娘,货色够特别,够新鲜。如今我从外地慕名而来,可它竟出了命案被查封了,唉......不知还有多少日子才能开张啊。”
想必他是特意跑来光顾此地的外地嫖客,却真是来得不巧了。
另一个头用包巾,腰束布带的老妇拍着心口处,连呼了几声‘侥幸’后,道:“我可是眼见着这姑娘从楼上跳下来的,差点就被她砸着了。真要那样,岂不白饶进去一条老命?”
对面绸缎铺里跑出来看热闹的小伙计,道:“‘莺苑’最近真是邪了门,前些日子刚死了老鸨,今个儿又死了姑娘,莫非是撞了鬼,着了魔了?这样一来,就算重新开张,也没人敢上门吧。我瞧那些个姑娘们真该排队去求管仲爷保佑了。”
边上一位身着折裙的中年妇人一甩手中帕子,瞪他一眼道:“什么鬼啊怪啊的,你知道什么?有风才起浪,无潮水自平,这个死了的姑娘,就是那个一刀把老鸨捅死了的苗子的妹子。”
小伙计讶异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好容易见着有人知道缘由,周遭人都好奇地围拢上来,催促她快说。
那中年妇人道:“我当家的就是衙门里走动的,所以大概知道这件事。听说这姑娘是个苗子,被人伢子从苗疆贩来了这里,卖进了‘莺苑’。不知怎的,姑娘的哥哥一路追着人伢子的踪迹过来扬州,据说是为了把妹子赎回去。那哥哥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按说银子也凑的差不多了,老鸨也勉强应下了,可估计人伢子的这趟买卖不地道,有猫腻,后来老鸨又临时变了卦,死活不让赎人,还暗地里准备把他妹子转卖到别处。那苗子也是个飙人,一怒之下就把老鸨捅了,而后逃了。”
小伙计嘿了声,道:“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遇上这种事,谁能不发飙?以我看,那苗子根本没错。”
中年妇人叹了声,继续道:“毕竟他是光天华日之下把人给捅死了,是以州府衙门当即发了海捕公文,四处缉拿他。”
先前的老妇指了下‘莺苑’的大门,颤颤巍巍道:“那老鸨不晓得‘给人留三步,便是于已留三步’的道理,把人往绝路上逼,可见是个作死的。”
巷子拐角处烧饼店的老板娘也凑上来,问道:“可他妹子为何死了?”
中年妇人道:“我昨个儿听当家的说,那苗子已在别处被捉拿归案了。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他被捉住,定是死罪,这点想必他妹子也知道,许是这姑娘从哪里听闻了哥哥被抓的消息,知道哥哥已是死路一条,一时经受不住,于是跳楼寻死了。”
这时,仵作验完尸体,找了块门板来,招呼几人把尸体抬走。为方便搬运尸体,一众捕快开始驱撵围观的路人。
众人纷纷散了,黄芩也继续朝码头去了。
回到高邮,黄芩将扬州之行的经过如实地禀报给了徐知州。徐陵在得知杨万泉确已身死,其子杨松沦落风尘,且四年前被一个
土司买去了苗疆,难觅踪迹后,不由得大感烦闷,心绪难宁。至于额外付出了数额巨大的五百两银子,黄芩的解释是若不拿银子替红云赎身,就无法从他嘴里问出杨松的真实情况。徐陵听闻,虽然暗里心疼银子,甚至产生了一种黄芩截留了部分银钱的猜想,但一方面因为正替杨万泉难过,心思不在这上面,另一方面也是让人办事就得信人,是以没甚闲话,让黄芩下去休息了。
从衙门出来,已是月牙儿挂上天空的时辰,黄芩打算去班房转一圈就回去休息了。
他刚走到班房门口,就见邓大庆、周正等几个捕快从里面走了出来。周正的一只膀子不知为何打着夹板,缠了麻布,吊在脖子上。
他们瞧见来的是黄芩,快步迎了上来。
邓大庆满脸喜色,道:“总捕头,走,一起去!我和老周请客吃汤团,‘四喜’、‘五福’、‘六顺’随意,畅开肚子吃,吃到撑死为止,哈哈。”
‘四喜’、‘五福’、‘六顺’是指馅的种类。
黄芩当即加入他们,一起往州里最有名的‘金记汤团铺’去了。
路上,黄芩问邓大庆道:“你和老周有甚喜事要请客?”
邓大庆笑道:“你去扬州的后一天,我和老周运气好,合力抓到一个被通缉的嫌犯。嘿嘿,今日赏银发下来了,说定请大家吃一顿,一起高兴高兴。”
黄芩瞧了眼周正那只挂在胸前的膀子,问道:“抓人的时候弄伤的?”
周正点头道:“那嫌犯是个苗子,个子不大,力气好大,和他扭打在一起时,不小心被他弄折了胳膊。不过,郎中说过两月就得好,不碍多大事。”
黄芩疑道:“他是苗人?”
邓大庆‘嗯’了声,伸出手来,露出几圈深深的牙印,道:“那苗子又凶又狠,我也被他咬了好几口,不过,比老周伤得轻多了。”
周正笑道:“那苗子在扬州杀了个老鸨,怕了,就近逃窜到高邮来,却不想栽在了我们手里。”
另有一名捕快道:“那苗子蛮横得很,极可能不懂汉话,我们审问他时,他只用些我们听不懂的苗家土语咒骂我们。”
黄芩失笑道:“你们又听不懂苗家土语,怎知他在咒骂?”
周正笑道:“头儿真是说笑了,这行做到现在,见过那么多凶徒,虽然听不懂,只瞧他的样子,也知道是在咒骂了。”
黄芩瞧他一眼,道:“先前你吃了他的苦头,之后定是私下里教训过他了,这也难怪他要骂人。”
他心知那苗子在牢里必被周正等人整治过了。
周正等几名捕快互望了一下,嘿嘿窃笑不已,算作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