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刀
宋秀才微微施礼道:“小弟先前见韩兄玉树临风,卓尔不露,有心结交,只是时机不巧,未能成行,所幸在这里又遇见了,指望韩兄成全。”接着,他又道:“以韩兄的见识,想必早知我等的来历。”
韩若壁道:“四海之内兼兄弟,结交只不过是个形势,何必拘泥。”他目带笑意,缓缓滑过这十一人,拱手道:“在座的各位,不管在下认不认识,都请放开肚量吃喝,这顿包在兄弟我身上。”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鬼手虚无”身上,又道:“之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各位海涵,也算韩若壁在这里给各位赔个不是。”
江湖上混的,大多东奔西跑,今朝聚,明日分,刀口上讨生活,断没有大把时间交朋友,更不存在什么你了解来,我磨合去的,是以,结交朋友的方式极其简单,不外请客吃饭,接济给钱。因此,大方豪爽、仗义疏才的,朋友就多;小气木讷,斤斤计较的,朋友就少。
韩若壁这一大方之举,令得包括黄泉无常在内的十一人都对他刮目相看,生出好感来。而那几个未被吓走的事外人也都凭白捞到了一顿好吃喝。
宋秀才拉着韩若壁,将他领至自己和方拳师这一桌,同坐下。
三人正要再多闲话,唐丁已到了他们桌边。
此人已经卖了两块古玉给狄员外,虽然价格被杀得极低,但他反而连连称谢。众人明着不说,暗里都笑他是个标准的败家子。
来到桌前,唐丁深施一礼,道:“韩公子可是喜欢玉器?”
韩若壁道:“你怎知我喜欢玉器?我好像从没对你提起过。”
唐丁笑道:“若是要公子说出来在下才能知道,哪里还有脸面跑出来做玉石的买卖?你腰间所配的墨玉,竟是极为罕见的‘乌龙睛’!所以,我不但知道公子也是爱玉之人,而且还知道你舍得出大价钱买好玉。”
韩若壁见他一口说出,微微觉得有些吃惊,点头赞道:“想不到你真是个行家!”
宋秀才知道,唐丁定是瞧见韩若壁衣着华贵,佩有好玉,出手阔绰,是以想卖几块古玉给他。
唐丁坐下道:“韩公子对古玉可有研究?”
韩若壁淡然笑了笑,不置可否。
方拳师忽然插嘴道:“不就是翡翠、玛瑙、宝石一类的石头吗,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唐丁反驳道:“方大哥此话欠妥。”而后便滔滔不绝起来,道:“古玉大致可分为‘传世古玉’和‘上古玉’两种。所谓‘传世古玉’,是指古玉中一直在人间流传,从未入土的。这种古玉,都有如牛毛般的血丝遍布玉上,玉色温润洁净,没有土斑。而玉上的血丝,是因为被例届主人配戴、把玩,主人的精神、气血沁入玉器的纹理中所致。而所谓‘上古玉’,则是指曾经入土,后又出土,被世人所得的古玉。这种玉因为掩埋地下时间久远,受周围环境影响,会形成各种不同的‘泌’,也就是附着的染色,诸如朱砂红、鸡血红、鱼肚白、黑漆古等等。富贵人家殓尸多用玉器,是以当今古玉之中,多半是入过土的‘上古玉’。”
方拳师有些厌恶道:“我还以为那些东西有多好,却原来是死人身上的玩意儿。”
唐丁白了他一眼。
韩若壁含笑问道:“那殓尸所用的上古玉又有什么讲究没有?”
唐丁忙道:“自然是有的。殓尸古玉之中,以含在口中的含壁,围在腰上的玉押为上品。其次是眼压、鼻塞、乳压、胸压之类,最次的要数阴塞、肛塞一类了。”
宋秀才道:“看来唐公子对古玉知之甚多。”
唐丁叹了口气,面色黯淡道:“我家祖上几代都爱玉成痴,苦心收集,浸淫其中,是以留下了这些宝贝。可惜到了我这个无用子弟手中,别说发扬光大,就是保全家业也做不到,只得......唉......”说到此处,他神情悲伤,捶胸顿首,似是懊恼之极,让人不禁对他心生怜悯。
宋秀才面有怜色,道:“看来,唐公子那些古玉必是世上难得一见的至宝,贱卖实在可惜。”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道:“其实我有心买你一块,也好占个大便宜,无奈你虽已贱卖,可我手中银钱仍是难以为济。”
方拳师道:“那倒是,老狄比我俩有钱多了,也只能买他两块而已。”
唐丁望向韩若壁道:“古玉需要精心养护,才得光华,我所求无他,只希望找到珍惜、善待它们的主人,至于价钱如何,总是好商量的。”
他这话看似回答宋秀才,实则是说给韩若壁听的。
韩若壁点头道:“我确是爱玉之人,你可拿与我瞧瞧,如遇可心的,我凭良心给你价钱。”
唐丁听言,小心摘下腰间几块陈色各异的古玉,放在韩若壁面前,一边指点,一边评说,其间旁证博引,推究年代来历,讲的头头是道。
韩若壁一块一块拾起,先是凝目而视,后又捏在手中细细把玩了一番,放下,抬起头来,只瞧着唐丁,却不说话。
唐丁见状,讶然道:“都不中意?”又匆匆打开随身包裹,翻出另几件,道:“没关系,我还有其他的。”
韩若壁摇头道:“不必了。”
唐丁不解道:“为何?”
韩若壁道:“你是何人?”
唐丁讶然道:“我姓唐名丁,以前是富贵人家之后,后来家道败落,才不得不混迹江湖。”
韩若壁“哦”了一声,道:“我瞧你有剑傍身,想是剑法不错。”
唐丁苦笑道:“幼年时,家里请的护院武师中,有一人是使剑的,我跟着学了些,说不上不错,应急防身还凑合。”
韩若壁笑了笑道:“看在你费了诸多心计,又说的这么热闹的份上,桌上这一堆,我出五两。”
他话一出口,不但唐丁愣住了,很多对唐丁的古玉有兴趣的人也都跟着愣住了。
狄员外自桌上起身,走过来,干笑几声道:“韩兄弟,我自认是个利字当头,六亲不认的生意人,杀价从来都是下狠手,但今日见到你,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你杀价,是不给人活路走的那种。”
韩若壁淡淡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可杀价,他可不卖。”
宋秀才迷惑问道:“韩兄,我瞧你话里有话,绝不简单。”
他见韩若壁不象是利令智昏之人,晓得其中必有隐情,是以有此一问。
唐丁轻叹一声,迅速收拾起桌上古玉,道:“原来韩公子并非爱玉之人,怪我错看了,就此告辞。”
收拾完了,他并没有向原座走去,而是径直往客栈大门而去。
狄员外闪身挡在他面前,道:“事情未弄清前,你走不得。”
唐丁质问道:“你一百两银子买了我两块古玉,已是占尽便宜,不准我走是何道理?”
狄员外瞧了瞧韩若壁,又瞧了瞧唐丁,道:“韩兄弟的那些话,总得弄弄清楚。”
唐丁怨恨地瞪了眼韩若壁,道:“光棍不挡财路,你不买便罢,作甚乱说话,坏我的买卖。”
韩若壁笑了笑,道:“谁让你瞎了眼,把我当怨大头。”
狄员外道:“韩兄弟,他的古玉到底有甚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