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刀
往韶州去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午后火烧一般的骄阳直泄万丈,晒得道路两旁的树木野草都冒了烟,地面也泛起薄薄一层摇曳的红光。黄芩、韩若壁二人走在前面,后面远远地跟着倪少游。小艾因为得了韩若壁的命令,必须先去联络各处的‘北斗会’弟兄,然后才往韶州去,所以没有同行。
因为路很窄,又颇为崎岖,三人都牵着马没有骑。
这时,偶有微风撩起热浪,吹到黄芩的脸上,烘得他的呼吸也变得火热起来。
一路上,不管韩若壁如何出言逗弄,黄芩总是静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韩若壁见状,忽然又轻声吟道:“风不定,人初静,今日炎阳落满径。”
黄芩仍是没甚反应。
走了一段,韩若壁回头冲倪少游,略有微词道:“怎的还跟着我们?”
倪少游显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我......”
韩若壁揉了揉眉心,道:“你不用回去向王大人复命吗?
看来,他不太想让倪少游跟着。
倪少游道:“除了给大当家传递消息一事,王大人还另有任务交待给我,任务没完成前,不急着回去。”
韩若壁吊起眉道:“真的假的?”
倪少游道:“小五不敢对大当家有所隐瞒。”
韩若壁‘哼’了声,讥讽道:“之前,你隐瞒的可算不少了,现下又不再是‘北斗会’
的弟兄了,哪有什么敢不敢的。”
倪少游可怜兮兮地缓下脚步,呐呐道:“大当家如是嫌小五碍眼,小五自会躲得远远的。”
韩若壁心头一软,叹一声,道:“你怎么到现在也没学会,大丈夫行事,当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切不可这般鬼鬼祟祟,畏畏缩缩的。想一起走,就上前来,别偷偷摸摸地跟着。”
倪少游欣喜不已,赶紧拉着马赶上来。
韩若壁又道:“王大人还交待给你什么任务?”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
这时,他身边的黄芩忽然开口道:“走路用脚,不用嘴,罗里吧嗦的做甚?”
韩若壁正要反唇相讥,却见对面的蒸蒸热浪中,远远走来一人,一马。
这人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件素色长衫,和韩若壁一样,腰间也系了一根玉带。
他的身侧还挂着一把佩剑。
这把佩剑的剑鞘左右两侧各镶了两道金边,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光华炫目。
他牵着的是一匹极普通的杂毛马,而且马的右后腿上还受了伤,用布条缠住,一瘸一拐的,显然是不能骑了。
待这人走近,只见他年纪不大,玉面飞眉,悬鼻凤目,皓齿朱唇,生得极为标致、俊美,可说是相当赏心悦目的男子。
从开始到现在,黄芩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落在这名男子的身上。而这名男子却显然眼高于顶,连拿眼角扫一下黄芩的兴趣都没有。
二人擦肩而过时,一阵微风抚过,吹起这名男子长衫的衣角。
长衫的内里居然是红色的。
红得鲜艳,红得刺眼,红得像燃烧的火,红得如流淌的血。
如果逮治犯人的锦衣卫缇骑瞧见,一定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因为这件长衫,就像生生把他们官服的面子做成了里子一样。
就在这名男子走过三人身边后,倏尔回头,打量了一下韩若壁。
准确地说,是打量了一下韩若壁身侧的佩剑。
这时,韩若壁的嘴已撇成了一张瓢。
要知道,眼见着黄芩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名男子,他肚里的酸水早就泛到鼻子里,眼见着就快要呛出来了。
而黄芩,仍在盯着这名男子瞧看。
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韩若壁忍不住白了男子一眼,撅起嘴,嘟囔道:“真会装模作样。”
转而,他又凶巴巴地冲黄芩道:“你瞧够了没有?”
黄芩的目光已落在男子腰间的佩剑上,低低道:“原来是他?”
韩若壁心知肚明,却故意酸溜溜道:“他是什么人?”
“明知故问,”黄芩移开目光,转顾他,微微一笑,道:“瞧见他,很容易想到你。”
听到这一句,韩若壁才心头一阵舒畅,酸气消退了不少,抹了把面颊,露出得意的神色道:“因为我和他一样,长得一副好样貌?”
其实,若单论样貌,韩若壁远不及这名男子俊美、惊艳。
转而注视着韩若壁腰间的‘横山’,黄芩道:“因为你和他一样,也是用剑的高手。”
韩若壁心头一动,望向那名男子,目中闪烁着几分挑衅的光芒,道:“翡翠金丝剑,玉带锦衣侯......若有机会,倒是不妨同他较量一下,也算得一件幸事。”
原来,二人都瞧得出来,这名形容出众,孤傲不群的男子就是江湖上人称‘翡翠金丝剑,玉带锦衣侯’的松戎。
将二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一来一往都瞧在眼里的倪少游,此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因为,韩若壁和他之间从来都没有这般自在、平等的对话与交流,似乎他与韩大当家,从来就只是仰视和被仰视的关系。
倪少游已经可以确定,大当家同这个高邮捕头间存在着某种超乎寻常的情谊。
这种情谊,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直到现下明知没了希望,却仍旧挣扎着不肯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