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刀
望了眼萧仁恕,他转向黄芩道:“何必这么着急?”
他的语气颇为犹豫。
登时,黄芩明白了他的想法,但仍哈哈一笑,道:“你是迟早要和李自然拼上一场的,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有什么不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原来,他也有他的想法:眼下的这个时机来之不易,如果能一举杀得李自然,自然比夺犬玄阙宝箓’更为有益。何况,他们已从‘三杀’手里抢走了‘玄阙宝箓’,李自然决计不可能放过他们,殊死一搏也是再所难免。
如果说,在见到萧仁恕之前,黄芩还完全没有这种想法的话,见到萧仁恕后,这种想法就把他的脑袋全占满了。此前,他没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李自然不但武功高强,道法超绝,而且还躲在高手如云的‘宁王府’里,别说杀他,就是见上一面都难比登天。如今,也不知是老天有眼,还是他们的运气太好,李自然却居然自动跑到他们的面前来了,并且可以确定的是,这时的李自然已同萧仁恕大战过一场,内力损耗自不必说,而且除去伤重伤轻的不定因素,受了伤总是一定的,可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黄芩才会起了心思,欲杀个回马枪。
韩若壁也想到了什么,脑子活络起来,眼珠子转了转,佯作掐指一算,点头道:“今日冲鸡煞西,星宿为东方尾火虎主吉,我们从韶州来,往箩坑去,方向朝东,应该没什么不妥。好吧,咱们就杀个回马枪,去会一会这位号称陆地神仙的‘太玄天师’李自然。”
闻得此言,本已面如金纸的萧仁恕好像也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口中喘息,意气风发道:“好好好,我们若是掉回头去,定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哈哈哈哈。”
黑夜里,他的笑声居然十分铿锵有力,远远地向四周传了开去,听上去哪里像是伤重近死之人?
听到萧仁恕的笑声有异,黄芩的面色微微一变,身形一晃,抢至他身侧,似乎想做点什么,但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萧仁恕的笑声就突然中断了。再定睛看时,‘无刃剑’已双目闭瞌,头和身体都软软地垂了下去,只是因为靠着树干,仍旧保持着端坐不倒的姿势。
一代剑术大师,就此瞑目。
萧兰轩死死地盯着树下失去生机的老爹的尸身,像是不认识了一般瞪大了双眼。他紧握双拳,嘴唇轻轻地颤抖着向前迈出了几步,但随及又立刻停住了,仿佛有点儿无所适从,不知该不该靠近。不过,虽然如此,他的步伐瞧上去并没有丝毫动摇,依旧异常稳健。他的双目中布满了血丝,胸口起伏不定,情绪显然非常激动。
但是,他没有哭。
一滴泪也没有流。
他知道,这种时候,他是绝不能哭的,如果哭了,便是对不起九泉之下的老爹。而且,这几年,他的世界里只有酒,除了喝酒,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但现在,他的老爹没有了,所有之前与他无关的事,都变成需要他来负责了。他要想的事,要计划的事,要做的事实在太多,再没有时间浪费在‘哭’这种发泄情绪的事情上了。所以,他不能哭,也没法哭。
看着这样的萧兰轩,宫露白的心里委实不好受。这样的场景,她感同深受,眼前的萧兰轩,就像是那日在‘朔雪庵’里抱着父亲的尸身的她自己一样。一时间,她忍不住踏出了半步,想走上前去好好安慰一下这位痛失慈父的青年,但即刻又退缩了回来。因为,就算上前,她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言语才能安慰得了。事实上,在她看来,这种时刻是什么言语也安慰不了的,只有靠自己,才能挺过来。
也许,不是靠自己,而是靠仇恨。
仇恨是一种强大而可怕的力量,可以使胆小的人变得无畏,也可以使善良的人变得恶毒。
萧怀物缓缓走上前,将右手轻轻地覆盖在萧仁恕紧握住剑柄的手上,一如他还活着一样,又用力摁了摁,垂泪哽咽道:“大哥......你放心......还有我,有兰轩,‘解剑园’......不会垮......”
知道眼下的时间宝贵,经不起悲伤的消耗,黄芩立刻沉声道:“宫姑娘,卫少侠,烦你二人在此地保护好萧少侠。”转头,他又对萧怀物道:“萧家二叔,如果可能,我想请您老和我们一道杀回去。当然,李自然交由我们来对付即可,您回去主要是召集剩下的‘解剑园’人马,另外,也可镇一镇‘南华帮’的那群贼子,叫他们知道‘解剑园’可没有战败逃跑,而是重振齐鼓又杀回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萧兰轩已抢过话头,道:“二叔,您留下陪着我爹吧,我要跟他们一道杀回去。”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故意压抑住情绪,为显得冷静而做出来的、生硬的冷漠感。
这时,萧怀物的眼中已是泪光闪闪,道:“不,还是我去吧。贤侄大可不必因为担心我而要我留下。‘箩坑’那边,郑坤已死,‘南华帮’群龙无首,而且剩下的人马里也没几个提得上筷子的高手。说起来,除却李自然和他的几个徒子徒孙,其他那些余孽根本算不得什么。”
其实,‘南华帮’虽然没了郑坤,可还有马国梁以及各路助阵的高手,实力仍然不容小视。而李自然的可怕程度,更是难以揣度,如此一来,杀回去之人不说九死一生,至少也是极其危险的。而萧怀物有意那么说,无外乎是想在保全萧兰轩面子的同时,委婉地阻止萧兰轩涉险。毕竟,以萧兰轩那退步了许多的功力,万一有个闪失,日后却叫他如何去面对九泉下的大哥?
获悉郑坤已死,韩若壁眼中光芒一闪,道:“郑坤死了?哈,马国梁终于还是得手了。”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很是古怪,其余几人都没太听明白,但感觉与接下来要做之事没甚关系,就没有多问。
萧兰轩摇摇头,语气无比坚决,一句一顿道:“我一定要杀回去,我一定要好好看一眼李自然。”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里射出两道难以形容的、可怕的光芒。
那是饱含了仇恨的目光。
见他主意已定,萧怀物知道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了,只得默默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卫经纶和宫露白对望了一下,宫露白道:“这里有萧大叔一人照料就够了,人多力量大,我们也一起杀回去。”
迅速以目光将他们一一扫过,韩若壁‘嘿’了一声,道:“好了好了,别争了。事不宜迟,我和黄兄弟的马快,先走一步,你们如有意,随后赶来就是。至于萧二叔,只管在这里守护故去的萧园主,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言罢,他和黄芩二人复了拉过马匹,翻身上马,一路往‘箩坑’疾驰而去。
等到萧兰轩、宫露白、卫经纶三人赶回‘箩坑’时,他们几乎已经认不出这块不久前还奋战不休的地方了。一片薄雾蒙蒙中,几道霞光穿透了黎明前的黑暗,把这片洼地照得有些光怪陆离。场中,紫电青霜,漫天飞舞,正斗得欢畅。‘南华帮’和‘解剑园’的人都已经停止了打斗,自动聚拢在两边。
只见,那边,‘南华帮’众人个个萎蘼不振,如丧考妣。并且令人惊异的是,指挥大局的并非副帮主马国梁,而是右护法长老‘迅雷掌’龙天任。至于‘解剑园’这边,同样个个垂头丧气,一副意志消沉的模样。不过,比起‘南华帮’还有个能主事的护法长老龙天任,‘解剑园’则根本是群龙无首,连个暂时统领一下的人都没有。
这时候,萧兰轩等三人的出现,无疑给了‘解剑园’一干人等以极大的鼓舞。数名‘解剑园’的子侄竟兴奋地跳了出来,纷纷向萧兰轩致意。不管怎样,萧兰轩的归来,至少意味着他们暂时有了一个可以依仗的指挥者了。
萧兰轩当即吩咐下去:稍安勿躁,严阵以待!接着,他带领卫经纶和宫露白督促‘解剑园’的子弟摆好阵式,以便发挥协同作战的优势。立时,‘解剑园’众人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之后,他们开始关注起‘南华帮’那边的状况来。
看起来,之前,两边斗得应该都可谓损失惨重了。而遇到这种情况,如果继续斗下去,最终也逃不过两败俱伤的结果。俗话说得好,当牙齿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迟早要轮上舌头。是以,两边才自然而然地放弃了拼斗,各自守住一方,谁也不敢轻易去向对手挑衅了。
倏时间,萧怀物的小儿子萧月白从‘解剑园’一众子弟中不声不响地挤了过来,贴到了萧兰轩身前。
他武功虽然不是顶尖的,但为人最为溜滑机敏,所以刚才的连番恶战,一直自保无虞。
本来,他挤上前来,是为了询问萧园主的情况,但一瞧见萧兰轩脸上的神色不对,肚里的肠子便打了个结,没敢开口提这茬了。当然,既然特意到了萧兰轩面前,也不能什么也不说,他脑中一转弯,便顺势向萧兰轩介绍起目前的情况来。
原来,萧仁恕带着萧兰轩逃走之后,李自然稍加休息便恢复了精神,至少看起来是恢复了精神。以他的武功、道术,当然是一出场就控制住了局势。而且,那时,‘南华帮’和‘解剑园’双方本已斗得力乏,大多数人都暗中萌生了罢斗的念头。正值此时际,大家听到‘太玄天师’声若雷霆,一声令下“都给我住手!”也就顾不得什么,半推半就地停止了打斗。奇怪的是,李自然并没有立刻站到‘南华帮’一边,而是吩咐他的弟子--先前一直跟在赵元节身边做副手的那个年轻道士,详详细细地把此前的情况报给他知道了。得知详情后,李自然的神色很是不善,对‘南华帮’的副帮主马国梁也拉长着一张脸,很不友好。他把马国梁拉到一边,单独说了半天的话,至于说的什么,除了他们自己,也没人知道。最后,似乎马国梁把李自然说动了,李自然最终还是站到了‘南华帮’一边。但是,没等他率众对‘解剑园’众人做出什么举动来,黄芩和韩若壁就赶到了。
那二人一赶来,也没什么好说的,立刻乒乒乓乓地动上了手。眼见着陆地神仙和绝世高手打起架来,无论是‘南华帮’的帮众,还是‘解剑园’的子弟,都没有一个敢上去帮忙的了,全都远远地聚成一团,小心观战。而同李自然贴身密谈的马国梁却首当其冲倒了大血霉。因为他和李自然站得太近,被韩若壁当成了目标,一剑呼啸着刺下去,整个儿冻成了冰人,估计到死都没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卫经纶聚起目力,定睛望去,终于瞧清楚了场中兔起鹘落、人影翻飞、战成一团的几人。就见,李自然傲然立于当中,白袍无风自扬,两手不停舞动。五道电光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飞腾环绕着,如同被五根瞧不见的细绳牵引住运动一般。
不消说,那电光必是李自然的诛仙剑无疑。
卫经纶还记得,‘小天师’赵元节能同时操纵三枚诛仙剑
。那么,以双手驭五枚诛仙剑,李自然的道行显然要胜过赵元节一大截。
不过,从李自然那满脸严肃的神情可以瞧出,纵使以他那样高深的修为,在面对黄芩、韩若壁二人联手时也一点儿都轻松不起来。
此刻的黄芩正手持铁尺,脚踏七星罡步,步法如电,身形好似穿花绕树一般,纵然‘诛仙剑’迅捷如风,也依然难以跟得上他的速度。而且,除了速度极快外,黄芩的举手投足间还仿佛带出了一道道重影,在李自然身前身后绕来绕去,当真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叫人眼花缭乱。
盯着黄芩瞧了片刻,卫经纶只觉有些头晕眼花,胸口烦闷,几欲作呕,不过,倒也瞧出了一些古怪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