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芥子
他去了温瀛住的院子,温瀛入他府上这么久,他还是第一回来这里。
温瀛正在房中温书,窗户开着,站在院中就能看到他线条凌厉的侧脸。
凌祈宴没让人提醒他,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抬了抬下巴,冷声吩咐人:“去叫他出来。”
温瀛出门来,与凌祈宴见礼。
凌祈宴冷眼瞧着他,忽然想起从前这人说的,说不定没等他入仕,自己就已腻味了他,到了这一刻,凌祈宴才发现,他确确实实已经腻味厌烦了。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纵容这个小子,他让温瀛上自己,不代表温瀛就当真可以欺压他、忤逆他,不将他放在眼中,他忍受不了因为和温瀛的这种关系,就被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羞辱,甚至被那些他憎恶的人羞辱。
这人永远学不会别人奉承讨好自己那一套,新鲜劲过去后,这样的温瀛让他觉得,腻味透了。
“本王这毓王府庙小,留不住你这位新科解元,你还是离开本王这里,另觅高枝吧。”
凌祈宴冷淡下令,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已决意要将这人扫地出门。
温瀛不出声地看着他,面色铁青。
凌祈宴以为他没听明白,干脆说得更直白些:“你去收拾了东西,今日就从本王这里搬出去吧,也好给别人腾出位置,本王不是小气之人,你跟过本王,本王从前赏赐你的那些东西,你尽可都拿走,这院子里的所有,你看得上的,也都可以带走。”
偌大一个毓王府,别说收两个门客,即便收两百个,都能安排得下,凌祈宴这就是故意要赶他离开。
温瀛的眸光逐渐沉下,长久的沉默后,喉咙上下滚了滚,哑声道:“学生明白了。”
只说了这一句,他转身回去屋中收拾包袱。
凌祈宴见他如此干脆,不由皱眉,总觉得那口气还是没消。
温瀛的东西不多,除了两套换洗的衣裳,余的都是书本。
凌祈宴送的那些,无论是吃的穿的用的,他都没再看一眼。
唯一拿走的一样,是自得到起就压了箱底的那把漠北短刀,他需要防身之物。
临走之时,温瀛从怀里摸出那枚一直贴身带的翡翠扳指,握在手里摩挲了一下,眼中最后一点温度褪去,将之搁到书桌上,转身出门。
凌祈宴已在外头等得不耐烦,见到他出来只收拾了两个小包袱,顿时沉了脸:“本王送你的东西呢?”
“太贵重了,学生这样身份的,用不起那些好东西。”
温瀛的声音冷硬,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没有任何低头服软之意。
凌祈宴冷嗤,都要被赶走了,还是这副假清高的模样,也不知给谁看。
“既然看不上这毓王府的东西,那你滚吧,只当本王瞎了眼,白养了你这么久。”
温瀛弯腰,最后与他深深一揖:“这段时日多谢殿下厚爱。”
“滚!”
温瀛站直身,淡漠地移开眼,肩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出门去。
到了最后他也还是这副态度,凌祈宴心头怒恨难消,一脚踹在身侧的树干上。
大步进去屋中,里边一尘不染,仿佛从未有人住过,凌祈宴的目光四处扫过,他从前赐给温瀛的东西,一样一样,俱都摆在显眼处,叫他看着愈发气闷。
江林小声问他:“殿下,这些东西要如何处理?”
“全部扔……,算了,都送去那位夏举人那吧,就说是本王赏给他的。”
江林喏喏应下。
凌祈宴收回视线,面色已冷得不能再冷,拂袖而去。
第38章 空虚寂寞
温瀛搬回了国子监,林司业没有多问他,只拍了怕他的肩膀,叮嘱他好生念书,将心思放回正道。
他如今已是举人,住的屋子比从前时要好上许多,不用再挤大通铺,四人一间,同屋的俱是各地来的举监。
那潘佑安也在。
此人最近很是春风得意,原以为中举无望,没曾想撞了大运,竟叫他堪堪取中乡试最后一名,也有了举人的身份,在一众例监中堪称翘楚,哪怕这辈子都考不上进士,他也从此能被人称呼一声举人老爷,靠着家里的银子还能捐个官身,因而十分自满。
这种自满一直持续到温瀛搬回来,不巧又与他成了同舍。
若说这国子监里,谁是让潘佑安最不痛快之人,必是温瀛无疑,在温瀛这个解元郎面前,他这个最后一名,实在不值一提,哪怕并没有人将他们相提并论,他却不能不嫉恨。
温瀛背着包袱进门,除了坐着不动的潘佑安,余的两位舍友纷纷上前来与他打招呼。
温瀛点点头,没有多说,放了东西,开始铺床。
潘佑安斜着眼睛瞧他,阴阳怪气地哂笑:“哟,解元郎不是在毓王府上住的好好的吗?怎的突然又搬回书院里来了?别是没伺候好毓王殿下,被赶出来了吧?”
温瀛压根不搭理他,默不作声地将床铺了,拿出书本来。
都被毓王府扫地出门了,还端着这副自以为是的清高做派,也不知给谁看,潘佑安十分不忿,冷笑道:“大家好歹同窗一场,谁也没比谁高贵,你虽是解元,会试之后如何还不好说,你当着我等的面摆什么谱,还以为你是毓王府上的门客呢?”
另两人闻言有些尴尬,他们刚入国子监不久,并不清楚温瀛与这潘佑安之间的龃龉,也不想掺和,纷纷拿了书,避去了外头。
没了旁的人,潘佑安讥讽的话语愈发尖锐:“怎么?没脸听人说了?谁还不知道你这位门客是怎么伺候毓王殿下的?以色侍人能长久得几时,真以为你在毓王殿下心里有多少分量呢?如今还不是被毓王殿下厌弃逐出了王府,我早就说了,你迟早要做那赵熙第二,也不知道前头都在得意些什么,狗眼看人低。”
温瀛冷漠抬眼,沉声提醒他:“这里虽只有你我二人,这般议论毓王殿下的私隐,难免不会隔墙有耳,你以为你有几条舌头,够毓王殿下割的?”
那潘佑安闻言心下一抖,下意识地朝门窗的方向看了看,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回过神顿时又恼羞成怒,觉着自己被耍了,狠狠瞪向温瀛。
虽然温瀛这话也没说错,毓王殿下连伯府嫡子的舌头都敢割,他这种小人物,敢随意议论毓王殿下的私事,真传进那位耳朵里,只怕有没有命活都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