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枕上冰河
别过陆青,重九扯了扯马缰,道:“此去南疆山高水远,师尊一路小心,弟子就不奉陪了。”
北山蘅没动,犹犹豫豫地道:“你……就回去了?”
“自然是要回去同四叔说一声,免得他担心。”重九眼眸微抬,话锋一转,“当然,师尊若是不愿,可待弟子报过平安再南下相会。”
明亮的眸子看过来,隐隐含着期待。
北山蘅迟疑许久,仍是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只道:“不必了。”
他双腿一夹马腹,调转马头,默不作声地催马前行。这些日子闹腾得多了,身上一直酸痛,骑着马都有些坐立难安。本以为重九会出声挽留,然而直到他行至官道,也没听身后那人追上来。
帝都繁华,天家富贵。
紫微台上那把椅子,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尊位。
任谁都无法拒绝。
北山蘅深吸一口气,把所有委屈都憋回肚子里,撒气似地喊了声“驾”,让身下马儿飞速跑起来。
行了不出十日,便走到兖州境内。
上一次来这地方,还是两年前的上元。彼时徒儿在侧,二人打马从灯市穿街而过,少年冲他粲然一笑,似冬夜里最暖的阳光。
如今故地重游,却只剩自己孤身一人。
北山蘅翻身下来,牵着马走了几步,瞧见一个卖糖人的,便忍不住走过去。付过钱,才小贩递给他的竟是个才子佳人模样。
“小没良心的……”
他瞬间就想起了某个孽障,低声骂了一句,盯着手里的糖人,抬手便掰断了两个糖人牵在一起的手。
“床上说得蛮好听,一转眼就跟别人跑了。”
北山蘅嘀嘀咕咕地说着,把公子模样糖人的胳膊腿都揪下来,丢在地上踩了两脚。又照着那张俊脸咬了一口,嫌弃地扔进路边草丛里,抱着剩下的半个糖人继续往前走。
身后,一道青衫自街口转出,默默凝视着他的背影半晌,俯身将地上的糖人拾起来,用布包着收入怀里。
北山蘅在城中转了两圈,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不知不觉又行到了曾经与重九走过的那条灯市。
时移世易,当初挂满花灯的街道空空如也,只有零星的几个摊位,吆喝声、叫卖声在街巷间响成一片。唯一还保持没变的,只有街角那个面具铺子。
“公子买一个吧。”见他驻足看过来,小贩连忙道:“戴上面具去城里溜一圈,说不准就叫哪家小姐瞧上喽。”
北山蘅略一犹豫,伸出手去,细白指尖自那排面具上滑过。
最后,点了点边上的:“这个。”
“好嘞。”小贩把那只白色兔子面具从绳线上解下来,北山蘅接过戴在头上。小贩接了银两,笑嘻嘻道:“公子戴这个真好看,您生得白净,比面具还白呢。”
北山蘅把面具扶正了一些,道一声谢,转身牵马离开。
刚走两步,正撞上一堵人墙。
北山蘅垂眸向左,打算绕过他。
对方也跟着往左挪了半步,生生将去路拦住。
北山蘅终于意识到来者不善,抬起头,隔着一张纸糊的面具看他:“阁下这是何意?还请让一让,在下急着赶路。”
来人不说话,动也未动。
北山蘅深吸口气,往右边走,对方又一个闪身将他拦住。
北山蘅皱了皱眉,不得不抬起头,顺着那两条笔直的长腿一寸寸向上看。对方穿一身窄袖玄衣,裤脚袖口扎起来,戴一只同色的面具,身形……有些眼熟。
他动了动唇,那个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然而来人却赶在他说话前先开了口:“公子,借一步说话可好?”
嗓音沙哑,宛如八旬老汉。
北山蘅眸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他冷冷地道:“没空。”
“公子别急啊……”看他要走,来人连忙伸出手,在他胳膊上虚拦了一把,指着脸上面具道:“你看,你戴兔子面具,我戴灰狼面具,狼吃兔子,兔子诱惑狼,我们天生一对。”
北山蘅沉下脸,杀意陡然从指尖流泻而出,“你再说一遍?”
“错了错了,不说了。”那人连忙改口,“相见即是缘分,这样,我请客,我们到对面酒楼里喝一杯如何?”
“不喝。”北山蘅拂开那只手,直接牵了马往回走。
走出这条街口,见后面的人没再纠缠,他这才放缓脚步,挑了一家客栈走进去。
店伙计搬来浴桶,备好热水,北山蘅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却没有摘,直接将外袍解开走进水里。泡了一炷□□夫,被热水熏得有些困倦,便打算去脱亵裤。
手刚摸到腰上,只听头顶一声巨响。
房梁上开了个一人宽的洞,有什么东西裹着碎瓦片从上面掉下来,径直砸在浴桶前的地板上,尘土扬了满屋。
北山蘅蹙眉,抓起衣服披在身上。
那“东西”回过头,半张脸顶着面具,冲他咧咧嘴:“巧啊,又碰见了。”
北山蘅冷笑:“真巧。”
青年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土,拱手恭敬一礼:“在下行走江湖,被仇家追杀,路过贵地,可否借公子的地方避一避?”
北山蘅挑眉,侧耳听外头动静,闻得房顶传来细微的呼吸,便朝内室扬了扬下巴,“进去吧。”
“多谢。”青年走过去,裹着一身脏衣服在他床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