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太平
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甚至为了他心中的那人,禁情禁欲多年。
甚至……做下绝了子嗣的打算。
身为仅剩的太祖嫡系一脉,陛下绝了子嗣血脉传承的心思,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一个小小的太监都知道,他不相信运筹帷幄的皇帝陛下会不知这轻重。
可是即便如此,陛下也执意如此。
他伺候皇帝陛下多年,看着他从羸弱的少年天子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这威慑天下的威严君王,自是比谁都清楚,这个雷霆帝王不是什么至情至性之人。
至情至性的人也担不起这江山的重担。
浸淫帝王之道十数年,这个主子是铁血无情的,如若不是,他也在这布满荆棘的龙椅上坐到今日。
可是偏偏这样一个人,竟然是个情种……
全安蹙着眉头忧心忡忡的瞄了一眼毫无声息的内殿,正想着该怎样劝慰,内殿守候的福全急急奔出,疾步走到玄湛跟前打了一个千儿,急切道,“陛下,云主子醒了。”
玄湛闻言,赤红的瞳孔猛然一缩,倏然起身,疾奔入内而去。
看见急急奔进内殿而去的皇帝主子,全安轻轻吁了一口气,抬步欲跟上,看着还跪了一地的太医,他脚下一顿,“孙大人,快跟杂家进来,其他诸位大人还请在此稍候。”
皇帝陛下没有旨意示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全安也不敢越矩将人放回去。
孙敬一怔,其他人也有些怔愣。
全安蹙眉催促了一声,“孙大人。”
“哦哦……”孙敬摸了摸额际的冷汗,爬起来时身子有些颤颤巍巍进了内殿。
今日的天色不大好,天色阴沉沉的,风也有些大,生产之人不能见风,虽说是小产,但此人身份非比寻常,孙敬自是不敢大意,早已吩咐宫人将门窗掩实,也因如此,殿内那股隐隐的血腥之气久久不散。
偌大的内殿一片静i盆,孙敬眼观鼻鼻观心的跟着全安,一眼也不敢乱瞟。行至龙榻前,看着皇帝陛下侧身坐在榻沿,龙榻的帐幔已经打起了,躺在明黄与玄色相间的龙榻上的人苍白羸弱,气息轻慢,一看就知他身子亏损得厉害。
“恸儿,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玄湛坐在榻沿,握着云恸的手,轻声询问。
云恸的精气神儿极差,眼眸半合微睁,许是失血乏力的缘故,说话都甚是费力,苍白的唇瓣蠕动却并未吐出声儿来。
“什么?”玄湛伏低了身子,将耳朵欺近他唇畔,才勉强听到他说的话来。
玄湛就着俯身的姿态,抬手将榻上的人抱入怀中,轻言,“无事就好,无事就好……”那短短的几个字中全是无法抑制的颤抖之意。
云恸闭了闭眼,缓过一阵眩晕之后,他轻轻拉了拉玄湛的袍角。他的动作太轻,玄湛又近身抱着他,并未察觉到,还是候在一旁的全安瞅见了,小声提醒,“陛下,殿下似乎有话要说玄湛深吸一口气,掩了掩脸上豁然跃上的沉痛之色,轻轻将怀中的人儿放开些许,“怎么了?”
云恸看着他,唇瓣微启,“雍州……”
他无法出声,但是玄湛看懂了他唇形,知道他说的是雍州。
“雍州之事我已安排好了。”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亲,玄湛轻抚着他的脸颊轻语,“小傻瓜,现在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讲身子养好,别再操心这等琐碎之事。”
云恸轻轻摇头。
“乖,恸儿听话。”
云恸眉峰微拧,拽着他的衣袖示意他俯身下来。
看着他的模样,玄湛有些不解,不过还是依着他,俯身将靠近他的唇畔听他说。
“……雍州……之事,不是……不是天灾……”
“什么?!”玄湛闻言豁然一惊,抬起一些身子看着榻上苍白的人儿,赤红的眼眸中有深沉到骇人的杀意掠过。
“云图……三皇子……与……知府有染……雍州洪灾之祸……乃人……人为……”他苍白无力的手指虚虚拽着他的衣袖,苍白的唇瓣一翕一合,即便说不出声来也万分吃力。
玄湛紧握的手掌因勃发的怒意有了些许的颤意,强自压下狂暴的怒意,眼眸中温柔的浅笑浮上,“好,阿湛哥哥知道了,恸儿这下该好好休息了。”
云恸微微颔首,将心中惦记的要事说出,他浑身仅剩的那点稀薄力气也用尽了,在粗重的吐纳中缓缓闭上眼昏睡过去。
“恸儿?”
看着他闭上眼却不似宁静睡去,玄湛一惊,下意识的轻唤了一声,却并未得到回应,玄湛一慌,“恸儿?恸儿?”
唤了两声却依然没有反应,玄湛转过头来怒视着孙敬,“孙敬!”
被这压低了声的一声厉喝,孙敬连滚带爬的冲到龙榻前,忙跪地切脉,仔细确认这矜贵的小主子只是昏睡过去,孙敬颤颤巍巍擦了擦冷汗给皇帝陛下回话说无碍。
听到孙敬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那人儿无碍,玄湛才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知道此刻他想要跟小主子单独待一会儿,全安将内殿中的所有人全都挥退,自己也悄悄退至了殿门外。
玄湛怔怔坐于榻前,看着榻上昏睡不醒的人儿,满眸的沉痛和怜惜再也无法遮掩。
颤颤巍巍伸出手轻轻覆在那平坦的小腹处。
这里有过一个孩子……他们的孩子,他们共同的血脉!是他心爱的人儿用男儿身孕育的孩子!可是……他却无福!
“皇儿,是父皇无福……”
第84章 股肱大臣
“清远!清远!”急促的呼唤声从枢密院院门外响起,一路进到院中。
王辅臣放下手中阅览的奏本,起身相迎,看见跑得满头是汗的秦正阳,诧异不已,“怀英?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你怎这般焦急?”
“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秦正阳连着急喝三声出事了。
秦正阳虽是武将出身,可是却是有名的儒将,并不比行伍中的那些大老粗,王辅臣和他相交数十年,可是见他这般大惊失色的模样也是屈指可数。
心中一咯噔,王辅臣问,“出何事了?”
秦正阳看着院外行走的官吏连连侧目,一把拽了王辅臣奔进屋内,看到在场的刑部尚书傅凌天,急道,“义方你留下,其余诸人都下去!”
屋中正在忙绿的众人闻言,俱都放下手中之事,鱼贯而出。
“这是……发生何事了?”被留下的傅凌天看着秦正阳,也十分诧异,“你今日不是出城巡防西山大营去了吗?难道营中出事了?”
西山大营乃是皇帝陛下亲掌的护卫京畿的亲兵,如若出事……傅凌天皱了皱眉,没敢接着想下去。
“不是!不是西山大营!是雍州!”
“雍州!?”王辅臣听到雍州二字,浑身漫过一阵战栗,眼瞳猛然一缩,“雍州?雍州出何事了?”自皇帝陛下离京起,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天天盼时时盼,就盼着那主子能安然归来!这几日,他是连雍州俩字都怕听到!
就阿弥陀佛的求着那位主子能平平安安毫发无损的归京,至于其他的,他压根儿没那心思去管。
可是这要命的,怎么就怕什么来什么!
傅凌天惊呼,“难道是雍州水患——”他话音一落,王辅臣和秦正阳不约而同侧目,神色间的惊愕如出一辙。
傅凌天身子猛然一僵,艰难的咽了咽唾沬,“怀英……”他这是……猜准了?
“怀英。”王辅臣一出声,嗓子都嘶哑了。
秦正阳脸色青白交加,在王辅臣带着些许希翼的目光下,沉重的点头,将手中紧攥着的奏折递给王辅臣,道,“方才递到的加急奏折,赤水河永昌县段决堤,雍州城在两日前的夜里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洪水,雍州城大半被淹。”
王辅臣接过奏折,却并未打开,神色惶急的看着秦正阳,“怀英……”
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想要询问的是何事,秦正阳青白着一张脸缓缓摇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傅凌天一听,高大的身躯一震,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怎会?怎会……”作为知晓内情的人之一,那身系天下的帝王此时此刻人在何处,他自是一清二楚。
“义方。”王辅臣走至他身旁,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咱们别先乱了阵脚,陛下身边还跟着护卫的侍卫,理应不会出什么岔子。”
皇帝陛下离京前将朝中政务交于他等,此刻发生如此大事,他们如若先乱了阵脚,那这天儿才是真的要变了!
“清远说得对,咱们现在决不能先乱了阵脚,否则一旦陛下身处雍州的消息走漏,这天下只怕是顷刻间就要被倾覆。”
当今圣上至今尚没有子嗣,已经将皇族旁系那些人的野心挑起,如若皇帝一直没有子嗣,那些人的野心只会越来越大,甚至奢望终有一日,他们也会有坐上那至高之位的机会,为了这一点点星火的机会,他们会不惜为之搏命,不顾一切。
如若此时皇帝陛下身处险境的消息走漏,那些野心膨胀的只怕是立刻就会有所行动,到时候乱象即现,到时候好不容易平复的动乱只怕又要开启,这太平的天下又会再度分崩离析,而他们就是这开启这动乱的罪人!
“那咱们现在……”
“我一接到消息,就派了人前往雍州查探,一旦有任何消息即刻传回。”
“那京城这里?”傅凌天迟疑道,“是否先按兵不动?”
“自然。”王辅臣颔首,“现在雍州到底是何情形,咱们一无所知,目前能做的只有按兵不动,等候消息,以不变应万变。”
“替陛下将京城守得万无一失,就是咱们现在唯一要做的!”秦正阳也十分赞同好友的做法。
“陛下离京之事,切不可透露……”
三人正说着话,一名青年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他率先对着秦正阳和傅凌天拱手行礼,最后才对着王辅臣急切道,“大人!陛下回宫了!”
“什么?!”
“什么!?”
“你说什么——”三人匆匆忙忙赶到太极殿的时候,本以为能见到皇帝陛下,却不想看见太极殿殿门紧闭,大总管全安和太医院提点孙敬都候在殿外月台之上,神色间带着难以名状的焦急和不安。
王辅臣和秦正阳对视一眼,各自眼中的诧异非常。
以全安这样的定力,都站立不安,可见事态绝非一般。
“大总管。”
三人朝全安拱了拱手,他们的品级虽说在全安之上,可是全安身为御前大总管,在皇帝身边伺候十几年,地位举足轻重,是少数在皇帝陛下身边说得上话的,有时他一句话顶得上前朝大臣长篇大论的十句百句。
“王大人,秦大人,傅大人,三位大人怎么来了?”全安看着匆匆而来的三人,并无多少惊讶。
“我们听说陛下回宫了,又接到雍州出事儿的折子,所以赶过来看看,大总管,陛下这是……出了何事?”
这才刚回来,就召见了太医,还将一干人等全数避在殿门外。
“可是陛下龙体有恙……”
全安摇摇头,“不是陛下说句不大敬的话,比起如今这样的情形,他到宁愿是皇帝陛下龙体有恙,至少不会是如今这样心神俱伤。
如若这个孩子被保住,也不知陛下会欣喜成什么模样……
当年陛下精心照料殿下的仔细模样,他至今都还记得。他相信,如若他们有了孩子,陛下定会疼之入骨,爱之若宝。
“那这是——”既然不是皇帝陛下,如此阵仗又是为了哪般?
全安摇摇头,“三位大人今日先回去,陛下恐怕是不会召见三位大人了。”以如今这情形,只怕是不会见任何人了。
“可我等有重要之事求见陛下,还望公公通传一声。”既然陛下回来了,雍州之事事不宜迟定是要稟报的。
全安苦笑一声,“王大人,不是杂家不帮您通传,今日陛下是不会见诸位的。”他想以陛下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怕是谁都不愿见的。
望着紧闭的殿门,王辅臣十分不解,“敢问公公,这是发生何事了?陛下龙体既然无恙,为何……”
全安想到皇帝陛下那道封口的旨意,到底是没有吐露半个字。此事事关重大,殿下的身份有这般非比寻常,一旦宣扬开去,只会毁了云王府毁了小殿下,陛下那般疼惜小殿下,不愿张扬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