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恸之龙眷 第94章

作者:君太平 标签: 古代架空

  孙夫人一怔,孙敬轻轻带了带自家夫人的衣袖,孙夫人才下意识的顺着夫君跪地听旨。

  “即刻擢封孙杨氏为内廷医官,官至四品,主司帝后安胎安产。”

  帝王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孙夫人已经懵了,她……封了内廷医官?!

  孙敬对此却是心中有数,先不谈帝王对这个龙子的期许,以帝王对小世子的在意,别说是封一个官至四品的女医官了,即便是封一个惊天的三品太医院女提点只怕都不是什么事儿。

  云恸孕吐的情形缓下,本欲延迟回宫自是没有必要。

  路上一番颠簸,对云恸而言,自是不能言语的大罪,好在回宫之后,在孙夫人的照料下,总算不是太受罪。

  回了宫,玄湛只盼能好好养过这前三个月,能让那小人儿少受些罪,早早诞下这个顽皮的小东西。

  秋日一日日凉了,冬已经不远了。

  殿内燃起了火炉,殿门处竖起了高高的防风屏,窗棂罩上了防寒透明的宁纱绸,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温暖如春。

  握着一只用温水温过的香水梨,云恸心满意足的坐在临窗前的软塌上晈了一口,另一只手握着书册,冬雪还未临,那人还准他这两日往这窗前坐,待雪来了,那人便不会允了,待他肚子大了身子重了,只怕那人连这殿门都不会让他出了。

  这几日小苑中那株腊梅开了,他在这殿中都闻着那浓郁的香气,他一向不爱摘花入瓶,便想去苑中看看,那人一听,除了让他裹了厚厚的一身衣袍,还让福全拿了狐裘跟在他身边,三句离不开天凉,要仔细着凉。

  轻轻拍了拍平坦的肚子,他忍不住失笑,之前还没怀上这个小顽皮时,那人便紧张不已,总说他身子骨根基差,表强内弱,一定要好好养,现在知道肚子里揣上了小顽皮,更是变本加厉。

  一日三遍叮嘱,去早朝之前他若醒了要说,午间回来要说,午后去御书房也要说,晚间回来还会继续叮瞩,他竟不知,那人的性子会这般絮絮叨叨。

  说也就罢了,他还下旨让这殿中所有伺候的都仔细记着,甚至连孙夫人也是。

  孙夫人端着止吐的汤药进殿,见坐在窗前啃着梨的小贵人,转头对引她进殿来的内势道,“劳烦公公将药暂时先温着。”

  内侍不敢怠慢,忙伸手接过托盘,将托盘上的药去温着。

  孙夫人整了整色,缓步上前,“臣妇给云主子请安。”

  关于这个少年的身份,这太极殿中是默认的帝后,孙夫人也是回了宫之后才慢慢知晓的。

  帝后帝后,帝王之后,那是世间除帝王外,再难以企及的尊贵,这世间从未有任何一个女子尊享过,却落在这样一个轻轨无双的少年身上……

  云恸转头一见她,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夫人来了。”放下手中书册,也放下手中咬了一般的梨,“福公公,给夫人看座。”

  “谢云主子。”

  福全将杌凳摆在离软塌不远处,引着孙夫人落座。

  “云主子,梨性本寒,您身子偏凉,切勿多食。”

  看了看手中还剩一半的梨,云恸握着没松,脸上有些涩然,“我记下了……还请夫人不要回稟陛下。”

  孙夫人一怔……这分明是个还透着稚气的少年啊……她心中一突,他和陛下都如此在意期许这个孩子,若是……知晓,他能承受得住吗?

  随着他腹中孩儿的时日渐长,他们都渐渐察觉出了不对……可面对这稚气又期许的少年,她要怎么对他说出口?

  “……你确信?”握着朱批御笔的手僵在奏折上,玄湛僵立当场,半响之后才开口,那尊贵肃沉的嗓音又低又哑。

  孙敬直挺挺的伏地磕了一个头,冷汗湿了满头满脸,浸下的汗侵湿了朝服的领子和后背,“微臣不敢隐瞒。”

  “你……夫人怎么说?”

  紧握着的朱笔久悬不落,笔尖上积出的朱砂滴落,落于纸上,印染出好大一团刺眼的赤红,就像……当初那雪白的袍子和锦被,被那汹涌而来的血染成了漫天银白中的一株刺眼的红梅—般。

  “微臣与内子诊断结果相同。”

  在南苑时,时日尚浅,胎息不显实属正常,可随着时日一日一日渐长,胎息理应渐强,可这小贵人却怡怡相反,时日渐长,那胎息却逐渐减弱,胎息不稳,这本该是一日一日长大的孩子不但没长,反而越长越小——他也就罢了,可是他和妻子都得出同样的诊断结果,他便知晓,这小贵人这一胎,只怕是难了!

  若这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即便不是寻常人,就是后庭中的普通后妃,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偏偏,这是世间最尊贵的那位!

  遇上这样的情形,他哪里敢隐瞒不报。

  静默,长久的静默……

  孙敬冷汗淋漓的跪在御案之下,御案之上的帝王长久的静默。

  直到孙敬双膝都跪得麻木毫无知觉,直到他以为他要将这御书房的青砖地跪通,直到他以为帝王会一怒之下将他五马分尸……到最后,他什么都没等来,只等来帝王暗哑的_句话。

  “替殿下落胎。”

第149章 所求不多

  “殿下——”“殿下——”肃静的御书房外突兀响起两声诧异的惊呼,高坐御案之上的帝王手中的朱笔应声折断,还未待他起身相迎,御书房紧闭的大门被猛然撞开,门扉拍向两边相连的门框,哐当一声巨响,那声剧烈的声响,似乎也一同拍在了帝王的心上。

  “为什么要落胎?”

  人尚未踏进御书房的门槛,质问的话语便已响彻殿宇,质问声中夹杂着呼吸间的剧烈喘息,似乎还有说不出的失望和难过。

  这个让他们期盼多时的孩子,虽谈不上来得艰难,却也不易,可这人却这般轻易的说舍弃便舍弃,甚至不是他亲口来对他说……

  玄湛轻轻放下手中折断的笔,起身朝他走去,面色沉静,一言不发。

  云恸目不相错的看着由远及近的男人,薄薄的唇瓣紧抿着,眼中湿意一寸一寸漫上,为他的一言不发。

  玄湛走上前来,看着他身上只着了一件殿内所穿的直襟长袍,脚上的鞋也是殿内所穿的软底鞋,只怕是在殿内听了孙敬要替他落胎,直接就往御书房来了。

  一时间,百感交集,玄湛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得俯身将面前的人儿打横抱起。

  云恸默默的任他抱,也不挣扎也不抗拒。

  御书房中没有软塌,暖炕上只垫了一层缎夹薄棉的垫子,也并不舒适,直接将人抱至御座,唤全安取了引枕背靠和狐裘毯子,将人好好在御座上安置好了,这口才能驳斥御史的帝王依然一言不发。

  云恸默默的任他安顿,学着他的一言不发,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探手在毯子里摸了摸他的脚,摸到一手的冰凉,他侧身坐正,将那双冰凉的脚捂在温热的掌心,耐着性子一遍一遍给他搓揉,待暖了一些,才仔细的梧在自己怀中,用毯子盖严实之后,又伸手将他的双手拉过,果然也只有掌心处还留有一丝微薄的热气。

  将双手捂在掌中,一边往掌心呼热气一边轻搓,一点一点将热气通过掌心和口呼传到掌中那双冰凉的手。

  湿意凝结成泪意,因为他的仔细和温柔,浅浅的眼底终是容纳不住,大滴大滴砸落,泪意温热,却烫若火炭,灼人心肺。

  玄湛一怔,下意识抬眸,近在咫尺的人儿泪湿满襟,满眼都是对他的控诉和悲痛。

  “别哭……别哭……”玄湛只觉得心都要痛木了,他的小人儿打小就是个欢喜的性子,摔了不哭,疼了不哭,怕了也不哭,可如今大了,他却一再让他哭……

  “为什么……”云恸哽咽得几不成声,一张嘴,已然背不过气,他身子微微压低,抑制不住的抽搐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要落胎?”他好不容易盼来这个孩子,一再说服自己放下心中芥蒂,想要为他生下这个逆天而来的孩子,可他竟就这般轻飘飘一句‘落胎,便将这个孩子打发了……

  在知晓有了这个孩子时的欢欣喜悦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明明也是那般期盼的……

  失去长子,是他大意,是他疏忽,他满心的歉疾自责,有了这个孩子,即使心中仍有芥蒂,可是他从未想过不要他啊!

  “他好好的……为什么不要他……”

  孙敬说他胎息不稳,说腹中的孩子坐胎不稳,脉象渐浅,早晚会不保,可……此时此刻,他还好好的待在他腹中,为什么他这个当父亲竟能狠下心不要他?

  “你……怎么舍得……”

  俯身将哭得抽搐的人儿拥入怀中,铜皮铁骨一般强硬的帝王咬着牙根,那一缕缕的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布满双眼。

  ……舍得?

  他如何舍得?怎么可能舍得?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孩儿,盼了这么久,念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他降临,他如何会舍得?!

  他盼着因这个孩儿的到来,能真真正正的将他的人他的心牵绊维系,让他们之间能有斩不断分不开的牵连,让他再也离不开这座宫殿离不开这个‘家’,为了他,他如何会舍得将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儿舍弃?

  可是这一切的舍不得是要有他的存在……

  如若为这所谓的牵绊维系伤到了他,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对他而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孩子—只是因为有他,这个孩子对他而言才有意义,若是没了他,他要这个孩子来作甚?“为什么……”

  云恸压抑不住的抽泣中,那一声声仿若自言自语的责问,让玄湛心疼得几乎要碎了一般。

  “乖……”玄湛轻轻抚摸着他发心,一连串的细碎亲吻落在他鬓角,“胎死腹中伤身,恸儿听话……待把身子调养好了,阿湛哥哥再给你孩儿可好?”

  趁着腹中胎息尚未全断时落胎,落胎后只需旬月照着妇人坐月子那般仔细将养,便能将身子调养复原,可若是胎死腹中,先不论落下腹中死胎人受罪,落胎后身弱也是其次,孙敬说,胎死腹中极易滋生胎毒,伤了身子还可调养,就怕胎毒浸润胞宫,以致日后无法受孕。

  这个孩儿注定是保不住了,为此因小失大,日后只怕会追悔莫及。

  “他还好好的!你摸摸他,他真的还好好的……”云恸听到他说胎死腹中,慌忙的直起背,拉住男人的大掌覆上依然平坦的小腹,“阿湛哥哥,他还好好的……他真的还好好的,我察觉得到……孙敬也说,现在只是胎息弱了一些,可是他还好好的活着,他没有死,我们不要落胎好不好?”

  “恸儿。”

  云恸拽着他的手,急急的道,“当年母妃怀着我时,太医也说胎息太弱保不住,可最后我不是依然平平安安的落地了么?”

  当年他的母妃怀着他的时候,因为父王战死,大受打击之下摔了一跤,太医也说胎息太弱,只怕孩子保不住,母妃说这是云家唯一的血脉,说什么也不愿落胎,后来到底还是将他平平安安的诞下了。

  见他这般急切的想要说服自己留下腹中这个孩子,玄湛心如刀绞,“恸儿……”

  “留下吧,让他留下吧”云恸晈着唇瓣,几乎要咬出血来,“若是真……真到了留不住的那一日,也是他的造化不好,可如今这般将他落胎,这跟亲手杀了他有何区别?这是我们嫡亲的骨血……”

  他未降世丧父,落地亡母,亲缘浅薄,血缘更是独孤,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儿,他难道竟要亲手扼杀了他吗?

  玄湛倏然别过脸,压不住的泪意垂落,他极快抬手抹去。

  见他这般,云恸心疼若死,跪坐起身,以略高一头的姿势将人揽抱入怀,大滴大滴的泪珠垂落在男人的发间,“我满手杀伐血腥,生而亲缘浅薄,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儿,就让这个孩儿留下吧,若真是留不住,也是我们与他无父子亲缘,可至少也不会遗憾亲手扼杀了他,是不是?”

  “不许你这么说。”勒紧臂弯中的腰,玄湛将跪直身子的人扯低,扣入怀中,“你的杀伐血腥是为大胤为天下百姓为朕,你的亲缘浅薄,朕既是你的夫君也是你的亲缘,朕以帝王之名起誓,此生不离不弃,如违此誓,不得善终!”

  “陛下——”玄湛死死的将他压在怀中,也压下他的呵斥,他是帝王,也是凡人,他只希望用这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守候这个命运多舛的人儿一生一世,若不能护他一生一世安平喜乐,他要那独坐那孤寒九霄的善终来做甚?

  “朕这一生所求唯你而已,你可知道?”

  “陛下……”

  “恸儿……我这一生所求不多,真的不多……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好好的,一直好好的,其他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重要。

  云恸头脸被迫埋在那温热的怀中,挣扎不得,到最后却是没有了丝毫能挣扎的力气,这人那余下未出口的话,他听明白了,身子颤抖不停,心却是无以言明的悸动。

  他不知一个帝王的情感能存留多久不变,他也不知一个男人的情感能坚持多久不褪色,可是这一刻,他终是放下了所有的挣扎,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份禁忌又背德的情,再不彷徨,再不茫然,也不再失措。

  最终,玄湛还是同意留下了这个孩子,就如小人儿所说,他如此疼爱他们,如此期盼他的到来,他再硬的心肠,也不能亲手扼杀了他们的孩儿。

  可是到底这个孩子还是与他们无缘,仅仅三日,胎息便尽数散了,云恸躲在寝殿中无声的抽泣了一个时辰,乖乖的任由孙敬替他施针落下腹中已然没了生息的孩儿。

  寒冬腊月落胎,玄湛怕他伤着身子,压着他在寝殿中一步也不允他出殿门,前十日,更是床榻都不允他下,孙敬和御厨商量变着法儿的替他进补。

  相较失去长子后那天塌地陷的惊恐,此次小产,他心安气静,膳食汤药都一概不拒,出了小月时,面色竟比小产前红润不少。

  转眼便是先云王的几日,出了小月的云恸想要亲自前去祭拜,玄湛倒是没拦,只是放下繁重的朝务,亲自陪着人前往了皇陵。

第150章 结发为夫妻

  冬月十一是帝王的生辰,循照礼典规矩,要举朝庆贺,称之为万寿节,可玄湛一向不喜热闹,对节庆向来都是从简,更遑论自己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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