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阑珊
于是他从柜中取出一方红木漆盒,打开后香气扑鼻,赵明传看得稀奇:“这是桃花笺?”
“是春风笺,比桃花笺更难得。”祝燕隐递给他一张,“透光可见隐隐繁花纹路,似江南三月春光,用它写信给故友,便恰好应了前人一句诗,聊赠一枝春。”
不说一纸千金,价钱却也令人咂舌。祝燕隐的字迹清秀雅致,配这满纸三月春光正好,鉴于目前还摸不准局面,所以他并没有在信里太过猛烈地吐露衷肠,追忆并不存在的往事,只将万盟主的要求细细说了一遍,问厉随是否愿意前往武林盟一叙。
“这样就行了吗?”祝燕隐把信封递过去。
赵明传心里也没底:“姑且先这么试试吧。”厉宫主再凶残,想来也不会因为一封信翻脸,顶多当没看见,不算什么损失。
于是这封花香四溢的信笺便裹着江南的春,裹着祝二公子的忐忑心绪,被一道送往了万仞宫中。
厉随靠坐在石椅上:“写了什么?”
江胜临:“邀你前往武林盟议事。”
厉随看着那张飘粉信笺,嫌恶地皱起眉:“武林盟已经娘成了这样?”
江胜临笑:“是祝二公子送来的,江南望族,吃穿用度自然奢华,我替他看诊时,对方开出的酬劳足够买下一片东北雪原。他这封信是替万盟主写的,说三日后各门派会齐聚议事厅,不如……你也去看看?”
厉随不屑地“嗤”了一声,没说去,却也没说不去。
……
祝燕隐满怀期待盼了两天,也没盼回万仞宫半个字,心里熊熊燃起的江湖火顿时被浇熄一半,蔫蔫问道:“我要如何向万盟主交代?”
赵明传安慰他,盟主写信给你,不过是想多条路子,并没有强迫一定得邀到厉宫主的意思,我稍后去回了他便是,不打紧。
祝燕隐又问:“那我还能参与武林盟议事吗?”
“自然。”赵明传点头,“明日你我同去,想必江神医也会在那,咱们正好再同他商量一下北上求医的事。”
祝小穗一听到武林大会就头疼,祝燕隐却很兴致勃勃,他坐在床边琢磨,要出席这么隆重的场合,我是不是得弄一身精干短打,再配一把上好的古剑,搞一点浩然侠气出来,才能更好地融入整个武林。
祝小穗:大可不必!
最后还是穿了云锦。腰带与袖口都绣着浅浅桃花,荷包里装的熏香也是桃花,淡而清雅。
祝小穗替他整理好衣摆,心情比较哀怨,我家公子这般纤尘不染、仪态风流,却要去乌烟瘴气的武林大会给人白白看,也不知道那些野蛮人会不会当场拔刀互砍,唉。
祝燕隐站在镜子前,来回一转,衣摆扬起如狂雪,便问道:“这么穿会不会略显怪异?”
祝小穗坚定回答,公子过去不都是这么穿的,有何怪异?没有比这更正常的了。若硬要说怪异,短打戎装配长剑才叫怪异,那么不入流的莽夫打扮,若是被老爷知道,定是会勃然大怒的。
祝燕隐循循善诱:“你不说,我爹就不会知道。”
祝小穗不为所动:“不行,出发前老爷就吩咐过,事无巨细,一定要说。”
祝燕隐:行吧行吧,我不穿。
……
武林盟的议事厅在城西。
院子里老早就聚了许多人,都在小声讨论着“万盟主亲笔写下邀请信函”一事,这可不就更证实了祝二公子了不得的身份?环环相扣,都对上了!
于是等祝燕隐与赵明传走进院子时,就又掀起了新一轮的骚乱,大家都往前挤着想要攀谈几句搭搭关系,挤不到前面的就在后排高举双手摇摆挥舞,脸上堆满灿烂笑容,再有猛士,甚至试图直接踩着同行的头顶飞过来,秩序一度失控。
“公子!”祝小穗被人群挡在院外,着急地踮起脚叫他,“你走慢些!”
祝燕隐也很想慢,但周围人实在太多了,双脚几乎是不沾地地在往前扑,连赵明传也护他不得,急急伸长手臂,却只来得及抓到一缕雪白衣摆。
“贤弟!”
“明传兄!”
声嘶力竭的,场面和苦情戏文差不多,要是被不知情的百姓看到,估计会当场落下感动的泪。
厉随独自站在屋顶,冷冷看着院中闹剧。他并非不想与武林盟联手,却不想与看起来如此没有脑子的武林盟联手,魔教的探子几乎已经黏了满城,这群人却还在争先恐后地喊着“祝公子”,与其说是江湖门派,倒不如说是戏台子上的老旦要开嗓,而自己究竟是有多吃饱了撑的,居然会被江胜临说服,来参加这废物一群的武林大会?
想及此处,厉宫主负手甩袖,想要离开。
结果甩袖的幅度稍微有些大,被下头的人看到了。
“厉宫主!”
“……”
院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屋顶上的厉随。
西北风适时卷来,带着令人胆寒的咆哮,刮得那一身宽袍广袖漫天卷起。
黄沙让日光也黯淡三分。
天地间越发寂静混沌。
厉随眉眼天生锐利,高鼻薄唇,只要不笑,整个人看起来便是一把淬血染霜的刀,再配上此时鬼哭狼嚎的环境,杀人狂魔的气质简直扑面而来。
院子里的人哆哆嗦嗦,嘴角僵硬上扬,尽量让自己满脸都写着高兴。
厉随则是满脸都写着“你马上就要死了”。
“厉宫主。”万渚云听到外头的动静,亲自率人迎出来,主动招呼,“快请进。”
江胜临也混在武林盟的队伍里,他来得要更早一些,已经喝了半天茶。
厉随早上刚被他灌过一壶浓稠补药,此时回忆起那古怪滋味,胃里又开始翻涌。而据说库房里的同种药材还有不少,都是祝二公子送来的,数量足够十余壮汉熬成汤,畅快喝他个三月五月,没办法,谁让江南大户有钱。
想及此处,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那一抹突兀雪白,无情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