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百斤道长
他身后捧着衣服的宫人立刻一字排开,将衣饰托起,接受检阅。
小皇帝走过去,扯了扯一件柿子红撒金的小袄:“皇姐皮肤白,穿这件一定漂亮!”
他一件件看过去,里衬貂毛的藕荷色的偏襟袍子,银白色的狐裘披风,每一件都美,每一件都比前一件更厚,更能抵御风寒。
看穿了毛茸茸后的含义,小皇帝眼中的欣喜渐渐落成了平静,他点点头,对小福子一挥手:“送到安太妃宫里,她思女心切,需要添置什么她也比朕更清楚,你们先按她说的准备着。朕要去练箭了。”
摆驾到箭亭,沈言川果然已经在靶场等待,发带随风飘飞,一双凤目遥遥看着一排靶子。
小皇帝径自取了一张一石弓,站到沈言川边上,兀自搭箭,瞄准箭靶。
沈言川在旁盯着:“弓放低一点。”
小皇帝按他说的照做,一箭射出去,却是插在了靶子前方的草地里。
“再来。”
小皇帝一连射了七八支箭出去,连靶子上一根草毛都没碰着,人倒是挺锲而不舍,取了箭又射。
“停。”沈言川皱着眉走过去,从他背后把住了他握弓的手,“上次不是学会了么,这次连姿势都不对,是要怎么射中靶子。”
小皇帝被他半抱着,微微抿了唇,羽睫下的眸子黝黑:“近来忙着政务,练箭的时间少,有点生疏嘛。”
沈言川轻轻踢了下他的脚后跟:“腿da开,手好好拿,别往下坠。”
小皇帝挪了挪步子,忍着手臂酸把弓抬起来了些,同时往沈言川怀里靠了靠,此举立马惹来沈言川拍拍他的腰:“站直了,别翘起屁股,跟小麻鸭似的。”
小皇帝不情不愿地提了臀。
沈言川浑不在意,继续一板一眼地教授,手从他腰间一直摸摸捏捏到了肩膀:“注意拉距,肩部腰部的力量控制,眼睛盯住目标,用箭头对上……”
小皇帝被他捏得心猿意马,眼睛偷偷转过去看他,看他鼻梁漂亮的轮廓,翕动的嘴唇,看到失神处,身上突然一松一凉,是沈言川放了手,微愠着问他:“皇上眼睛看着哪儿?到底是想射靶还是想she人?”
“哇,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朕很喜欢!”小皇帝眼前一亮,“贵妃已经明白朕的心意了吗?”
“什么?”
小皇帝放下弓箭,笑嘻嘻靠近沈言川:“要是朕正中红心,贵妃就让朕吃一口吧,嗯?好不好?”
沈言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失笑着抱起双臂:“那你先正中红心一个给臣妾看看啊?”
“好啊!”小皇帝重新张弓搭箭,一改嘻嘻哈哈的模样,将弓拉满,稳住,瞄准,倏然放弦。
羽箭逆风she出,“咻”一声朝靶子飞去,这回果然是一箭钉到了靶子上。
远处看靶子的小太监挥动了一面黄色的小旗,高声道:“正中红心!”
小皇帝背起手,得意洋洋地看向沈言川:“朕就胜在眼神好,以前玩投壶,纵览整个后宫,没有人是朕的对手。射箭什么的,小意思啦。”
沈言川眯起眼睛。
皇上成长的比他想象得快,智计比以前巧妙许多。而自己太熟悉过去那个天真里泛着痴气的小少年,竟然无声无息就着了对方的道。
又或是,不由自主选择了信任。
沈言川眼见着对方走向自己,哼了一声:“扮猪吃老虎?”
“哪儿呢?朕这叫大智若愚,韬光养晦。”
沈言川瞥了眼靶子:“挺厉害啊。”
“哪里,都是太傅们教得好。”小皇帝挨挨蹭蹭地拉上他的衣袖,一脸黏黏糊糊的笑“朕都中红心了,贵妃可不能耍赖啊。”
“哦?”沈言川慢悠悠地说道,“可是臣妾方才什么都没答应啊。”
“朕不管!”小皇帝直接扔掉弓箭抱住了沈言川,“你好久都没奖励过朕了!朕要不是装作不会射箭,你连抱都不会抱朕!怎么了,会走的孩子就不能被抱了吗?小气!”
沈言川任他缠着,依旧是气定神闲:“皇上不会不记得自己还欠臣一回惩罚吧?”
小皇帝像是一块牛皮糖,沾了他的身就到处黏,不顾形象地贴在他颈子上悄声道:“那你罚吧,朕心甘情愿呀。咱们现在就回宫,罚完了以后再奖励朕……”
声音低低的,像一只讨奶喝的小猫,可惜两条胳膊搂得紧,时时刻刻提醒人他其实是个小虎崽。
对这么只小虎崽,沈言川用温柔的声线说出了恐吓的话语:“皇上可想好了?先罚的话,皇上恐怕有两天不能坐椅子了。”
“朕不怕,朕有药,最多趴个一下午就能好。”小皇帝把手伸到沈言川袖子里揉对方手腕,“而且贵妃才舍不得对朕下重手呢,对不对?”
“对。”沈言川颔首,“所以臣妾觉得两相抵消,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小皇帝翘起头,嘴巴大到能塞鸡蛋:“啊?还带这种玩法!?朕不同意!”
“赏罚的规则解释权本来就在臣妾这儿啊。”沈言川理所当然道,“皇上又不曾同臣妾立契,不同意也没用。当然了,目前皇上也还没有能同臣妾平等立契的能力。”
他说着,稍微转动了一下手腕,胳膊就灵巧地从小皇帝怀里抽了出来,一如拔剑一般轻松自如,小皇帝还没弄明白他怎么做到的,就见他人一飘,已经在五步之外了。
小皇帝不服气:“朕怎么没有?除了暗卫,朕还有十六卫,还有心腹!”
“且不说十六卫有多少是可用的,也不说臣妾还有一个太后做靠山,更不说一个普通禁卫最低要求就是用一石的弓射中靶心,”沈言川半遮眼帘,眼尾的弧度清冷又妩媚,“皇上和臣妾,到底是谁对谁下不了重手呢?”
被戳中软肋的小皇帝浑身难受,甚至一瞬间内还有点自暴自弃。
毫无疑问,他一直以来都喜欢沈言川,而且只喜欢沈言川一个人,喜欢就喜欢了,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
可是沈言川呢?
不能说沈言川不喜欢他,毕竟沈言川为他中过毒,命险些没了;也一度同他很亲热,还会哄他劝他,甚至也说过喜欢他。
可是沈言川的喜欢就跟藏着的宝贝似的,克制得很,吝啬得很,好不容易才挤出来一点点给他看。那一点点就跟钓在小毛驴面前的胡萝卜一样,摧着小毛驴赶路,这样的形式就让人有点点沮丧了——他这头小毛驴,早就不是为那一根胡萝卜在赶路了,何必还要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