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笛
段长涯似叹似言,嘴唇紧抿,眉锋攒向眉心,竭力压抑着神情中的痛苦。
唐真对柳红枫嚷嚷道:“你听见没有,圣上了赦我的罪,你还有什么废……”
没等他说完,柳红枫便抬起空闲的手,往另一边脸上掴去。
一声脆响过后,唐真吼道:“你竟敢打我!”
“我为什么不敢?”柳红枫冷笑一声:“段公子地位尊贵,一言一行自然有诸多考量,可惜我是个下贱货色,没脸没皮惯了,我想打你便打你,有本事你叫皇帝老儿来打我啊。”
唐真脸颊发紫,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气的,抬手往段长涯鼻子上一指:“你敢私自用刑,他便是共犯。”
柳红枫道:“谁说我要用刑?公堂上的人都跑光了,这儿便是江湖,咱们用江湖的规矩解决,一对一公平比试,你敢么?”
唐真先是一怔,而后沉声道:“我若赢了,你就从我面前滚开,滚得越远越好。”
柳红枫道:“没问题,你若赢了,我立刻就走,保准不再多说一句废话。”
唐真的嘴角挤出一抹狞笑:“好啊,你现在放开我,我跟你比,可惜我的暗器不长眼,万一我失手杀了你这娘娘腔,你就滚回娘胎里哭冤吧。”
柳红枫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只是淡淡道:“你急什么,规矩才说了一半而已。”
唐真道:“你快说。”
柳红枫忽然凑到他的面前,故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我若是赢了,便要打断你一条狗腿,将你绑在床上,挖掉你胯下的玩意,刮伤你这金贵的脸蛋,用烧红的铁棍捅烂你的屁股,让你也尝尝被自己瞧不起的人奸杀是什么滋味。”
这番话口吻太过狠毒,好像下一刻就要付诸实施似的。唐真听在耳中,竟不禁抖了一抖。
但柳红枫只是撤开短剑,两手一摊,道:“来吧。”
段长涯从一旁抓住他的手臂,凑到他耳畔,低语道:“这人手法毒辣,身上藏了至少十种暗器,你不必为我冒险。”
“没事,”柳红枫偏过头,脸上溢出一抹灿如春风的笑,与方才判若两人,“谁让我是个下贱货色,就跟林子里的孔雀一个样,遇到喜欢的人,总是忍不住表现一番。段美人,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段长涯:“……”
两人周遭的灯烛突然熄灭,府衙公堂陷入一片黑暗。
是唐真的杰作,公堂构造狭长,两面墙壁上少说排列着二十盏灯烛,唐真站在原地,寸步未移,只靠藏在指间的细镖,竟将二十根烛火同时打灭。
这人或许是个禽兽不如的败类,但唐家独门功夫却不容小觑。
唐家的内功心法皆为操控暗器而生,灭灯是他们常用的手法之一,环境愈是黑暗,对手便愈是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对他们越是有利。
他们常常穿深黑的衣衫,方便隐身遁形。在晦暗的天光中,柳红枫那一席红衣简直成了靶子。
打碎灯烛的细镖是特制的,比纸还要薄,比针还要细,如尘埃一样随疾风而动,名曰“风吹尘”。
下一簇风吹尘径直打向柳红枫的面门。
柳红枫挥起短剑,纵身格挡,一阵铿锵的撞击声过后,镖尖在立柱上扎成整齐的一排。
这短剑只是一柄普通的剑,剑刃极轻,便于突袭,但若是用于近战,长度远远不足以补齐全身上下的破绽。
唐真发出冷笑,他手中的风吹尘果真如尘埃一样取之不竭,反手便又发出一簇。
柳红枫果真抵挡不住,只能退守到立柱背后。此处距离墙壁已经很近,墙边摆着一座兵器架,大约是为了烘托公堂上肃穆的气氛,刀剑枪戟应有尽有,柳红枫从中抽出一把长刀,在黑暗中寻了一圈,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唐真的脚步声,当即扬臂将长刀掷出。
唐真没想到自己的方位仍会暴露,先是一惊,但立刻侧步提腕,迎上呼啸的刀刃,五指往刀柄上抓去。
他的双手常年与暗器为伍,手上的速度比常人快出百倍,柳红枫的全力一掷,在他看来就像是飞蝇撞上苍鹰,慢得不值一提。
转眼间,长刀已到了他的手中。
柳红枫一惊,当即转变策略,将兵器架推倒。
玄铁架身撞击地面,发出沉甸甸的闷响,架上的兵器纷纷散落,带出一阵凌乱的响动,盖过了公堂上其余的声音。
唐真踩着铁架飞身跃起,长刀刚好勾向柳红枫的脖子。
此刻的唐真已不怕再暴露方位,全力而攻,柳红枫仰面躲避,长刀掀起一阵阴风,刀尖擦着他的喉咙结掠过。
唐真啐了一声,往刀身上瞥了一眼,只见锋利的刀刃前端微微有一条弯钩,不知是瑕疵还是刻意为之,方才便是因为弯钩处的细差,他才没能割断柳红枫的脖子。
但他仍占着有利的地势,踏着铁架的侧棱再度跃起,居高临下地披斩。他看见柳红枫挥舞短剑,试图将他的长刀格开,他勾起嘴角,忽地将长刀松开,转而抄起一柄银枪,借着落势压稳枪身,明晃晃的枪头往柳红枫的手心挑去。
铿锵一声,柳红枫的短剑已被迫离手。
唐真扔去长枪,扑倒在敌人的身上,从腰间抽出一枚短刺,径直刺向柳红枫的胸口。
*
柳红枫被唐真压在身下。
唐真跨坐在敌人腰间,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上面,他的身材结实强壮,制伏一个如此清瘦的人简直不在话下。
他手中的刺呈深灰色,尖端淬过最乖戾的毒,隐隐泛着紫青,就像野兽用来撕咬猎物的利齿。唐家世代以暗器毒蛊为生,他从出生时起,学得便是见不得光的阴险功夫,旁人以剑为耀,博得众彩,他却要躲在暗处忍受屈辱,只有亮出獠牙的一瞬间,他才算真正地活着。
所以,他亮出獠牙的时候,便是猎物的死期,柳红枫也不例外。
唐真已看清自己的刺穿透对方胸膛的瞬间,毒会径直捣入柳红枫的心口,置他与死地,一击必杀,绝无避开的可能。
可柳红枫竟然避开了。
唐真甚至没有看清他用了怎样的法子,在那一瞬间,他竟变得像是红鲤一般灵巧而油滑,碍眼的红衣仿佛化作鳞片,从唐真的腿间中溜出.
一阵天翻地覆过后,唐真和柳红枫的位置已经调转,唐真成了被压在身下的那个。
与此同时,方才被长枪击落的短剑不知怎地回到柳红枫的手里,正不偏不倚地抵住唐真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