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笛
安广厦眯起眼睛,问道:“逼迫铸剑庄退出江湖,迫使天极门与东风堂并派,这些都是你和宋云归的计划?”
柳红枫微微一楞,很快点头道:“没错,他拉拢我,帮助我揭露十年前血衣案的真相,而我协助他,让东风堂取代铸剑庄和天极门,成为独霸武林的第一大派。我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安广厦的声音有些颤抖:“哪怕你已经知道,佩戴青肤獠牙面具的人就是他,挟持了五十个囚徒并下毒的人就是他,你还是选择与他结盟?”
柳红枫怔住了:“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的身份?”安广厦反问道:“昨天一整天,在你带着江湖人围攻天极门的时候,我一直在调查同船的死囚的身份,虽然拿不到官府卷宗,但江湖中犯过重、、、案的人本来就不多,只要仔细追查,并非查不到。”
良久的沉默后,柳红枫终于点头道:“没错,我在知道宋云归的身份后,仍然与他结盟。”
安广厦灼灼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避开视线,而后将腰间的佩剑解下,立在一旁,垂下双手,道:“你杀了我吧。”
下一刻,他敏锐地感觉到锋芒接近。安广厦的银枪是那么快,他仿佛听到死亡在他耳畔呢喃低语。他没有躲闪,只是闭上眼睛,安然地卸下浑身的力气,甚至感到一阵久违的畅意涌上脑海。
然而,片刻过后,呢喃声消失了,死亡回到甜美的黑暗里,将他一个人独留在光线晦暗的罅隙之中。
“你试探我?”他睁开眼,难掩脸上的失落。
安广厦的声线冷静而无情:“不错,我要试试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寻死。”
“试探总有出错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我不杀不想活的人,不然也太便宜了你。”
“有道理。”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若能死在你的手里,实在太便宜了我。”
他的喉咙里充满苦涩的味道。
*
安广厦虽然撤去了枪,却没有收敛眼中的锋芒,仍旧凝着柳红枫,不给后者半点逃避的机会。
他说:“被宋云归下毒的五十个囚徒,已经有三十六人殒命,如今还有十四个活着。”
柳红枫难掩惊讶:“原来你不只调查了我,你竟将每个人都查到了?”
安广厦点头道:“要查出死囚的身份并不难,昨日武林人都在议论东风堂天极门并派的大事,但只有一群人的心思在别处,便是身中剧毒的囚徒,比起天极门的前程,他们显然更关心自己的命,而经过昨天你与段长涯的较量,所有人都知道莫邪剑在你的手里。”
柳红枫哑然:“所以他们像螳螂捕蝉似的盯着我,而你就是螳螂背后的黄雀。”
安广厦道:“这么说也不对,螳螂总不至于忌惮蝉的本事,不敢对蝉下手。而我也不是捕食的黄雀,我想救他们的命。”
柳红枫皱眉:“你该不会忘了解药只有一份。”
“那只是宋云归的一面之词,他既然能找来毒药,便一定知道解药的来源。”
柳红枫迎上安广厦的视线,沉默了半晌,道:“太晚了,宋云归的诡计已经得逞,就算你拎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他也绝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戴面具的人,更不会说出解药的来源。”
安广厦却先一步拎起了柳红枫的脖子:“你明知道宋云归诡计多端,居心不良,却还帮助他驱逐铸剑庄,吞并天极门,你的所作所为,无异于亲手饲喂饿狼,虽然你的大仇得报,可武林却落入饿狼口中,你犯的错实在不浅!”
柳红枫苦笑道:“骂得好,我的确是错了。”
他颓丧的口吻令安广厦皱起眉头,棱角分明的脸上浮起愠色:“你敢认错,却不敢弥补错误吗?当初在擂台上出手救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般懦弱无能的模样!”
安广厦说话时一直盯着柳红枫的眼睛,仿佛在等待那双浅淡的眸底流露出愤怒与不甘,但柳红枫只是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灼灼的视线,重新蜷回黑暗中。
每个人都将他视作真正的侠客,等待他站出来伸张正义。可他只是个无名小卒,卑劣又自私,为复仇枉顾大局,将半壁武林都赔了进去,如今就算反悔也来不及了,他的性命所剩无几,自身难保,哪来的本事搭救旁人。
一片晦暗中,他用沉闷的声音道:“你高估我了,看来西岭寨的少当家也不是很会识人啊。”
“你说什么——”安广厦的声线因愤怒而颤抖。
柳红枫以为安广厦的拳头就要落在他的脸上。但他等了半晌,对方只是缓缓放开他的衣领,退开半步,兀自闭上眼睛,用深呼吸来平息胸中的怒火。
两人在黑暗中僵持着,一齐留在充斥着海腥味的木屋中。
进出木屋的门扉并未上锁,但柳红枫并没有挪动脚步。
是他自己关闭了生命中的门,他已经太疲累,只想就此停下,停在黑暗中,从此抛却所有。
但他没想到,第三个人从外侧将门推开。
来人脚步急切,一道刺眼的阳光撞进屋内,将黑暗冲得七零八落。
安广厦先是一惊,本能地摆出迎敌的架势,瞧清来人的脸,才放下手中的长枪,诧道:“木姑娘,怎么了?”
木雪慌张将门掩上,花了片刻功夫平复呼吸,才道:“我发现这些天里,可能有人离开过瀛洲岛?”
“什么?”安广厦也露出惊色。
木雪道:“我翻越过雀背坞中的书册,船夫留下的工匠图里,记录过一种特殊的绳舟,停放地点便是清光涯下的山洞。我方才带人在山洞中翻找,却没有找到绳舟的踪影,只是发现了一片不太自然的空地,地面上还留着一处狭长的凹陷,看上去像是绳舟的舟底,此外还有一条拖拽的痕迹。”
安广厦盯着她,问道:“你的意思是,停放在山洞里的绳舟被人拖走了?”
木雪点头:“没错,而且拖拽的痕迹是朝向海面的方向,很可能有人乘它出海了。”
安广厦面露疑色:“前些天海上风浪大作,稍不留神便会送命,寻常人不会冒险出海吧。”
“我也是如此认为,除非情形紧迫,被逼无奈,非得铤而走险。”
“莫非你已有头绪?”
木雪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将视线转向柳红枫,上下打量着后者。
安广厦见状,道:“我方才与枫公子谈过了,他也会出手帮忙,你放心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