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笛
更多羽箭接踵而至。
这一次数箭齐发,一串哨声划破夜空,连成一段高亢的旋律,迫不及待地要夺取两人的性命。
几乎与此同时,柳红枫扳过段长涯的肩膀,两人贴着墙壁翻滚,惊险躲避箭矢的轨迹。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最后一支羽箭扎入墙壁,发出吱呀一声,是扎进了门扉与墙壁间的缝隙。
两人也终于贴近门边。
寝楼是给莺歌楼的女子招待客人的地方,共有三层,每个房间独立分隔,木制台阶从中央贯入,走廊沿着台阶的入口铺开,左手与右手两侧各有四个房间。每一层共计有八间。
段长涯背抵着门板,趁着羽箭停歇的功夫,手肘用力后叩,将门闩撞开。柳红枫的重量压向他,失去了背后的支撑,两人一起跌进房间,滚落到地板上。
这是二层左侧走廊尽头的第一间。
夜色顺着门缝涌进室内,室内隐蔽而幽晦,窗扉极狭,用纱帐遮起,仿佛藏得住世间所有下流不堪的秘密。
慌乱之中,两人谁也不敢怠慢,当即抓着彼此的肩膀,侧身往房间深处滚去,直到身影避开门扉,没入黑暗中。
有了墙壁的庇护,羽箭暂时伤不到他们。
但他们仍旧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出更大的动静。柳红枫被段长涯压在身下,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段长涯的味道闯进他的鼻子,混合着一丝潮湿腐朽的气息,使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
但下一刻,段长涯便从他的身上撤开,用天极剑撑起身体,方才他扑过去的一刻,锐利的剑锋险些割断他的脖子。在黑暗中,他听到长剑入鞘的声音,紧跟着是段长涯的厉声责问:“你就这么不怕死么?”
柳红枫眨了眨眼,在面具的遮掩下,他不清楚对方是否真的能看见他的动作。他翕动嘴唇,道:“你应该不会杀我,不然昨天早就动手了。”
段长涯没有作答,显然同时想起了昨日段府前那一场比试。若不是在那时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此刻他们大约会表现得更从容一些。
四面八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莺歌楼已被团团围住。
但柳红枫竟有些庆幸,在寻找段长涯的较量上,终究是他赢了,是他先一步来到段长涯身边。
他问:“你交给宋云归一枚假印,自己拿走了真的,是不是?”
段长涯露出诧色:“你怎么知道?”很快又沉下脸来,道,“此事与你无关。”
柳红枫发出一声轻笑:“你果真和以前一样,完全不会撒谎。”
段长涯没有作答,但脸色仍旧僵硬冰冷。武林早已物是人非,他们又怎能回到从前的时光。
世间美好之物大抵都是脆弱的,一旦破碎,便再难恢复如初。
柳红枫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蜡纸的触感似乎为他带回一丝勇气,他接着道:“我去天极门找你了,但天极门已经开始内、、、乱,我在来寻你的途中,看到被东风堂收买的弟子残杀同伴。”
听到有人丧命,段长涯的脸色更沉了。
柳红枫接着说了下去:“你私自叛门出逃,宋云归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抹黑你,就连残杀同伴的账,也可以一股脑赖在你的头上。”
段长涯道:“一山容不下二虎,我若是待下去,也一样会被赶尽杀绝。”
柳红枫不禁皱眉:“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段长涯的脸上竟浮现出茫然之色,道:“我还不清楚。”
柳红枫倒怔住了,他本以为段长涯带走父亲的私印之后,一定有了详细周密的计划。然而,这人却是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硬着头皮逃离家门,独自躲来莺歌楼的。
他凝着黑暗中过于苍白的脸庞,瞧见那一条紧皱的眉心之中透出的苦涩,心下不禁浮起一丝愧意。段长涯之所以落入今日的境地,都是他一手招致的结果,是他亲手将天极门推进深渊,使段氏家破人亡。但他不能忏悔,因为段氏正是他的仇敌,倘若此刻乞求段长涯的原谅,便等同于背叛了亡故的母亲,不孝至极。
段长涯也望着他,目光虽凝重,却没有妥协的意思。
哪怕近在咫尺,四目相对,然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墙壁依旧坚硬如初。
莺歌楼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然而,不得善终的悲剧从相遇时分便已注定。
柳红枫的喉咙在黑暗中滚动,嘴角泻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下一刻,段长涯却俯身下来,脸颊将狐狸的鼻尖压得更弯,嘴唇贴在他的耳畔,道:“不论怎样,先甩开外面的人。”
狐狸的歪嘴晃了晃,底下传出柳红枫的声音:“你要与我联手么?”
段长涯点点头:“除非你想给我当陪葬。”
狐狸微微一僵,道:“罢了,我还是想死得清净一点儿。”
段长涯翻身站了起来,随后向他伸出手。
仿佛隔了一辈子之久,柳红枫再一次触到段长涯的手指。他来不及回味,一股力量便将他拉起,重新站在坚实的地面上。
窗外的脚步声逼近了。
敌人已经攀上台阶,迫近走廊尽头。
*
走廊很窄,只有一人多宽。就算东风堂不乏人手,在攻上寝楼二层时,也不得不排成一列,逐个通行。
走在最前的是金泽。
金泽也是东风堂精锐之一,但和其他同伴相比,他的心境更为迫切。因为几个时辰前,宋云归曾对他许下一个诱人的承诺。
“其实,我有意将天极门交予你来管辖。”
金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交给我?不是木师姐吗?”
宋云归摇摇头,道:“木雪还有别的任务,况且……这话我只与你讲,木雪武功再强,终究只是女流之辈,心性不够坚韧,时常感情用事,不足以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