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笛
一呼百应,武林人纷纷施展身手,从摇晃的甲板上驱策轻功,借着绳钩铁索的帮助,如潮水一般,涌向另一艘船。
“都站住!”
伴随着一声震吼,东风堂终于露面。宋云归在一群属下的簇拥中,拄着手杖,怒视着冲在前面的武林众。
原来在结束漫长的查证过后,他便也携着麾下弟子,与李青捕头一起钻进了次船。只是一直呆在船舱里,没能第一时间觉察甲板上的异状。
发现有人趁乱造反,他即刻与李捕头赶到甲板上,指挥着自家弟子站成一排,擎起弓箭。
“都停下脚步!否则我便放箭了,是蹲大牢还是葬身鱼腹,你们自己想清楚。”
他所派出的都是武艺精湛的心腹,饶是在颠簸中,持弓的手仍旧稳而不乱。
然而,张独眼并没有被宋云归的话慑住,反倒挤出一抹微笑,振臂一挥。他的同伴便在他身前列作一排。这些人并非独自挺身而出,而是成双成对,每一个手上都挟持着另一个满面惊恐的人。看打扮竟是驾驭次船的船夫。
囚徒众将船夫当做人质,挡在队伍前方,而后继续肆无忌惮地向头船进犯。
只听张独眼哈哈笑着,道:“若是官府枉顾无辜之人的性命,尽管放箭过来吧,大不了我们一起死,也算死得不亏!”
他的笑声之中透着视死如归的豪迈,然而被他挟持的船夫都是普通百姓,虽然见过大风大浪,却没见过真刀真枪,谁也不想无辜送命,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胡乱呼救道:“李大人救命!宋堂主救命!”
东风堂弟子纷纷震怒,转向宋云归,情愿道:“堂主,让我们放箭吧,这些狂妄之辈早就抛弃了尊严,行径与地痞流氓无异,今日若不制伏他们,武林颜面何存?”
宋云归眯起眼睛,目光扫过船头簇拥的人群,皱起眉头。
在他发话之前,李青却先一步伸出手,拦在他的面前,摇头道:“不成,官府不能坐视无辜百姓牺牲,还请各位不要轻举妄动。”
*
箭在弦上,却不能发。对习武之人而言,没有比这更令人挫败的事。
眼看造反的囚徒一路高歌猛进,半数都已经越过海面的阻隔,跳上另一艘船。因着人数减少,重量变轻,船尖翘得更高了,弓箭手们站在船尾,不得不将弓弦举得更高,只觉得手臂愈发疲累,视野愈发动荡,瞄准起来愈发困难。
宋云归替他们发话,向李青捕头请示道:“大人,若是再不动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妄动不得。”李青坚持道。
次船上除了囚徒,还有押解囚徒的官差,他们方才遭到激烈反抗,经历一场恶战,一时间溃不成军,直到李青露面,才稳住阵脚。不过,忌惮于无辜船夫的性命,官差们也不敢轻易出手,只能站在远处,紧密注视着船头的情形。
张独眼也看着他,眼看同伴们纷纷跳到头船上,剩下的只有几个心腹,各自劫持一名船夫,慢慢后撤,撤到船头边缘。
只听李青高声道:“大胆狂徒,快将人质放了!”
张独眼冷笑一声,道:“好啊,反正老子的船上也盛不下这么多闲人,放了这些废物也无妨。只是我怕你李大人不讲信用,出尔反尔,所以我要先同你许个约,我放一个人,你便扔一张弓,如何?”
李青偏过头去,与宋云归交换了视线,而后转向张独眼,点头道:“我答应你。”
宋云归挥挥手,命令离他最近的东风堂弟子弃弓。
那人满脸不恁,但宋云归态度坚决,他也只得乖乖听令,将手中拉满的弓缓缓收起,扔到脚边。
对面,张独眼也抬手下令,放了一个船夫。
重获自由的船夫立刻从囚徒阵中逃离,脚底飞快,途中被帆绳绊倒,脸朝下摔在甲板上,鼻子都摔歪了,却像不知道疼似的,站起来继续跑,一直跑到李捕头身边,才喘着粗气停下。
李青在他背上轻拍,宽慰他道:“不用怕,你已经安全了。”
张独眼继续下令,接二连三将船夫放走。作为交换,宋云归也不停地收箭弃弓。双方的筹码很快便用尽了,最后一个船夫被释放的时候,最后一张弓刚好铿然落地。
张独眼挥了挥手,转身要走。
不必再顾虑人质的安危后,东风堂众立刻奋起直追。然而,想登上高翘的船头,难度宛若顶着风暴登山,待他们终于接近目标时,囚徒们早已离开原地,在张独眼的带领下,纵身跃起,驱策轻功,踏着绳索,如过桥一般荡至对面的甲板。
头船成了他们的新领地,重获自由的囚徒们回过头,将方才借助夺船的绳索逐一斩断。而后聚拢在仙门旁,齐力扳起船头往外推。
次船的船尖原本楔进头船侧部,被众人一推,相嵌的部分重新错开,次船轰隆一声落回水面,激起千层浪。
东风堂弟子站在浪头一侧,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侧的甲板缓缓飘开,飘出他们所能触及的距离之外。
只听宋云归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罢了,回来吧,不要追了。”
头船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被官差强行分成两批的武林人,此刻又聚拢在同一条船上。其中不乏昔日的同僚,兄弟,亲族。可是,双方却并未享受重聚的喜悦。与之相反,重聚后的武林人乱作一团。
欢呼庆贺的声音都来自夺船的一方。本来乘在头船上的乘客都吓破了胆,因为福船的载荷有限,方才已经装得满满当当,满转眼间又迎来几十名不速之客,船身进一步下沉,庞大的身躯带着刚刚扯裂的伤痕,往大海深处陷去。
管事的脸已经白得像纸,他望着夺船的队伍,惊呼道:“一艘船装不了这么多人!你们快回去!回去!”
入侵者却哈哈笑道:“老头,你别傻了,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回去。”
管事顾不得理会对方的傲慢态度,急道:“如此下去,船会沉的!”
对方却答道:“放心吧,你尽管掌帆便是。我们不走,自然会有人走。”
“什么?”
像是为了用行动来回答问题似的,张独眼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最近处的武林人,冷不丁抗在肩上。
他所站的位置靠近甲板边缘,而他身后的栏杆已经在方才的撞击中损毁大半,他用力一甩,一扔,竟将肩上的人扔出船外。
眼看那人扑通一声坠入海面。周围传出一阵惊呼:“你疯了吗?”
张独眼转向人群,眯起眼睛,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庞:“我清醒得很,这厮方才举证过老子,老子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说罢,他又转向左右手边的同伴,振臂高呼道,“你们呢?你们被谁冤枉过,被谁出卖过,你们可都记得清楚吗?”
“清楚!当然清楚!”
夺船的队伍在他的鼓舞下暴起如雷。呼喝着冲向自己的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