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 第55章

作者:闻笛 标签: 古代架空

方无相说这话的时候,十根指头紧紧地攥着拳,时而将关切的目光投向咫尺外的人,时而又抿进嘴唇,流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

他宽恕了元宝的罪,他便也背上了一样的罪。

元宝怔怔地望着方无相,突然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整理死人的房间,为什么要将利刃插进自己的肩膀,他在懵懂中察觉,这人或许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坚强。而自己,偏偏是自己,将这人拖入深深泥沼,从他的佛身上践踏而过,明知不该,却仍旧纠缠着他,不愿放开这一线的希望。

元宝不敢直视对方的神色,在慌乱中改口道:“这些话太晦气了,我们说些别的吧,等我们离开瀛洲岛,你的游历就该够了吧,你也可以回到寺院去吧?”

方无相怔了一下:“我还没有来得及想,不过理应够了。”

“那就太好了,”元宝的心下感到一阵轻松,“你在哪家寺院?告诉我名字,往后说不定我还能去拜访你。”

方无相答道:“太行山,蓝田寺。”

元宝面露惊色:“蓝田寺?不是在几日前刚刚烧毁的那座寺庙?”

方无相猛地一惊:“你说什么?!”

*

方无相突然站起身,带起一阵风,使元宝不禁打了个寒战。

元宝沉默不语,方无相却追问道:“烧毁是怎么回事?”

元宝本想编造谎言,但望着对方乌黑的眸子,却一句谎话也说不出,只能照实答道:“因着包庇了一个反贼,得罪了朝廷,被一道圣旨降令关门,寺里的和尚各奔东西,还俗的还俗,不还俗的改投旁门,只有几个老方丈不愿离去,就留在寺里点了一把火……”

方无相的五官因震惊而扭曲,元宝还从未看过他如此慌乱的模样,他沉默了片刻,接着问:“我……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元宝反问:“你是什么时候出门游历的?”

“半个月前。”

“……那刚好是皇上宣旨的时候。”

方无相往后退了半步,抬起一只手撑在额头上,五指不住地颤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主持方丈突然让自己外出游历。

他终于忆起,临行前夜他在虚掩的门边所听到的话。

『……只要心中有佛,在哪儿不是修行,我们又何必将他留在身边。』

元宝瞧见方无相失了魂似的模样,也跟着慌了神,道:“其实我也不是亲眼所见,是听店里的客人讲的,或许是假的,或许是他们在危言耸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这回事……”

方无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就算愚钝如他,也明白元宝不过是为了安慰他才这么说。

原来,人真的会因为不敢面对而刻意忘却一些记忆。

原来,他一直都活在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头,望着远处,喃喃道:“原来主持方丈已经不在了,蓝田寺已经不在了……”

他的家园毁于一旦,他的师长殉于信仰,而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连同担命运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若是能够留在寺里,若是能够殉身火场,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然而,现在他彻底成为一个无处可归的人。

不知何时,元宝已来到他眼前,将关切的视线投向他,问道:“你没有别的家人吗?”

他摇了摇头,道:“我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父亲急着去找医生,不甚跌落山崖而死,我打出生时便克死了自己的爹娘,天命不祥,村里没有人愿意接纳我,多亏主持方丈收留我,我才能活下来……”

方无相一面说,一面无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嘴唇重重地抿着,眉头紧锁,神色之中满是痛苦与愧疚。元宝凝着他,只觉得他的模样异常陌生,好像是一个从未相识的人。

元宝在一片懵懂中隐约勾勒出这个人的一生,在别的孩童恣意嬉游的年岁里,他是如何独跪空门,背朝着寂寥的山色与湖光,与枯燥的经卷为伴,度过一个又一个清冷的昼夜。

原来他天生便背负着罪业,天生便从未享有过自由,天生便注定要为赎罪而活。

元宝的见识太浅,无法忖度这样的人生。他只是凭借本能地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靠近对方的脸颊,轻声道:“方大哥,你身边至少还有我……”

指尖触碰脸颊的那一刻,方无相猛地睁开眼,眼神一如既往地澄澈,诚实,写满了彷徨和疑虑,竟像是个迷路的孩子。

元宝的手指又缩了回来:“我的意思是……你还可以去找别的寺院,我可以陪着你,直到你找到为止……”

连他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方无相仍沉浸在梦里,脸上的神色好似一把刀,切割着他的心。

他突然倾身上前,踮起脚尖,贴上对方嘴唇。

嘴唇相触的感觉比手指强烈百倍,方无相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直到元宝从他身边撤开,在他厚润的唇瓣留下一些晶莹的水汽。

一吻过后,元宝变得大胆许多,抬起两只手,捧住对方的脸颊,在颈侧和耳廓之间来回轻抚:“你不是要历练么,我可以帮你的,我懂得很多取悦男人的法子,你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烦恼……”

元宝一面说着,双手一面向下滑,划过锁骨,将衣襟轻轻拨开,又落在腰侧。他顺势屈膝,缓缓跪下身。

方无相试图后退,然而背后已是床柱,没有多余的空间给他后退,他只能摇头道:“不行。”

元宝没有理会,已在方无相面前跪定,抬起头自下而上地仰视着咫尺外的人,好像仰视着一尊神祗。

他从不懂得何为信仰,然而在这一刻,他的心底生出一些极虔诚、极高尚的东西,好似从泥浆深处寻到的珍珠,污垢之中闪耀着异常干净的光辉,涤荡着他的心神。

他的脸上浮起满足的微笑,道:“没关系的,是我自己乐意,你不用管我……”

他打算对方无相做的事,是他再熟悉不过、也是他唯一通晓透彻的事。

他跪在地上,像泥鳅似的,用膝盖向前挪了几步,隔着一层衣料,将脸颊贴在对方的大腿内侧,而后他抬起双手,拉扯对方的衣带,在衣襟松开后,伸手去触摸藏在更深处的器物……

他的手指已越过最后一层阻隔,贴上温热的肌肤。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描摹出那一处器官的形状。双眼微阖,将嘴唇凑过去……

“停下!”方无相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元宝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腕被扯得生疼,他再次仰起头,在对方俯视的目光中看出几分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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