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 第73章

作者:闻笛 标签: 古代架空

金娥望着锅中沸腾的油烟,一面拨动筷子,一面答道:“说来你可能不信,从前我的爹娘是生意人,在东都洛阳开了一间小店,雇了七八个伙计,共住一间宅院,日子过得还算富足。”

“生意?”柳千一怔,“那后来生意怎么样了?”

金娥摇了摇头,轻叹道:“生意早就没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爹。”

“他生病了吗?”

金娥的目光低垂,倦眼中流露出几分黯然:“他生的不是病,但却比病还要可怕百倍,那时候洛阳城开了一间赌馆,他染上了赌瘾。”

“赌?”柳千眨眨眼,“我知道,那个禽兽从来不让我跟赌鬼讲话。”

“枫公子是对的,”金娥接着道,“赌鬼都是真正的鬼,我爹染上赌瘾之后,也像被恶鬼附体了似的,变得又暴躁,又易怒,任谁劝也不听,他在赌馆欠了一身的债,终于把家中的伙计辞退,把店铺和宅院变卖,尽管如此,也还是抵不上他的赌债。最后他被人绑到债主家门口,活活打断了腿,那时候正是冬天,洛阳城的冬天很冷,雪很大,他没能挨过那一晚,第二天冻死在街头。”

“那你的娘亲呢?”

“娘亲回到旧院里悬梁上吊,也一同去了。”

柳千震惊不已,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吗?”

金娥摇摇头,道:“那时候家中除了爹娘,还有我新婚一年的夫婿,不过他是绑了我爹的主谋。”

“什么?”柳千当即攥紧了拳头森森森,“他为什么要出卖你爹,他未免也太黑心了!”

金娥的神色依旧平静,分出一只手搭在柳千的肩上轻拍,道:“其实不怪他黑心,他也是想要救我的,因着绑了我爹关系,他得了债主的青睐,在赌馆里为自己谋得一个位置,他本来是要带我一起走的,可是我没有答应他,我知道开设赌馆的老板与放债的债主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害得洛阳城许多人染上赌瘾,倾家荡产,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害死自己爹娘的人在一起,所以我独自离开了洛阳。”

柳千攥着拳头,低声道:“你做得对,若是换做我,我也会走。”

金娥将视线转向他,道:“可惜你是男孩子,我却是个女子,江湖上容不得一个孤身的弱女子。我本以为自己能够谋到一条生路,后来才发现处处都是绝路,最后,我还是择了如今的路。你一定觉得我很没出息吧。”

没等她说完,柳千已绕到她的背后,伸出双臂将她抱住。

柳千终归只是个小鬼,个头矮小,头顶不过到金娥的胸口,胳膊也比成年人更短,抱得很是吃力。

但他还是竭力地勾起双手,将头轻轻贴上对方的背,道:“金娥姐,你现在也很好。”

金娥手上一滞,一股油烟呛入眼睛,呛得她流出眼泪来。

她用袖子悄悄抹了一把泪,默默感受背后的温度,直到柳千松开手,才依依不舍地转回头,在柳千面前蹲下,道:“不要叫我姐姐。怪难为情的。”说罢抬起食指,沿着柳千的鼻梁轻轻刮了一下。

柳千一面缩脖子,一面扬起嘴角,面带笑容蹲回灶台边,继续扇火。

金娥的语气也恢复了先前的温柔平静,问道:“你呢?你是怎么认识枫公子的?”

说到这个话题,柳千的脸上立刻浮起自豪的神色:“他一直在临安城里追查血衣帮的行踪,我给他提供过消息。”

“血衣帮……”金娥低头忖度:“我听说他一直跟血衣帮颇有过节,暗中救过许多姐妹,在花街柳巷中扬名也是因为这个。”

柳千嘟起嘴道:“可惜他是个小气鬼,不肯告诉我几句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追查血衣帮。”

金娥微微笑道:“他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保护你,怕你遇到危险。”

柳千道:“小气就是小气,他既救过我的命,我也不怕为他冒险,我又不是背弃信义的人!”

“你当然不是,”金娥在他头顶揉了揉,道,“这里脊已经炸好了,不如我们去端给他,先填饱他的肚子。”

“好啊。”

在柳千的注视下,金娥将里脊肉盛出油锅,又塞了一块到柳千的嘴里,余下的用盘子盛放。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后厨,刚好看到段长涯搀扶着柳红枫,脚步一深一浅,缓步迈下台阶。

金娥面露诧色:“二位这是怎么了?”

段长涯抬起头道:“他醉了,我扶他去休息。”

金娥一怔,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道:“若是不嫌,沿着走廊左手第三间,挂着红帐子的房间便是我的,二位随意使用便可,无需顾虑。”

段长涯点点头,道:“多谢。”

刚走出几步,便听到柳千的声音:“你要和他一起睡吗?”

段长涯摇头:“不是。”

柳千道:“可他总说想跟你一起睡觉,最好是在挂着红帐子的房间里。”

段长涯仍然摇头:“我只是……”

柳千打断他道:“你放心,非礼勿视的道理我明白,我绝不会偷看的。你动作快一点,里脊肉我们给你留一些。”

段长涯:“……”

第七章 葬清光

龙吟泉畔有两条路,一条通向山下的街市,另一条通向山上的宅邸。

在段长涯追着柳红枫的背影,走向其中一条的时候,方无相也带着东风堂众踏上另一条。

柳红枫走得很悠闲,方无相的步伐却很快,回川水声不止,落在方无相的耳中,变成一段段无言的催促声。

他须得快点赶回元宝身边,看看元宝的状况。距离两人不欢而散已有半日的功夫,元宝跪在他面前的情形仍然萦绕在脑海,时而如梦境一般遥远,叫人难以置信,时而又如日光一般明晰,叫人无法摆脱。

不安的情绪积累堆叠,好似虫蚁一般躁动不止,啃噬着他的心神。

他走得太快,一时间竟忽略了周遭的脚步声,直到木雪在他耳畔抱怨:“方兄弟,你的脚程未免太快了,看不出你的性子这么急,实在不像是诵经念佛的寺院弟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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