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笛
“你说的一点都不像人话!”柳千的眉头在小脸上拧成一团,口中争辩道:“我若是真的喜欢上了谁,才不会整天把喜欢挂在嘴上,来来回回地讲。”
柳红枫挑眉:“那你倒说说,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
柳千道:“就像喉咙里堵了一块石头,心里的意思怎么也说不出来,就算说出来也变了味。”
柳红枫心下一凛,暗道,这小鬼心性尚纯,直觉却异常敏锐。但他的脸上神色如常,撇着嘴道:“得了吧,你个小鬼懂个屁,金娥姐姐都够当你娘亲了,你可收收你的脑子,别胡乱肖想,免得贻笑大方。”
柳千当即涨红了脸,跺着脚道:“你别胡说啊,我才没有你那么龌龊,天天想着跟人睡觉,我只是希望她平安而已。”
“哦,”柳红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如我们这就去莺歌楼,听她亲口报个平安,好满足你的心愿。”
柳千却把脑袋一扬,大义凛然道:“我不去。”
“你不想见金娥姐姐吗?”
“不想见,她累了,需要休息。”
“那我们晚些再去。”
“晚些我也不去。”
“为什么?”
柳千踢着脚边的门槛,嘟囔道:“我们遇到的尽是打打杀杀的坏事,我不想连累她,所以我不要去打扰她,你也不许去。”
他的手不自觉地探到胸口,摩挲着脖子上的对蝶玉佩,宽阔的眉头攒成一团,心事全都写在脸上。
柳红枫第一次见他如此忧郁,心下不禁一软。都怪柳千平日里太过活泼,以至于他常常忘了,这小鬼与过去的自己一样,尝过许多苦头,接过许多拳脚,挨过许多冷眼,一样被这人间所弃,无处可归,绊倒在自己的鞋靴下,又带着满脸淤泥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只为寻找一处栖身之所。
“好吧,听你的,不去就不去,”柳红枫的语气难得温柔,“只是万一街上的客栈还是关着门,我们就只能风餐露宿了。”
“露宿就露宿,”柳千终于挺起胸膛,用稚气未脱的清脆声音道,“我又不是没露宿过。”
这不足挂齿的、小小的骄傲,好像寒冬里跳跃的一道烛火,冷夜里长明的一盏孤灯,虽微弱,却足以照亮寂寥的前路。
柳红枫笑道:“你不怕大尾巴狼来把你叼走吗?”
“不怕,我会使剑。”柳千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柄短剑,举到对方眼前晃动,“是金娥姐送给我的。”
“哦?让我瞧瞧。”柳红枫伸手接过。
柳千虽松开手,眼睛却一直追着短剑的去向,叮嘱道:“你可当心点啊,别弄坏了。”
柳红枫将剑刃微微抽出,借着房檐下的月光,来回打量一番,道:“这块生铁选得不错,可惜锻造得不够火候,打磨也不够仔细。勉强可以把狼唬住,想拿来对付人,怕是悬了点。”
柳千噘着嘴道:“你别想再诳我,瀛洲岛这么小,哪来的狼。”
柳红枫大笑出声,道:“原来你还不傻。”见柳千把眼一横,抬脚要往自己的鞋背上踩,急忙躲向一旁,道,“没有狼不要紧,我可以同你过招,试试你的功夫进展到了何处。”
柳千立刻来了兴致:“好啊,当我怕你不成,上次输的这次我一定赢回来。”
“不急,”段长涯按住他的脑袋揉了揉,“在你大展身手之前,先陪我去一趟清光涯。”
柳千晃着头甩开对方的魔爪,问道:“清光涯边的人早散了,你还去做什么?”
柳红枫将视线投远,夜色渐深,他已看不清涯边的情形。他淡淡道:“将那几名死者葬了。当然,也顺便查验尸体,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
“线索?什么线索?”
“自然是那位方兄弟遇害的线索。”
“遇害?”柳千更是疑惑,“他不是死在天极剑下吗?”
柳红枫道:“夺他性命的是天极剑不假,但将他引到剑尖底下的,却未必是他自己的脚。”
柳千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说简单点。”
“你想一想,他为人单纯清正,与世无争,并不贪图莫邪剑,甚至连武林大会都不打算参加。这样的人,为何突然被东风堂拉拢,又恰巧与西州会结仇,你仔细想想,他的遭遇未免太过诡厄。”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有人从中作梗,推波助澜,步步将他引入深渊。”
“就算如此,你能从尸体上查出什么?”
“可别小看了尸体,”柳红枫说着,从桌上堆积的杂物中捻出一本书册,递给柳千,“这是我在雀背坞中寻到的账册,你瞧一瞧,可有什么不对?”
柳千虽然只有十二三岁,柳红枫却当他是个真正的大人,对他充满耐心,从来不曾漠视他的意见。柳千在他的启发下,也端详着手中的账册,认真陷入思索。隔了一会儿才道:“这册子表面尽是尘灰,但内页却有翻弄的痕迹,而且是新的,是沾了泥水的指印,昨晚恰巧有雨,所以……很可能是昨晚有人翻了房间里的旧物。”
“不错,”柳红枫点头道,“你再看看这一页的内容。”
柳千又埋头看了一遍,嘟囔道:“……绳舟?”
柳红枫道:“倘若绳舟确有其物,或许正是离开瀛洲岛的法子,而这个秘密很可能被其他人发掘了去。”
“被谁?”
“那就要去看一看了尸体了,多亏昨晚的雨,指印是不会说谎的。”
柳千睁大了眼睛,点头道:“我明白了。”
柳红枫冲他笑笑:“那我们走吧。”说着便打算动身,但袖子却被对方扯住。
柳红枫偏过头,刚好迎上柳千的视线。
柳千仰着脸,自下而上地凝着他,神色少有地严肃。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