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翎
眼底一片重重的青紫,胡子几日未曾打理,竟连衣衫也没有换过。原本精致华贵的锦衫被他穿得皱皱巴巴,头发随意束在脑后,乱糟糟的不曾梳洗。
而且……
“……晦气,太晦气了。”严修低头揪着自己胸前一小块布料,用帕子用力擦着,口中止不住咒骂。
如果没看错,这人胸前沾上的那团,多半是鸟粪。
秦昭欲言又止:“你……”
“秦、秦先生!”严修这才注意到门已经开了,见秦昭盯着自己的动作,朝他悻悻一笑,“山里鸟儿就是多,我方才在这儿敲门敲得好好的,好几只鸟从头顶飞过去。”
秦昭这才注意到,他的脚边也落着不少鸟粪。
秦昭:“……”
看来他家小鱼当真气得不轻。
秦昭正欲开口询问来意,后者忽然后退半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学生先前多有得罪,请秦先生原谅!”
严修待他的态度与中秋那日完全不同。
秦昭大致能猜到他此番转变的原因,平静道:“如果你来这里就为了说这些,那日的事我并未放在心上,请回吧。”
他说着就想闭门,严修率先上前一步:“不是的!”
他现在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很是一言难尽,秦昭不动声色地后退躲开,后者也察觉到这个,窘迫地收回手:“我……学生还有一事相求。”
严修面容憔悴,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急切道:“我想拜您为师!”
秦昭:“……”
刚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的景黎:“?”
这些时日确实有不少文人想来拜师。
镇子地方小,消息流通很快。
秦昭作出那句诗之后,镇上的文人一刻没停歇,将他的信息打听得清清楚楚。
秦昭不仅有诗作的才华,早先他曾教导过陈彦安几篇经文,他对经文的理解,甚至令陈彦安的老师——也就是严修的老师,在镇上开私塾的那位宋秀才都叹为观止。
更不必说,此人还曾去县城,帮助县令大人治理好了多年的水患。
这种种事迹在文人圈中一经散布,更引起众人的兴趣。能有这等成就,秦昭身上是否有功名反倒变得不那么重要。
至于秦昭来历不明,又记忆全无的事,镇上的文人反倒不甚在意。
几年前边境战火纷纷,许多难民从北方逃到此处,秦昭说不准就是逃难而来。
英雄不问出身,文人圈子有时就是这么单纯。
严修从怀中取出几串铜板,将腰身弯得极低,认真重复道:“恳请先生收我为徒!”
秦昭侧过身,避开严修这一礼:“在下学识不精,担不起严公子如此,请回吧。”
严修曾拿过三年前的县试案首,哪怕最终没有通过府试,他在镇上仍然有很高的名望。学识如何暂且不论,秦昭一介布衣,连县试都没参加过,还没有这个资格收严修做弟子。
可严修不依不饶:“先生要如何才肯收我为徒?”
“那我问你,为何你执意想拜我为师?”秦昭语调冷淡,“论年纪你我相差无几,论功名我更不如你,何况你还拜在宋先生门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今日前来,还未与尊师知会过吧?”
严修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这个时代没有不能师从二人的规矩,但想拜第二位老师,必须求得第一位老师的同意。
严修身为宋秀才的得意门生,秦昭不相信宋秀才会同意他来拜师。
严修嗫嚅片刻,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秦昭没再与他多言,掩上院门。
“秦昭!我不会放弃的,你等着吧嗷——!”
严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话说到一半却听得一声惊呼,像是失足从竹院前的石阶上滚了下去。
秦昭默然片刻,回头望向坐在院子里的少年。
少年飞快举起两只手,无辜道:“我没有偷偷在心里骂他!”
秦昭:“……”
少年耳朵还红着,仰躺在竹椅上,身体随着竹椅轻轻摇晃。
见秦昭朝他看过来,他不自在地收回手扯了扯衣领,试图挡住脖子上方才被秦昭亲出的点点红痕。
经过无数次的实验后,景黎终于不会随便被亲一口就露出原型。但他总觉得秦昭对此似乎有些遗憾,偏要在亲昵时在他身上留下点印子。
……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景黎想到这里,脸颊更烫了。
秦昭喉结滚动一下,大步走过石桥,低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他说完这话,径直进了屋,等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握了一张毛边纸。
景黎探着脑袋往他手上扫了一眼,隐约看见纸上写了几个字。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