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翎
他这种长期驻守边关的都知道皇帝已经两个月不见踪影,何况是京中的大臣,这些时日指不定心头怎么想。不论是皇帝当真出了事,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他都该找个机会在众人面前露一面。
祭祖是最好的机会。
不过他心中仍然有疑虑:“你当真觉得,只要见到小皇帝,一切便能解决了吗?”
“我的意思是说……”他顿了顿,道,“如果证实当年的事真是小皇帝谋划,你要如何,弑君?”
秦昭没急着回答。
深秋的京城已经很冷,每个营帐内都烧着炭火盆。秦昭将手伸在炭火旁烤着,俊美的五官上火光微微跳动。
半晌,他轻声问:“你觉得现在的小皇帝当得上一国之君了吗?”
他还记得,当年小皇帝刚刚继位的时候,萧越还对那孩子颇为不屑。
萧越想了想,如实道:“性子软弱,威严不足,但没做错过什么事。除了……”
除了对付秦昭。
如果当年谋害秦昭的当真是小皇帝,那这多半是他登基后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
身为一名国之君主,性情软弱不是错误,但如果不能任用贤能,猜忌多疑,对他们臣子而言是致命的。
当初萧越对荣亲王有敌意,是因为担心荣亲王摄政后会威胁皇权。现在已经证明,秦昭并无此意,而作为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更应该明白这一点。
可就算这样,他仍然选择鸟尽弓藏。
这样的君主,叫人如何安心侍奉?
就连对其有授业之恩、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恩师都能对付,谈何他们这些外人?
这些东西萧越一直都知道,但一直不敢往这上面想。
因为,小皇帝如果真是这样,萧越必然会是眼下受到威胁最大的人。
毕竟小皇帝那边已经有想动他兵权的想法了。
秦昭一句话,萧越已经想了许多。若事实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他想要回到京城,未来似乎只有一条路……
起兵自保。
这个词从心里冒出来的一瞬间,萧越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他抬起头,看向坐在桌边的秦昭。
可后者只是静静烤着火。
这个人,早就想到这一步了吗?
他早就算到,如果小皇帝当真与他站在对立面,萧越的唯一选择就是与他一起谋反吗?
到那时,不是萧越要帮他,而是他帮萧越。
……何其可怕。
“操,老子觉得上了你的贼船。”萧越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抹了把脸,“你这混账玩意是不是半年前就在算计这些了?”
秦昭但笑不语。
没有反驳。
萧越只觉得胆寒。这人如今看上去比以前收敛许多,也更难以看透。这些年的经历,好像使他变了很多,可直到今天萧越才发现,这人骨子里从来就没有变过。
他还是那个生杀予夺,工于心计的摄政王秦殊。
似乎是体谅萧越太过纠结,秦昭道:“我让人打听过了,这些年皇族旁系出了几个不错的苗子,好好培养,应该能成大器。”
“你闭嘴吧。”
萧越双手痛苦捂脸:“我要是敢造反,我爹肯定会把我打断腿逐出家门,我不想考虑这个可能,你别与我说这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将军一定能够理解。”秦昭竟然还温声宽慰。
说这些话的时候,秦昭的态度始终轻描淡写,好像他与萧越只是在茶余饭后的闲聊,而并非是谋反弑君的大事。
秦昭道:“再者说,不是还有我在吗?你只需将人借给我,不必亲自出面。”
“你还越说越像真的了!”萧越终于忍无可忍,呵斥道,“总之一切等见了小皇帝再说,希望那臭小子争点气。你说你这人怎么如此冷血,那小崽子毕竟是你一手带大的,这么快就连弑君之后的退路都想好了……你夫郎知道你这么不讲情面吗?”
秦昭盯着手边的炭火,眼也不抬:“我若当真不讲情面,就不会费这么多功夫来京城了。”
他如果不讲情面,在与萧越见面时,就大可以将这些话坦诚布公地说出来。他甚至没有必要去寻什么证据,直接夺了这天下就好。
可就因为他不愿相信。
火光中,秦昭平静道:“我念着过去,才愿意给他个机会,与他当面对质。可他若真欲除我而后快,这江山谁坐不是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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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离开萧越的营帐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营地里的篝火渐暗,只有几名守夜的士兵在火边打瞌睡。秦昭回望不远处的山岭,两侧的树林漆黑寂静,可他知道,那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护卫着这片营地。
护国大将军的亲卫,当绑匪的能力不高,但保护人的能力应当是不差的。
秦昭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往旁边一个稍小的营帐走去。
帐中还亮着火光。
他刚走进去,一个身影就扑了上来,带着营帐里暖烘烘的热气撞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