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折
“稍等。”顾应迟对着电话低声说完，顺着顾玉河手指的方向看去。
宋夫人和宋老爷背对着他，面前站着一个人，由于被挡住了，很难看清是谁, 直到宋夫人把奖杯拿到手后，顾应迟才看清那个人的样子。
宋沅单薄的身影, 惨白的脸色让顾应迟目光猛地沉了下去，他对电话道：“抱歉, 我们等会再讨论。”
冰冷阴寒的语气让顾玉河浑身一抖，刚想说话，就见顾应迟挂断电话，朝宋沅所在的方向走去。
顾玉河连忙跟上。
＊
宋沅脸被打偏，大脑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了，手指无力发软，所以奖杯轻而易举的被宋夫人抢了过去。
脸色白的几乎接近透明，因此巴掌印更加清晰刺目。宋沅动了动唇，尝到了嘴巴里的铁锈味，一时间反胃到差点干呕。
他没去管脸上的巴掌印，微微抬眸，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平静地盯着宋夫人。
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毫无情绪。
从始至终，他都没因为那一巴掌有什么神色变化，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挨这么一巴掌。
这模样让宋夫人脸上的疯狂与怒意消失的一干二净，她张张嘴，一句对不起想说出来，又憋在了嘴里。
她做了什么？她打了宋沅，因为宋尧。
心里涌出来大量的愧疚很快在想到宋尧哭着跑出去时退却，宋夫人握紧手中奖杯，压住那快要把她淹没的愧疚感。
她不能让宋尧受委屈。
“技不如人。”宋沅轻声开口，“所以怪我吗？”
“什么？”宋夫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您的意思是，要我把自己赢来的奖杯让给宋尧吗？”宋沅突然笑了一声，那张平日里没多少神色的脸因这一笑变得鲜活许多，可眉目显得更加疏离了。
这好像是宋沅第一次对她笑，充满了讽刺的冰冷笑容。
这一刻，宋夫人觉得宋沅虽然就站在她面前，却离她很远。
宋夫人身体僵硬，觉得宋沅嘴角的笑就像是一只大手，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也说不出一句话。
“奖杯，是尧尧的。”宋夫人最终艰难开口，眼前发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你不能威胁他让他把奖杯拱手让给你。”
“钢琴比赛不叫宋尧比赛，不是他拱手让给我了，我就能得到。如果今天调换过来，输得是我，赢得是宋尧，您恐怕此刻已经和宋尧开开心心的回去了。”宋沅淡声道：“您会为我如此激动吗？”
宋夫人哑口无言，傻了一般站在那里。
她当然不会，如果赢得是宋尧，她哪里还会管宋沅。
“满口胡话。”宋老爷冷笑一声，沉着脸，有些不耐烦，“我问你，你为什么会钢琴？”
“我会的东西很多，只是您不了解我而已。”宋沅上前拿回奖杯，退后几步，神色冷漠，“这个奖杯是我自己得来的，我不会给宋尧。至于宋尧为什么哭，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
宋夫人和宋老爷信不信，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换句话说，就算这世界上所有人不信他，他也不在乎。
宋老爷指着宋沅，“你反了天了，我不想和你吵，奖杯给我。”
“你哪里来的脸说是你自己得到的？”宋夫人又有些疯狂地说：“这是尧尧让给你的，如果不是尧尧让给你的，你会得到吗？宋沅，你自己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别让妈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把奖杯给妈。”
“可是您不是已经把话说得难听了吗？”宋沅歪了下脑袋，微微一笑，比起来宋夫人宛如疯子的模样，他极为淡定冷静，语气没任何起伏，却像是一把刀，扎得人心刺疼：“比赛不是只有我和宋尧，宋尧如何让给我？买通除了我以外所有人？”
宋夫人本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听到宋沅的话更是被气得失去所有理智，越看宋沅越觉得陌生可怕，抬起手，咬牙又想给一巴掌。
关键时刻手臂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再也没办法往前挪动半分。
宋夫人怒吼了一声，“谁？放手！”
周围几人几乎一同看向宋夫人身后。
顾应迟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影修长，眼眸深邃暗沉，脸上没多少表情，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宋夫人只盯了他一眼，心里一个咯噔，后怕了起来，想挣扎却挣扎不脱。
顾应迟松开宋夫人的手，朝宋沅招招手，语调温柔：“宋沅，过来。”
“到我这里来。”
脑袋从一开始就在刺痛，宋沅揉了揉太阳穴，根本没注意到顾应迟来了。听到这么一句话的时候视线都是模糊的。
他抬起头，看着顾应迟，眨眨眼，像是反应不过来了一般，表情有些迷糊。
片刻后，宋沅乖乖地走到顾应迟身边，抬起手紧紧抓着顾应迟的衣服，另一只手抱着奖杯，低着头不说话，苍白的脸上巴掌印十分刺眼，像是一个被人欺负却不敢还手的小孩。
顾应迟皱起眉头，眸色越发沉。他抬手揉了揉宋沅的脑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轻声哄着，“别怕，我在这里。”
温柔的语气让后面顾玉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站不住。
他叔叔，就算哄小孩也不会有这么温柔的语气……不对，他叔叔从来没哄过小孩，不会和小孩有关系，平时也根本不会对人这么温柔，宋沅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顾总。”宋老爷立刻认出来顾应迟，眼睛一亮，想也没想凑上前，“我们公司之前一直想和顾总……”
他几次三番去顾氏等待，想见一见顾应迟，讨论一下合作的事，但一直看不见顾应迟人，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一时间也没多想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想和顾应迟合作。
顾应迟抬手，神色冰冷，示意宋老爷不必多说，“我已经拒绝与宋氏的合作。”
宋老爷嘴角的笑容僵硬住了，看向宋沅，给他疯狂使眼色，“宋沅，你认识顾总怎么不早说。你和顾总说说，我们家……”
思绪回神，宋沅才发现自己又认错人了，想收回自己的手，被顾应迟的手压着，无法收回。
长睫轻动，感觉到他手背上的温度，宋沅抿着唇，抬起头，道：“走吧。”
像是没听见宋老爷的话。
宋老爷嘴角都快笑酸了，看见宋沅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去拉宋沅。
“你跟我回家，如此没有教养，回去定要好好教教你。还有，还不赶紧给我放开顾总的手，你这模样成何体统！”
“好。我们走。”顾应迟握住宋沅的手腕，带着他往外面走去。
宋老爷要追上，顾应迟步伐一顿，微微侧头：“留步。”
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
宋老爷瞬间呆住，想说什么，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脸色由青转黑，再到白。
他明白过来一件事：如果说之前见了顾应迟说不定还有那么1%的可能，那么这次之后，连这1%的可能都不会再有了。
合作，彻底黄了。
顾玉河临走之前不忘讥讽两句，“亲儿子都下得去手，好厉害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宋沅是你们家的养子呢。”
宋老爷站在原地，气得半死。
围观的群众听见顾玉河的话已经变了目光，宋老爷被盯得恨不得原地遁走，觉得几十年的脸都在这一刻丢尽了。
宋夫人脑袋乱嗡嗡的，也理不清思绪，就记得一件事，看着宋老爷着急道：“尧尧不见了，我们快去找找啊。”
“找什么找？多大的人了，还能失踪不成？倒是你，你打宋沅做什么？宋沅不是你儿子？”所有怒火都憋着发不出，听见宋夫人的话，想着宋沅和顾应迟有关系，但宋沅脸上却顶着巴掌印，等宋沅把前因后果一说，他以后的任何合作也别想再有机会了。
宋夫人被他说的一愣，“你说的对，我也知道，我就是没控制住自己，我也觉得对不起他。现在当务之急……”
“你知道个什么你知道？当初是你要把宋沅接回来的，接回来之后，什么都不管，眼里只有宋尧，既然如此，接宋沅回来做什么？！你还打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嫌我脸丢得不够吗？”
“你这是在怪我吗？”宋夫人清醒一些，闻言皱起眉头。
她原本是个脾气好的，只不过这些年和那些太太在一起，天天被她们阴阳怪气变暴躁了很多。被宋老爷说的最后一丝优雅也荡然无存，瞪着宋老爷，勃然大怒，“宋沅也是你儿子！当初你也同意接回来了！刚刚我打的时候你也没有拦着，现在说什么说？打都打了，我要去找尧尧，他现在一定很激动，我怕他会出事。”
“你知不知道刚刚来的人是谁？是顾家那位二少爷，平日里见都见不到一面。我上赶着和人家合作人家都不看我一眼，因为你的原因，更加没有机会了。”宋老爷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再也待不下去，直接掩面离开。
宋夫人气得眼都红了，恨不得拿起来高跟鞋对着宋老爷脑袋砸过去。这一场变故，让周围人都有些唏嘘。
说是豪门世家，发起疯来，一点也不输市井泼妇。
一边的安驰装作没存在感，一步两步在宋夫人眼皮子底下溜了。
太恐怖了，宋家人太恐怖了，怎么感觉除了那个不好接触的宋沅外，都跟麻袋一样，一个比一个会装，一个比一个神经病。
还是宋沅正常，冷静又厉害，要是他挨了一巴掌，估计直接把宋夫人脑袋上的毛撕光。
＊
车上氛围凝重，坐在副驾驶的顾玉河头也不敢回，只敢打开车窗透透气。憋了半天，才扭头道：“宋，宋额，宋沅，你的脸，没事吧？”
“停车。”他才刚问出来，顾应迟倏然开口。
何助理连忙停车，看了眼外面的商场，“先生有什么东西要买的吗？我去吧？”
顾应迟打开车门，留下一句“等我一下”离开了。
顾玉河瞥了一眼宋沅，明白顾应迟那句等我一下，不是对他说的，也不是对何助理说的。
对上宋沅目光，顾玉河嘿嘿嘿傻笑了一声，然后想起来什么，激动道：“我靠，你弹钢琴的时候我也在，绝了，太厉害了。第一个音响起我就起了鸡皮疙瘩。”
“谢谢。”宋沅轻声开口，嗓音嘶哑的厉害，一边脸的吓人，一边脸红的吓人，几乎充血。
顾玉河看着就疼，宋沅却一直没说什么，刘海遮住眼睛，微微低着头，看着乖乖地，又有一种易碎的美感。
顾玉河心疼起来，想到刚刚宋夫人那模样，撇撇嘴，嘀咕了一句“母老虎”。
真是神经病。
打得这么严重，说明一点顾虑犹豫都没，显然是平时根本不在乎宋沅，既然如此，在外面装什么慈母慈父样呢。
“宋沅，你跟我叔叔在一起……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赶紧从宋家那个神经病院出来，搬去和我叔叔住吧。我叔叔他可好了，会做饭，成熟稳重，还会照顾人，对人好，会疼人……”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直到对上宋沅黑白分明的眸子。
宋沅沉默片刻，看向窗外，“你是在推销顾应迟吗？”
顾玉河一愣，嘿嘿挠挠头，“仔细想想有点像，哈哈哈哈哈，我就是觉得你在宋家，不如在我叔叔家，毕竟你救了我叔叔，是我叔叔的救命恩人。”
宋沅：“我已经决定搬出去了。”
他一直在做准备，只是目前还没有准备好。
“让我叔叔帮你找房子……”
“不用。”宋沅打断他的话，“我自己会。”
顾玉河一愣，反应过来宋沅为什么拒绝，小声“哦”了一句。
好像他很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光看冷淡的性格也能看的出来了，和他叔叔差不多。
顾应迟很快回来，手上拿着冰袋和药。
他打开冰袋，贴在宋沅脸上。
宋沅要去接，顾应迟低声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