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茫
俞陆垂眸看他良久,淡声:“特别的,可爱的,软的?”
江柏顿了一下,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说:“对。”
俞陆调动轮椅往外去:“没有。”
“喂?我还没说完--”江柏不高兴回头。
“晚点,我去清理一下。”俞陆答。
他身后回头的江柏愣了愣,好半天才站起来。
……讲究怪。
俞陆沐浴速度自然不及普通人快,等他整理干净出来时,外边已经到要开饭的点了。
虽然十一年前那场车祸之后,俞陆就离开了曾经的俞家,但跟了老俞家太多年的管家先生一定意义上还是保持了一些老俞家的小习俗。
比如准点吃饭这样的事情。
而俞陆也从没有阻拦过。
食不言寝不语是老祖宗也是老俞家的规矩,这种规矩不能说不好,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确实会让生活变得古板一些。比如节假,再比如当年车祸之后。
为了让俞陆在那种重创之后心情不要太低落而强行在饭点打破规矩,甚至不断在安静的病房里找话题的话,行径难免不自然。
但还好有小江先生。
这也是老管家最初喜欢江柏的原因了。
小江先生是不讲老俞家规矩的,他想说话就说话,想挑菜就挑菜,不想吃就不吃,连俞陆的饭都敢动,没人能说他的不是。而老管家和老夫人哪怕只是顺着接上那么一两句,都会很自然地让气氛变得不一样。
就好像现在。
开饭了,主座刚结束复健的俞陆照常安静,为他们添食的老管家和多少也受了点老俞家风气影响的刘启明都很规矩。
而属于节日气氛的那点东西,是从江柏非得要老管家乘给俞陆的那块红烧排骨开始的:“我怎么觉得这块就是好吃点呢刘叔?”
旁座的江柏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又好看,而主座的俞陆黑色的眼则看他。
半晌,老管家在俞陆的示意下,笑眯眯地把排骨递给了江柏。
“他那个蒸蛋看着也更好吃啊,还有鲍鱼!”江柏吃着碗里的瞧着俞陆的。
俞陆:“……”
老管家温声提醒他:“先生这份盐要少些。”
江柏都亮眼睛:“尝尝?”
俞陆眉眼很轻微地动了动,往后整顿饭,江柏要哪的老管家都会很自然地直接给他。
可那之后江柏要的频率却反而少了。
直到饭后,眼见俞陆往书房的方向去,江柏又突然跟了上去:“这么晚了还工作?今天不是过节吗?”
俞陆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睛,没说话,控制轮椅进入书房。
江柏果不其然跟上。
他进书房把轮椅调进桌内,江柏就站在桌边,随便摸起个精致小巧的地球仪转了转:“环宇最近很忙?”
俞陆依旧没回他,伸手向面前的文件。
江柏玩球的手突然停下,耐心看着好像到了极致,地球仪的底座顺着手掌“啪”地一声重响直接压在俞陆要开的文件夹上。
蓝色地球疯转,金属柱脚在灯光下闪耀光芒,江柏微微弯腰,长发顺着一侧肩膀垂下,要笑不笑道:“喂?”
俞陆这才真的抬起眼睛去看江柏。
这人的眸色很沉,不健康的双腿影响情绪神经,为里边填上几笔无可避免的阴郁。但除此之外,常年清醒的头脑和利落果敢的手段也让那双眼在阴郁之外看上去冷厉又敏锐。
他的目光去看人时,是真的会有要将人洞穿的感觉,环宇里不少高管都极害怕他这双眼睛。
可江柏却从十一年前开始就不怕了,在未挣脱主系统前,他甚至很享受被俞陆这么看。如今主系统不在,面对这锋利的目光江柏也没有后退,眼下的动作甚至带点故意想招惹人的攻击性。
却未曾想俞陆那双黑色的眼睛看了他半天后会说。
“你心情不好?”
第32章
台灯照亮的光线下, 江柏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主系统的束缚消失后,不光过去记不住江柏的路人有变化,熟悉的人也有。譬如刘启明对他更亲近了, 管家先生对他更好了, 连俞陆都变得不太一样。
过去十一年,江柏有过无数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无法被人记住的压抑感是会给心理带去严重创伤的, 可偏偏江柏所经历的邪门事情无法向任何人诉说, 连心理医生都看不了。
999倒是会陪他,可那家伙归根结底也就是个小孩, 且不是人类小孩。江柏如果想向它倾诉无法被记住的痛苦,还得先给999解释解释人为什么需要被记住。
想发泄情绪的时候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闲情雅致。
所以江柏大多数时候都会找俞陆。
这事对任务伊始就和俞陆认识了的江柏而言简直轻车熟路。
当然,他的经历对俞陆也不能说。就只能像他平时完成任务一样,以一些很莫名其妙的方式去故意招惹俞陆,甚至让他生气。这样既不违背人设,又能得到俞陆的反应,让他的情绪以某种奇怪的方式发泄出去。
江柏觉得时间长了,俞陆对他的行为肯定多少有点了解, 有时候从对方眼睛里能感觉到,只是俞陆从不点破。
剧情行进中, 他不点破,江柏也乐得装傻。
十一年来任由俞陆的厌恶值懒洋洋地趴着。
却不想主系统一朝消失, 俞陆会突然开始直白提问,好像一下就将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击破了。
让江柏一时间没想到要怎么招架, 眼睛在台灯灯光照耀下微闪。
按理说,主系统消失, 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束缚他, 他完全可以畅所欲言, 但十一年对这件事的闭口已经让江柏逐渐没办法轻易诉说。
本来也没必要再说了。
可眼下的情况却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999带来的信息同样也颠覆了江柏的认知,所以俞陆说得没错,他心情确实是不太好。
但江柏看了俞陆半天,在短暂的沉默后,答的却是:“没有。”
说完直起身体就要朝外走,却不想转身的一瞬,收回的手腕会被人用力拉住。
固定住的轮椅发出很轻微的响声。
俞陆的手掌很大,因为常年复健,掌心皮肤也很粗糙,握住江柏手腕时力若磐石,大到吓人。江柏错愕回头,正好对上对方那双沉如渊的眼。
这个人一贯话很少,大多时候都得靠那双情绪难明的眼去辨别他在想什么,或者是靠素来克制严谨的动作。
对寻常人来说这或许是个麻烦的闷包,但对江柏而言却不同。
因为主系统无法解构人的思想、眼神、举止这么细枝末节的东西,所以靠这些所传达的微妙信息,只有他们两个可以接收,且可以避免直问后会立即被主系统察觉到的体罚。
所以江柏过去总是很喜欢说乱七八糟的话,做奇奇怪怪的事,然后观察俞陆的反应。这对他来说是剧本之外的真实,且只能反馈给他。
久而久之,读懂俞陆也就成了江柏的习惯。
可过去那些江柏做起来眼都不带眨一下的事,在如今这种状态下,反而好像做不太到了,好像冥冥之中生出了什么隔阂。
回想起在给他找回家路的999,江柏垂下眼睛,手臂用力,无声地想将自己的手腕抽回。
俞陆抓力足,江柏的臂力也不差,而他每往回抽一分,象征着抗拒的行为就会让俞陆的眸色暗一点。好像江柏从之前放开的真实舞台,突然又回到了他看不懂的地方。
这种反复给人感觉极其糟糕。
而俞陆在短暂的思索后,只能抓住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信息,在江柏快把手腕整个抽出去前,开声问他:“下棋吗?”
那双黑色的眼底酝着不同往日的情绪,江柏猝不及防抬眸,好半天才道:“……哦。”
数分钟后,刘启明将棋盘送进来,横放在红木桌上。
江柏才刚反应过来般道:“就一盘啊。”
*
江柏的棋是来到这个世界后俞陆教的。
十七岁以前因为生病,棋这种需要深思熟虑的运动项目对江柏来说实在是太累了,尤其是围棋。再加上那时候的他把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玩乐器上,也不愿意在这些旁类里花心思。
是来到这里后,看见俞陆自己下,江柏闲着无聊好奇跟学,再后来慢慢就喜欢上了。
古人发明的大多东西都含蓄周正。
而在这种含蓄周正的东西里剑走偏锋大杀四方--简称搞破坏就是江柏最喜欢干的事情。
他棋风暴力,完全不按定式走,一派找完事后生死由命的样子。寻常人对这种无厘头的棋风很容易没办法,因为抓不住规律,有些人甚至很抵触这样的棋手,觉得他们不讲道理。
但俞陆不同。
他虽然风格传统,可本质上对江柏的下棋方法好像已经很了解,只要在棋盘上小罚一下这个人无理,让他兴奋起来,江柏就会好好玩了。
破掉浮在表面的假象,认真的样子紧接着就会出来。
而投入棋盘之后,情绪就会暂时被抛之脑后了。
“你可真烦人啊。”江柏兴致勃勃地伸手围剿黑子时,突然冷不丁来了句。
俞陆眉眼不动,落子把他攻势挡得天衣无缝:“是么?”
“是。”江柏盯着棋盘,斩钉截铁。
棋下了快半小时,已经挺久没碰棋的江柏诡异地和俞陆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以至于江柏甚至隐隐产生了一种他今天棋感怎么能这么好的快意。
也就在这时,江柏突然听见俞陆说:“所以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将落的白子悬在空中,半晌突然往回一收,江柏单手捂脸乐了一会,片刻后憋不住了,身体四脚八叉地在椅子上咧开,哈哈大笑起来。
宽阔的肩膀耸动,笑容明朗极了,片刻后把手里的白子往棋盒里一丢,琥珀色的眼弯着:“不玩儿了。”
随即乐呵呵地冲俞陆做了个抱拳的动作:“认输,谢谢哥。”
说完直接起身朝外边跑,一边跑一边喊:“哎刘叔!我的礼物呢--”
留下里边的俞陆和一张下到一半的棋盘。
俞陆看看棋,再看看被江柏丢回盒里翻了个翻的白子,以及他那句“谢谢哥”,眉头蹙起,不太能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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