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拉棉花糖的兔子
——什么巧取豪夺、不伦之恋、虐恋情深、小孩抱错、替身白月光,能想到的狗血元素都加满。就这些元素,绝对是历久弥新的热点。
也导致后来观众画关系图都要用掉三张纸。
因为演得太真,导致台下跟着入戏的观众不断产生惊呼:
“什么!原来老爷爱的不是她?”
“什么!原来他根本不是真少爷?”
“什么!原来害宛风的是她……”
原来之前的杨宛风,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杨家人,甚至她的“死”,都另有内幕。
杨宛风身份所受到的压迫,更是越来越大,已经不是她的机灵能够解决的了,让她感觉无处可逃。
而且在陷入现在的生活之后,自己仿佛和从前不在意的前女友、佣人等等角色重叠,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从前的一些思想,实在很无耻。
他那自以为是,“如果我是穷人,一定也能挣出不一样的人生”的想法,也与现实完全相悖了。原来在生活的压迫下,有时你根本无法抉择。
对自己的新身份,新性别,杨宛风再一次开始感到痛苦,抗拒了。
在这之后,她了解清楚这个庞大家庭中纠结交错的隐密故事,看到每个人的另一面,也看到了真实的自己。
最后自然是杨宛风终于在女同胞的鼓舞下觉醒,认可了自己,将一切故事收尾。
一个偌大的家族,成员们颓废的颓废,疯的疯,自杀的自杀,开枪杀别人犯罪的也有——在角色开枪之时,又新鲜地射出了一道红色的光,代表子弹。最后四散而去,有人欢喜有人忧,结尾的场景又回到了开头,房屋中新的人物一闪而过,昭示着这个世上永远有故事发生。
而杨宛风本人,孑然一身,抛弃了旧的世界与不能接受自己的爱人,出走新天地。
……
对时下之人来说,这个题材很吸引人,又在其中加入了变身的新颖元素,笑料、爽点、狗血都充足,节奏明快,全然是后世的商业水准。
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让剧情高潮迭起。又借人物嬉笑怒骂,来自然表达编剧所想。
杨宛风起初是男子扮演,换魂后便都是女演员,演得极好,就是个男性充女性的模样,好似身体里真的有另一个魂魄。
至于最初惊艳到所有人的布景、道具,非但处处符合剧情,还兼具真实与美感。
这美感与纪霜雨历来的风格相同,同样没有繁复的机关,只以所有舞美烘托剧情,展示时间与空间——只是,这一次他用的并非写意,而是写实风。
每一换幕,都让观众难辨真假。
演员们穿着的呢大衣、珍珠皮外衣、羊皮手套,真切又符合人物设定,在此之前,舞台上何曾有过专门服装设计,很难与角色、风俗、气候完全贴合。
屋内陈列小者如鼻烟壶、花插,大者如木柜、桌椅,也无不逼真有质感。
似街景之中,熏黑的烟囱、川广栏杆的招牌、小贩的糖锣,乃至骡马粪烧成的垛子……同样会令人如同身处熟悉的京城街道。
熟悉的地域风情,日常的生活话语,再加上物性入戏,单以这些,就令观众相信故事,沉浸其中了。
齐浩然甚至注意到了一些细节,灯光的冷暖、庭院中花朵的衰败,全都是跟随着主角的心境变化而改变的,无形之中,便衬托了表演与故事。
以景色表达意境,用打光来替演员说话!
更让齐浩然不断品味的,就是故事也回到了所有人最熟悉的背景,代入感实在太高了。不像从前,搬演一些欧西故事,全然听不懂。
与有时候只顾逗笑,连逻辑都不顾的时装新剧不同。
此剧中每个人说的话做的事,一举一动,都是有逻辑支撑的。甚至连送水的人,都会故意带一点点不难听懂的鲁省口音——京城送水的多是鲁地人。
他们的动作,又会和道具产生互动,随身道具塑造性格,装饰道具彰显空间……如此交互,让整个空间更真实,表演多了支点,也就更生动、生活、生趣。
虽然这一次他们没有演说,可是,他们想要灌输的思想,这次却成功传递到了所有观众耳中、心里。
即便毫无知识的观众看了,能品到恩怨纠葛,同样品到杨宛风成为女子,所遭遇一切后思想的转变,她大声指责思想腐朽的家庭成员,用谁都能听懂的白话,反驳自己从前也说过的话:
“你若说女子便是贱物,可世人谁不是女子所生,从未听过贱能生贵的,如此说来你还低我一等:贱种!”
“我至少还有发出自己声音的权利,我决不要再躺在腐朽的棺木之中!”
情感充沛,有些像身边人,又进行了恰当的舞台夸张,提炼生活表演于舞台上。
观众随着情节情绪起伏,看得直捏拳,到了关键时刻,恨不得帮她上去揍对方几拳,然后大赞一句骂得好。
——像这样的戏文,通俗易懂,听一遍他们也能复述下来了,因为戏剧的冲突,更是牢牢刻在脑中。
这样的新剧,是所有人未接触过,又觉得妙极,很好接受。
结局的最后一幕,杨宛风在道别之后,极尽简单的舞台,她只身远去,江海辽阔。
曾经,珠光宝气是绝色,美人容颜是绝色。而今,江河夕照是绝色,青衣素面也是绝色。
渐渐,落幕。
书妄言和其他观众一样,许久才自剧情中醒转。
他手里的稿纸上,一字都未写,可能又要被编辑骂了。可是,他方才实在没办法把眼睛从台上挪开,作为一个非正经戏剧批评家,他挑过太多刺了,这一次,完全失语。
这竟是纪霜雨的手笔!
半分钟后,才响起了满堂掌声,这是西洋的观剧习惯。
片刻后,其中也夹杂上了华夏式的叫好。
……
之后,演员们还按照习惯出来叫帘了。
叫帘者,谢幕也。
国外传来的风气,观众喜爱演员的表演,就请他们在表演结束后出来。因为幕布如帘,帘开则现演员,所以翻译为叫帘。后来也演变成演员出来感谢观众。
演员一排站在台口,这短短时间,观众就以剧中人物名称呼他们了,大声呼唤,还有人一看就是旧剧看多了,熟练地丢起了钱……
春雷社的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们从前排的西洋剧,毫无基础的观众看完可能连他们叫什么名字都念不下来,更没有过叫帘!
尤其,是用这样热情的姿态对待他们。
女主演林寻芳是第一次登上正式舞台,热泪都盈眶了。
于见青也演出了一个角色,他作为教师,稍微镇定一些,同手同脚地走到台口,刚想和观众交流,结果就被一位大婶跳起来一巴掌打在小腿上,还骂了一句:“你娘真不该生你!”
——于见青扮演的角色就是对女主演不尊重,地图炮女性群体的那个。
于见青:“……”
他在委屈之后,又是一阵欣喜。这不就是他改剧本时想要看到的,无形之中把要传达的思想灌输给了观众。
所以于见青一脸骄傲,“嗯!”
大婶:“??”
看到观众对道具特别感兴趣,于见青还人来疯地把道具扛出来,给观众看,根本不在乎会不会破坏观众想再看一次的新鲜感。
观众尖叫着想要摸那些道具,齐浩然都没克制住礼仪,直接冲到了最前一排,只有近距离触摸,他才相信,这些真的是制作出来的道具。
林寻芳更是在台上反复解释,她丢的不是真裘衣,而是仿制了大衣的质感。
齐浩然啧啧称奇,作为对空间透视有些许了解的人,他也知道,单有无比真实的布景还不够,你得懂设计,才能呈现方才那样真实的立体空间。
纪霜雨的支持者为了克制自己尖叫的冲动,几乎战栗起来了。
“他没有被徐新月迫害!!他真的懂写实风!”
“呜呜呜霜导真是太厉害了,这戏剧实在……太逼真了!”
即便是偷偷来看的同行,也是面面相觑,在心里说了个服字。
他们倒是想再挣扎一下,但这种降维打击,没办法不服!
纪霜雨能憋着如此高超的写实技巧不用,先以写意扬名,就这个不知道该说啥的耐性,他们也没办法不服!
在看过最初自西洋传来的景片之后,很多人都以为自己看过何为“逼真”了,那种用了透视技巧的绘画景片,令人如观实物。
然则,今天这出《绝色》完全打破了他们对写实的认知,对新剧的认知。
观众太过热情,最后还是徐新月出来打断,才阻止了他们继续观摩道具:“列位要看明日请早了!”
观众们怨憎地看了徐新月一眼,大骂一声“不愧是你鸡老板”才离场。
徐新月:“……”
怎么,现在是全京城的人都可以这样侮辱他了吗?!
……
齐浩然也顾不得是周末了,冲到编辑部就挥笔赶稿,将自己的观剧感受写了下来,最后写完一看,居然有一万多字……
交稿给主编的时候,他还死都不想删减,只给两千字版面是看不起谁的热情?
“您不要逼我了,我要直抒胸臆!”
主编:“……”
这小子怎么了,去的时候还不情不愿的。
主编好奇地问道:“所以,纪霜雨画的景片怎么样?”
齐浩然立刻露出偶像被侮辱的神情,“您在说什么,景片?霜导的布景,是粗陋的景片能比的?”
主编:“??”
就齐浩然这个神魂颠倒的样子,让主编深思起来了,看来,这部《绝色》超出预期啊。
他的新闻嗅觉在告诉他,又要有不得了的大戏了!
主编沉思片刻,说道:“这一万字,你尽量保留……在八千左右吧。”长评的数量,也是对一部戏剧是否红火的评判标准。
齐浩然狂喜:“谢谢主编!”
他已经被完全征服了,决定明天一整天都要泡在长乐戏园,把霜导设计的其他戏也看完。
他甚至蠢蠢欲动,想要为纪霜雨成立戏迷组织。
虽然这是戏界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为非演员成立戏迷组织。但就今日在戏园看到的情况,齐浩然觉得自己的同伴不会少,只要有人带头,登高一呼,必然四方响应。
我们可以聚在一起,赏析霜导的作品,为他写诗~~~
……
有齐浩然之流狂热粉丝带动,长评轰炸,如此口碑,简直就是最好的广告。
第一场只有四百人左右观看,但是第二天,票房已经卖出了两个周末的票——因为是学生剧社,晚间场子又是含熹班的,因此只得周末演出。
也因此,一旦口碑起来了,堪称一票难求。
自发的剧评占据了各大报刊,与曾经写意风刚刚登台时,尚有几分异议不同,如今全然是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