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碗过岗
哭的这么突然。
江皓捏着他肩膀的手太用力,白历几乎感觉手指都要陷进自己的肩里去。
他在这种疼痛中回过神,才发现江皓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他刚才说的话反而都没这么大的冲击力。
不远处的记者跟司徒一帮人都懵了,白历清清嗓子,拍拍江皓:“别哭了,老大不小了,丢人。”
江皓擦着眼泪嘴里呜了哇啦地说着什么。
“差不多得了啊!”白历给了他一拳,“没完没了了是吧?!”
江皓挨了一下,哭的动静小了点。
“怎么回事儿?”陆召走过来。
“军团那边出了点事。”白历在江皓抹眼泪的动作里感到一丝好笑,叹口气,“别哭了,江中将,回去睡个觉,别想那么多。”
江皓摇摇头,又点点头,狠狠擦着眼眶,手臂搭在白历肩膀上拍了又拍。
白历的肩膀被他连捏带拍,疼得头皮一紧。
今天是赶上什么日子,连着俩人挂在他身上哭。
陆召在白历的脸上看出一丝疲倦,但没细问,江皓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这会儿不适合多谈。
等白历把江皓送上他自己的悬浮车,看着车开出主赛场,才转身走回陆召身边。
陆召的目光一直落在白历脸上,比白历的神经还要紧绷。
“一会儿说,”白历笑了笑,“帮个忙?”
陆召点点头。
“你去跟司徒说一声,记者那边让他应付,我想先回家休息。”白历拉开陆召悬浮车的副驾车门,一只脚跨进去,转身道,“他要问怎么了,就先说我腿不舒服。回头我再自己跟他解释。”
陆召看了看他,没多问,转身朝被记者包围满头大汗的司徒走过去。
白历坐上车,从后视镜里看见陆召走进人群,记者们多半认识他,自发让了条道。陆召跟司徒说了两句,司徒表情顿时有些紧张,连连点头。
让司老师担心了,怪不好意思的。其实白历的腿还成,但他今天实在没力气应付记者,只好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临危受命交给技术宅司老师。
特别累。
白历的肩膀上好像还残留着江皓捏他时的力道。
这力道让白历意识到,这么多年的愧疚就跟刻在江皓的神经上一样,这辈子江皓都忘不了。
他连该不该高兴都不知道了,就谈不上忘不忘了。
刚才江皓说的话还在白历耳边回响,但直到他坐上车,周围没有其他人时,他才慢慢消化理解了每一个字的意思。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人从带腐蚀的液体里捞出来,还留着一口气,但已经累到了极点,一动也不想动。
这感觉很奇妙,一场噩梦到了结尾,但他没有感到轻松愉悦。他在今天发现当年那一场任务除了让他瘸了一条腿,还影响了很多人的一生。
而这些就只为了成全一个人,他们认认真真活了这么多年,好像只为了活到能成全这个人的时候似的。
陆召拉开车门,看见白历坐在副驾上,深深地弯下腰,将脸埋在膝盖上,双臂蜷缩放在小腹,整个人好像被折叠起来,缩成一团。
“白历,”陆召赶紧带上车门,手忙脚乱地摸索白历的后背,“哪儿疼?”继而反应过来,急忙要发动悬浮车,“去军医院。”
“没事儿,”白历趴在自己膝盖上,“我就缓缓,一会儿就行。没不舒服。”
陆召听出来一些不对劲,他皱着眉,犹豫着用手抚摸白历的后背。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白历的声音。
“江皓接到上面的消息,”白历没有直起身,依旧趴着说道,“军界和警厅以及贵族议会等多方联手,向皇室提出调查林胜的请求。”
陆召愣了愣:“那皇室那边……”
“第二继承人也加入请求行列,陛下允许了调查,由相对中立的警厅主查,军界高层协同调查。”白历说,“元帅……他让江皓给我带个话,说等事儿办完,比赛结束,跟你一块儿去他家里吃顿饭。”
从白历重新回到公众视野开始,元帅就跟他没有过多的交际。元帅的这句话听起来很家常,但也透漏出一个信息,这件事儿会有个说法,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和白历见面。
这句话对白历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陆召立马明白了江皓为什么会失声痛哭。
警厅公正中立,在元帅带领下的军界也不会允许这件事儿继续沉沙海底。外界也已经开始再次要求皇室军界给出合理解释,当年的案子已经没办法再压下去了。
多少年了,白历跟江皓终于看到了一点儿正义的曙光。
但有些曙光来得太晚,看见光的人都快累死在路上了,已经没有力气露出笑脸。
“是好事。”陆召拍着白历的后背,他找不到别的词,只能翻来覆去地重复,“白历,没事,是好事。”
“我知道,”白历说,虽然碍于皇室的脸面,这事儿会低调进行,但只要元帅和第二继承人站在同一边,林胜跑不了了,“我知道,我就是……”
陆召不知道怎么开口。
“死了那么多人,江皓一辈子都有负罪感,多少个家庭都跟着遭殃受罪,”白历说,“为了一个人,搭上我们的命,我们的人生,我的这么多年,我他妈一辈子能有几个这么多年?”
“就算这帮畜生都完了,狗屁命运也崩盘了,那也不能怎么样,”白历的一只手摸索到自己的肩膀,江皓太用力,都快把他肩膀给掰断了,“死了的人活不了,留下的痛苦也还要承担。我的腿到死就这样了,江皓知道,所以他到死都觉得欠我的。”
陆召感觉白历的身体都在抖。
“可我还是挺开心的,我跟江皓那孙子不一样,我还是知道该不该开心的。毕竟我走了这么多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白历说,“终于看到了点儿人烟。”
陆召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却听到了一声压得很低很低的啜泣。
白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很多年没这样过了。
可能是因为今天一天充当了两个人的哭诉对象,白历觉得这里面有传染的成分在。
陆召抚摸他后背的手僵住了,白历很想说“别停继续”,但嗓子像是堵了棉花,怎么也说不出声。
后背覆上一片温热,陆召俯身把白历捞得离他近一些,搂住。
白历感觉到一个吻落在他头发上,又向下落在他的后脖颈,腺体,衣领。
“歇会儿吧,”陆召说,“歇好了,再开心。”
白历感觉陆召罩在他身上,把他裹得很严实。
像被子结界。
在结界里他可以不是安慰人的那一个。
被子结界可以藏住很多哽咽。
第81章
或许是因为那句“歇会儿吧”起了作用,回到公寓白历就一头扎在床上,困得睁不开眼。
他在昏沉间感觉到陆召脱掉了他的衣服跟裤子,用被子把他裹严实。
陆召在他身边坐了很久,期间轻手轻脚地出卧室接过几次通讯,每当白历在睡意起伏间觉得陆少将公务繁忙,八成得在厅待到晚上时,陆召都会折返回来,一声不吭地回到卧室。
他们对彼此的信息素已经非常习惯,青草味回到身边的感觉很好,白历费劲儿挣扎着翻了个身,想说两句让陆召先忙自己的事儿,但人困得要死意识不清的时候,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白历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音节,陆召的手伸过来,在他额头跟脸颊上摸了摸,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都“嗯”了一声回应。
这一觉睡得很放松,白历很奇妙地知道自己在睡觉,身体放松,大脑难得一片空白,他像是被拔了轴的机器,终于彻底消停,得以毫无负罪感地休息。
一直到后半程他才开始做梦。梦里他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听见同房的病人在小声嘀咕。照例从“没有家人”作为开头,用“可怜”作为结束。
梦里的白历依旧很不给人面子,“哗啦”一声翻了个动静巨大的身,耳边的絮叨立马停了,他满意地蒙上被子,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开始随便点进各类网站看打发时间,被不同的脑洞刷新三观拉低下限,看得津津有味。
没多久他又变成一个小孩子,独自站在白氏老宅空旷的训练场上发呆。突然屁股上挨了轻轻一脚,回头就看见白老爷子擦得油光锃亮的军靴。
梦里白老爷子说的什么他已经听不太清,但他还是挺开心,嘴上大声地抱怨,身体却扑上去挂在白老爷子的腰上。
白老爷子拖着他往前走,没走两步就下起了大雨。
雨里白老爷子不见了踪影,白历站在大雨里,脚边蹲着一只狗,吐着舌头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白历用脚尖踢了踢它,它猛地跳起来,跟得了狂犬病一样甩着舌头往雨帘深处冲。
雨帘里有个人正往这边走,走着走着变成了跑,白历在原地站了几秒,继而朝着那人的方向窜了出去。
他一会儿还是他,一会儿就成了那条狗,心脏剧烈跳动,耳膜里是血液流动的轰响。
雨里的人多了起来,都在朝他走。他们边走边喊,声音穿过雨帘传递向白历。
白历扑向那个朝他跑的人,张开双臂拥抱他。
梦在这里戛然而止,白历睁开眼,手臂搭在陆召的腰上。
陆召靠着枕头半坐在白历身边,一只手点着虚拟屏浏览信息,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拨弄着把脸埋在他侧腰的白历的头发。
觉察到白历的动静,陆召侧头看他:“醒了?”
白历搭在陆召腰上的手紧了一圈,脸在陆召身上蹭了蹭,才“嗯”了一声:“我好像梦到老爷子了。”
陆召捏捏白历的耳尖。
窗外暮色四合,白历一觉睡了一下午,好在主星区选拔赛结束的比较早,腾出来了一段时间等待分赛区选拔赛结束,他有足够的时间休息。
傍晚带着暖意的橘黄充斥房间,白历头一次在漫长的午觉睡醒后感到平静,陆召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提,白历觉得很舒服。
“太亲切了,”白历打了个哈欠,“他踹了我一脚。”
陆召没忍住笑了。
“在看什么?”白历扫了一眼虚拟屏,没多看,扒着陆召往上蹭,鼻子凑得离对方脖颈近一些,能闻到让人安心的青草味,“我好像听到你接了几个通讯,挺忙的。”
“军团那边有些事。”陆召说,面色有些犹豫。
白历问:“还有别的?”
“我查到了一些东西,”陆召说,“本来想等你休息好再说的。”
“没事儿,睡够了。”白历笑了笑坐起身,才发现自己光着膀子,装模作样地推了一把陆召,“哎呀,你怎么能趁历历睡觉的时候干这种事!”
陆召被他捏着嗓子的声音膈应的够呛,忍无可忍地捞过已经备好的睡衣,兜头给白历套了下去。
“到底什么事儿?”白历挣扎着穿好衣服,跟没有骨头一样歪倒,跟陆召挤着靠在一起。
陆召把虚拟屏放大:“之前你说过那个教授,我查了一下。”
“搞出来那个机器的教授?”白历愣了愣,“怎么想起来查他?我本来是要找时间再说的。”
“顺手。”陆召淡淡道,“你说‘小齿轮可能也是关键一环’,我就查了查。”
上一篇:白月光每天都在努力崩人设
下一篇:我的金主大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