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碗过岗
陆召反握住白历的手,想说话,白历打断他:“如果我真做了什么混蛋事儿,你没被永久标记,你能反抗,知道吗。”
陆召没吭声。
“谁惹你,你就给丫打成孙子,”白历看着陆召,要他回答,“包括我,成不成?”
这回白历其实没有逃避问题。
他很平静地告诉了陆召一个即将面对的问题,并且给出了自己的处理方式。但陆召不知道怎么着,一点儿都没因为白历的坦诚而感到满足。
这么多年,白历竟然都是想着这些破事儿过来的。
没得到陆召的回答,白历的手握得紧了点:“你得留点儿主动权,真的,这是我这么多年的经验。”
隔了好几秒,陆召才“嗯”了一声。
白历松了口气,好像得了一层保障一样放松了下来,又冒出来一句:“这样老子万一挨打了,您还能帮我出口气。”
“……”陆召心里不好受,听这孙子来了这么一句,给噎得老半天说不出话,“自己打。”
白历可怜巴巴道:“我好柔弱。”
看见他蔫头巴脑的鬼样子,陆召感觉自己的心脏一半往下坠,一半又被白历牵着往上带,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心情,最后干脆逮着白历的脑袋一顿搓。
给白历那头柔软的头发弄成了一颗蒲公英后,俩人才狂笑着停手。
白历半坐起身拨弄自己的头发:“你刚才说白樱?”
“嗯,”陆召看着他道,“我以为你是因为她,才害怕永久标记。”
白历盘着腿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开口:“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她让我很……”
他皱着眉,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陆召伸手摸了摸他的膝盖:“很无力。”
“嗯,”白历点点头,“很无力。”
这种无力感在从小到大的每一天里逐渐积攒,越发把白历从白樱身边抽离。
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白历觉得做那项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的机甲研究都比把白樱从泥潭里拉出来要容易得多。
陆召的手上用了用力,淡淡道:“白历,你救不了她。”
白历扭头看他。
“人不能指望别人拉自己出泥潭,”陆召说,“人只会把其他人带进泥潭。”
他停顿了几秒:“别陷进去,这些事儿都不怪你。”
白历捏了捏陆召的手,半晌问道:“看到她那样被反复永久标记的例子,你怕吗?”
陆召侧着头想了想,坦诚道:“我不喜欢身不由己的感觉,所以以前也不喜欢永久标记。”
“不喜欢,但愿意接受我的标记?”白历笑了笑。
陆召点点头,“嗯”了一声:“不算身不由己。”
不算身不由己,那就只能算心甘情愿。
从白历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陆召身上的伤痕,除了背部,他的肩膀、手臂和胸膛都留有大大小小的伤疤。
一个人用自己的一切换来了如今的地位,但仍旧会因为性别而被击垮。
白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抚着陆召手臂上的伤疤道:“我在出任务的时候遇到过被多次永久标记并注入过量信息素的omega,太惨了,解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标记他的alpha被当场击毙,那个omega因为长期被虐待根本站不起来,但还能遵从本能爬到那个A的身边,去闻他的信息素。”
这种任务一般不会允许陆召参加,他毕竟是个omega,军团方面也有照顾他情绪的意思。而白历就不需要顾虑这些,各类的任务参加的不少,不同的惨剧见证过太多。
“我那时候年纪还不大,差点当场吐出来,”白历摇了摇头,“太糟心了,我那会儿不懂人怎么能成那个样子。当时带队的军官告诉我,永久标记之后的omega就是这样,等标记个两三次,你踹他打他,他都不会离开你。”
声音很平淡,陆召听着却觉得有些心底发寒。
“后来白樱也……”白历两只手合拢,握住陆召的手,“我不想你也变成那样。”
陆召看着他,“嗯”了一声:“胆小鬼。”
“真不是怕,”白历哭笑不得,他俯身凑过去亲了亲陆召的嘴唇,“我不想你变成那样,但我想给你盖上章。”
陆召想到白历在最狂乱时落在腺体周围隐忍的几个咬痕,倒是很相信白历这句话。
“但不急,不急,”白历的吻顺着嘴角落在脸颊,又落在耳垂,他哑声道,“我们还有很漫长的时间要一块儿过。”
这是头一次,白历不带逃避地提起他们往后的生活。
他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更深入彼此的人生。
白历知道自己对这件事的渴望,他干涸了太久,陆召是星河,他想扑进去触碰属于陆召的每一颗星星。
残缺的也行,暗淡的也行,他都想一一了解。
他感觉到陆召的呼吸带上一丝颤抖,白历手上的动作没停,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下流话。
陆召半眯起眼,不吭声地看着白历,毫不示弱地伸手在白历的腰上抓了一把。
给白历抓得好险没叫出声,被红色染满了脸,眼睛湿漉漉的,被陆召看得终于忍不住了,头往陆召怀里一埋。
白大少爷很知道陆少将吃这一套,相当不要脸地哼唧道:“呜呜,少将哥哥好凶。”
“嗯,”陆召说,“不然怎么堵住你那张破嘴。”
临时标记后共通的情绪波动比想象中更让人战栗,白历的易感期逐渐在信息素的冲刷下趋于平稳,他一边儿说着服软的话,一边儿又勾着陆召,带着他沉进那片不可言明的海里。
海水没顶。
白历心里的小狗崽子又窜了出来,却已经不是嗷嗷叫的模样。它长成一只野兽,变得庞大且凶猛,它有个名字,叫欲望。
那是凶悍的感情,甚至会凌驾于恐惧之上。
再没人能牵制住这头野兽,它要从白历的胸膛里挤出来,要吞噬,要闯一闯。
但白历想,如果陆召摸摸它的脑袋,它可能还是会汪汪叫。
因为它是被陆召养成了这副模样。
*
日上三竿,白历跟陆召才从医院开车回到公寓。
白历穿着大卖场买回来的松垮垮的短袖衫,跟陆召一人一个拎着俩大袋子,白历手里的是两人皱巴巴已经不能穿了的西装和军礼服,陆召手里则是老郑临走前又给开的一批新药。
两个大口袋一兜,俩人就回了家。
公寓不久前还是白历一个人的公寓,才隔了几天,再回来的时候竟然觉得有点家的样子了。
白历站在厅里左看看右看看,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没多少家具,落地窗外一片繁华明亮,机器管家两天没见房间主人,展现出了无比的热情,一个劲儿往白历那条没受过伤的腿上撞,一边撞一边说:“死鬼,又兜了一兜垃圾回家!”
这是在骂白历把那兜衣服搞的没法穿呢。
房间里什么都没变,但陆召往那儿一站,白历头一回觉得公寓里让他很踏实。
“研究所的面试往后推了推,司徒说具体时间会再联系你,”陆召把一兜药分了类,放在恒温柜的不同层里,继续刚才的话,“下个月你得去医院复查。”
刚才开车回来这一路上,陆召把大概的情况都讲了一遍,包括他自己在轮船上的感觉和江皓的疑惑等等。
白历已经了解了个大概,一边寻思着得找司徒再多讨论讨论,一边应了一声,弯腰把那袋脏衣服丢给机器管家。
机器管家没拿稳,小白球顺着袋子口就滚了出来,咕噜噜滚到白历脚边。
“这不司懂拿着玩儿的那个吗,”白历捡起来,“怎么落袋子里了?”
陆召想起来这茬:“司懂给司徒,让他转交给你,你那会儿不舒服,他就给我了。”
小白球是司徒自己捯饬着玩儿的东西,不大稳定,摔在地上那一下挺响,也不知道给磕坏了没。
陆召按照司徒说的办法将自己的个人终端和小白球连接,这东西做的简单,存储空间不大,只留着一段录音。
“看时间是上游轮的那天,”白历拿着两瓶饮料过来,挨着陆召在沙发上坐下,“点开听听。”
陆召看了白历一眼,有点儿犹豫。
这玩意儿是司懂说了要拿给白历的,他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跟着听。
白历笑笑:“没事儿,一块儿听。”
录音一点开,率先传出的是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重物撞击在了墙上。
紧接着,唐骁压低了的怒喝响起:“反正到时候白家没了继承人,还不得是开源顶上!等开源在军界走得稳当了,白历又算是什么东西!”
陆召的手指一紧,攥住自己的个人终端,下意识去看白历。
这话仿佛并没有引起白历多大的反应,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录音又继续传来声音,是带着哭腔的女声:“还有我呢,白家还有我呢!那些都是多少代人的心血,你答应过我父亲……”
“那老东西早他妈死了!”唐骁老贵族的面具在录音里剥落个彻底,“白家确实有你,你要不是姓白,我用得着围着你转,还费劲去捧那老东西的臭脚?!千方百计把你追到手,结果最后便宜了白历那小崽子!”
唐夫人啜泣道:“那也是我和你的儿子啊……”
唐骁吼道:“他是白老爷子的孙子,不是我儿子!”
那一声吼伴随着拳头击打身体的声音,唐夫人发出一声细细的叫。
陆召的身体僵硬,他知道白家和唐家一向不合,也知道白历不待见唐骁,只是这还是头一次真正知道背后的阴暗。
那天唐夫人站在走廊的暖光下,就带着这一拳落下的伤在跟白历说话。
他知道这录音是在往白历的心窝子上捅刀,伸手想关掉。
“没事儿,”白历拉住他的手,笑了笑,“听听,这就我们家的烂账。”
录音里传来唐夫人的呜咽的哭声:“历历还年轻,他和陆少将都年轻,白家垮不了……”
这一声尾音里竟然带起了一丝难得的坚决,唐夫人确实是这么认定的。
她认定了白历,觉得只要白历在,白家就垮不了。
“那可不一定,我告诉你,我可听高家那边儿传了消息,陆召身体压根儿就不好,他一O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非要往战场上跑,身体受得了?听说上回损伤太严重,再来几次,他还能活多少年?”唐骁冷笑,“白历?白历早就不行啦,等到时候把陆召不能生育的消息往外一放,所有人都知道白家要完了,他要么跟陆召离婚再找一个,要么白家的一切都得回到你这个白家大小姐的身上……”
后面的录音模糊不清,小白球磕了一下,录音后面还有小半段,但播放的时候就只剩下电流声。
陆召感觉自己光是听这段儿录音就足以窒息,他沉默着把小白球断开连接。
两人都没吭声,隔了很久,白历开口道:“高家在打听你。”
“嗯,可能,”陆召回答,顿了顿,侧头看向白历,“有录音,可以放出去。”
白历愣了愣:“里面提了你的事儿,你愿意放出去?”
“不算什么,”陆召淡淡道,“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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