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润莹
沈容大吃一惊,抓起土嗅了嗅,确认是血液渗到了土里。
“你……傅明霜,你是不是有病啊?!搞什么以死谢罪!”沈容咬牙,叫尹司诚:“一起把他弄下去,他失血太多,得赶紧送医院去。”
傅明霜是在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醒来的。
沈容已经去诊所上班了,傅母请了个护工看着他,听说他醒了,立刻赶往医院。她到医院的时候,傅明霜正要出院。
“明霜,你别急着出院,再做个检查吧。昨天你跑哪儿去了,吓死妈妈了!”
“我没事。”傅明霜看起来风平浪静,“我要回家。”
“行吧,回家就回家,妈妈让阿姨给你做了参汤,回去好好补补。”
傅明霜跟傅母一起坐在汽车后座,傅母不敢提贺雪真三个字,只能拿沈容说事:“你以后可不能再玩失联了,昨晚还是小沈和司诚找到你的,这都麻烦人家多少回了……”
傅母的唠叨劝说,傅明霜充耳不闻,汽车在盘山路的别墅门口停下,傅明霜下了车,走进别墅,四下看一眼,忽然问管家:“雪真呢?”
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傅母毛骨悚然,管家也哑然,说不出话来。
“雪真!”傅明霜登上楼梯,叫着贺雪真的名字,把房间一间间打开,好像贺雪真就躲在某一间房间里,等着他去找似的。
傅母和管家站在楼下,呆若木鸡。傅明霜急匆匆走下楼,神色有些焦躁:“雪真人呢?还在跟我闹脾气吗?昨晚回家了没有?”
“你……你说什么呢?”傅母观察着傅明霜的神色,小心地说:“贺雪真,他已经,已经死了啊。你不记得了吗?”
傅明霜看了她半晌,像是不认识她了似的,一脸排斥:“妈,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掏出手机,给贺雪真打电话,发现联系不上,神情有些焦躁,丢了手机,在屋子里四处寻找,甚至连厨房都翻了一遭。
傅母不得已,只能再度把沈容请来。
在等沈容到来的这段时间,傅明霜越来越焦躁不安,他把手机捡回来,抖着手给贺雪真发信息,发语音,从楼下跑到楼上,把每一间房的衣柜翻得啪啪作响。
傅母无助极了,终于等到沈容来。沈容还带了他那位心理医生朋友来。
沈容劝着傅明霜,把他弄下楼,在沙发上坐下。傅明霜满脸焦虑,告诉沈容:“贺雪真不见了,老沈,你快帮我找找他!”
沈容按住他:“你先别急,他马上就会回来的。回来看到你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他会生气的。你总不想看到他生气吧。”
傅明霜连忙摇头。
沈容看向他朋友,那心理医生把傅明霜带到一间空房间,聊了半个多小时,出来时把沈容拉到一边,问他:“他最近是不是又受到了什么刺激?”
沈容点头:“怎么了?他的病情很严重吗?”
“间歇性精神分裂,主要是他最近受到的一系列刺激造成的。尽量安抚他,我会给他开药,让他定时吃。”
沈容把医生的诊断告诉了傅母,“尽量安抚他,别再刺激他,他的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贺雪真的死亡,你们别再提贺雪真已经死了这件事。”
傅母忧心忡忡:“他这样,还能工作吗?”
“工作?”沈容愕然,不明白傅明霜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傅母担心的事居然是他能否正常工作。
“唉,傅氏那一块肥肉,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小沈,你理解一下阿姨的难处。”
沈容哑然,只得说:“他的精神障碍是间歇性的,只要别刺激他,处理日常工作没有问题。”
傅母把沈容送走,安抚傅明霜:“雪真出去旅游了,你先好好吃饭休息,等他回来,好不好?”
傅明霜按着手机:“出去旅游了为什么不跟我联络?他去哪里旅游了,我让人去买机票。”
“你啊,还不都是你成天忙着工作,他只能一个人出去散散心?你就别再粘着他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待几天,时间到了他自然会回来。”
傅明霜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了傅母一会儿,暂时被说服了:“那好,我等他回来。”
管家忧心忡忡,小声跟傅母说:“过几天傅先生要是没看到贺先生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这可怎么办?”
第93章 世界四:番外8
朗欢跟在司机身后, 路边停着一辆车。
这阵子朗家的遭遇可谓是天翻地覆,公司破产,朗父面临牢狱之灾, 朗清被退婚后远走他乡,养母就知道哭天抢地, 要么就是催逼他去找傅明霜, 让傅明霜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高抬贵手。
可朗欢伪装贺雪真的事被揭穿后,怎么还敢出现在傅明霜面前?
更何况他听说傅明霜为了贺雪真要死要活的,他要真敢出现,不怕被傅明霜活撕了啊?
这几天朗欢已经在清点自己的财物,傅明霜送的礼物,能变卖的都变卖了,他也准备学学朗清,干脆卷包袱跑路得了。
哪知道今天有人找到他, 把他带到了这里。
朗欢认出来那是傅家的车,战战兢兢,不敢上去。车窗摇下来,傅母高傲的脸出现, 她冷冷地睨了朗欢一眼, “上来吧, 你骗我儿子时胆子不是挺大的。”
朗欢偷瞄了一眼, 发现傅明霜不在, 这才壮着胆子上了车。
他打量傅母的脸色,这女人把自己收拾得体面高贵, 但那掩盖不住的眼圈和眼袋,还是暴露了她的疲惫,想来是傅明霜闹出不小的动静, 把这些人折腾得够呛吧。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傅母盯着他看,朗欢小声问:“明霜还好吗?”
傅母立刻说:“别用这种表情说话,你一张嘴就不像他了。”
“像谁?”朗欢立刻反应过来:“您说贺雪真?伯母,我真的没有故意假装贺雪真,是明霜弄错了,我也稀里糊涂,我那时还以为明霜是来跟我搭讪呢……”
“行了行了。”朗欢的狡辩傅母不耐烦听下去:“你说你没有故意假扮贺雪真,那如果现在我需要你假扮贺雪真呢?”
“啊?”
朗欢跟在傅母身后,经过别墅大门,傅母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他:“记住了,现在你就是贺雪真。千万别露出破绽,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朗欢拼命点头。
傅母有些不满:“贺雪真不会这么小心翼翼,也不会露出这种讨好的表情。”
朗欢连忙调整表情,端着一张冷冰冰的脸问:“这样呢?”
“勉强吧。”傅母一脸刻薄挑剔:“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两人走入房中,傅明霜正靠窗坐着,处理公务。朗欢诧异,还以为会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傅明霜,可这厮看起来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分别啊。
他一时间不禁犹豫,不敢走进去。
傅母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朗欢想起她的许诺,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明霜,你今天也没去公司吗?”
“我说了,我要在家里等雪真回来。”傅明霜敲下键盘,抬起头,朗欢已来到他跟前,正想露出从前那般讨好的笑,忽然想起自己是要扮演贺雪真,于是收起笑容,问道:“你等我干什么?”
傅明霜扭着头,傻了似的,目光追着朗欢。朗欢往沙发上一坐,袖子一扯,露出一截手腕来。傅明霜抓着他手腕看了片刻,目光怔怔的。
傅母笑着说:“明霜,你成天念叨雪真雪真的,现在雪真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傅明霜扭曲地笑了一下:“当然开心了……”
一家人吃了晚饭,傅母看着傅明霜服下药,又看看他和朗欢一道上楼的身影,私下里感慨地跟管家说:“‘雪真’回来了,明霜的病也快些好吧。”
管家却忧心忡忡的:“那位朗先生,到底是个冒牌的……”
“冒牌的又如何,能演好这出戏就行。”
管家并不认为,傅明霜精神出了问题,就会真的眼瞎到被朗欢蒙骗,他一旦发现“贺雪真”是假冒的,恐怕会更受刺激吧。
管家叹了口气。
傅家总算安宁了一段时日。
朗欢也终于能松下劲儿来,不再整天提醒吊胆的。虽然要他扮演贺雪真委实憋屈了些,但比起他得到的,这点憋屈不算什么。
只是偶尔,傅明霜会用渗人的目光,阴森森地看他。朗欢仔细去看时,那眼神重又变得温柔,让他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傅明霜神经病犯得厉害。
这天半夜,朗欢忽然醒了过来,睡得有些累,他想转个身,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了。
朗欢骇然,忽然发现,傅明霜就站在窗帘边,正阴森森地看他。
“明霜!”朗欢嗓子一抖,叫他:“明霜,是你把我捆住的?快给我解开。”
傅明霜慢吞吞走到他身边,朗欢这才发现,傅明霜手里拿着两把锋利雪亮的裁纸刀,正盯着他的肚子。
“明霜,你想干什么?”朗欢吓得几乎要尿裤子:“快放了我!救命啊!”
傅明霜微笑着,坐在床边,一脸戏弄地看着朗欢哭叫挣扎。朗欢忽然想起来,傅母出去旅游了,昨天傅明霜给别墅的管家保姆保镖都放了假,现在这栋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你……你压根就没有病?你装病?!”
“装病?”傅明霜翘起嘴角:“你以为谁都像你,喜欢演戏吗?”
“你……”朗欢张口结舌,讷讷无言。
“我会被你骗第一次,不会被你骗第二次。朗欢,你连贺雪真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我一看见你,脑子就清醒了,贺雪真的肾,好用吗?”
傅明霜居然知道了!朗欢心如擂鼓,嘴唇发颤:“傅明霜,不怪我!那时候我躺在ICU呢,换肾的事,都是我爸安排的!你要为贺雪真报仇就找他!”
“不,我不报仇,我只要你,把贺雪真的东西换回来。”傅明霜掀开朗欢的衬衣,盯着他腰上的那道疤,疯子似的臆语:“我帮他把丢掉的那个肾找回来,他会原谅我的吧……”
他眼神疯狂,死死盯着朗欢的腰,让人不知他此刻究竟是清醒还是疯着。朗欢崩溃大叫:“傅明霜!放过我!放过我!贺雪真死了真的不怪我!”
“不怪你?我第一次去一中找你时,你直截了当告诉我认错人了,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傅明霜骤然扬起声,恶狠狠地盯着朗欢。
“傅明霜,你这个疯子!你如果真的爱贺雪真,就不会跟他离婚!你爱的不过是一个虚幻泡影,你爱的是自己爱人的感觉!”朗欢破罐子破摔,崩溃大叫:“一切的应该怪你自己!傅明霜,把贺雪真推向死亡的是你!”
傅明霜怔了半晌,忽然一笑:“你说的对。是我,连自己真正爱谁都没搞清楚,我已经尝到苦果了。是我造就了这一切,所以,这一切就由我来结束吧。”
他说完,用毛巾堵住朗欢的嘴,阴郁一笑:“贺雪真死时的感觉,你也好好感受一下吧。我相信你能忍住的。”
他说完,一刀切了下去。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车窗外,野花在灿烂的阳光中吐出一蓬蓬的花香,空气中充满了蓬勃的气息,沈容的心情却振奋不起来。
他开了约莫一个小时,来到市郊一座精神病院门外。这里原先是一座疗养院,似乎就是贺雪真曾经待过的那家,现在改成了精神病院,里头病人不多,沈容在门外转悠着,看到几个病人在花园里晒太阳。
他们看起来,和正常人区别不大。
沈容报了姓名,由人领着进去,进了探视的房间。没多久,傅明霜被人带了进来,他穿着病号服,精神看起来很不错,沈容笑了一下:“老傅,最近过得不错吧?你看起来比上次好多了。”
傅明霜没有抬头,手里拿着张纸,叠成细长一条,在灵巧的指尖翻飞着,不过片刻,便有了一朵花的雏形。
“在折花啊?要送给谁?”
傅明霜仍旧没有理会,专注地折花,好像他此时此刻,唯一要做的那件事,就是折好手中的纸花。沈容叹了口气,摸了把眼睛。他安慰自己,至少现在的傅明霜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原先凹陷的双颊,终于再度丰盈,双眼内的阴郁也一扫而空,他嘴角自然地翘着,脸上带着一种孩子般的满足与欢喜。
沈容怔怔看了半晌,忽然想起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出现的前额叶切除术,那些脑前额叶被破坏的人,变得宛如机器人一般安静温顺,仿佛没有灵魂一般活着,现在的傅明霜,他的灵魂究竟是被困在身体的某一处,还是已经随着贺雪真的死亡飞走了?
探视时间到了,沈容把带来的东西交给傅明霜,看着工作人员把他带走。傅明霜仍紧紧地捏着那只纸花,回到病院的二楼,他所住的病房,正是贺雪真曾经住过的那间。
傅明霜轻快地推开房门,叫了一声:“雪真,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