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狗花
说完,他面色一寒,单手扯着缰绳,足下一踢,策马朝着大江的方向远去了。
“全部俘虏,杀。”
——
这夜,大江波涛汹涌。
霍无咎点清了江边的一万兵马,竟是肆无忌惮地一扬鞭,让魏楷立马提着李晟的人头,带人渡江,领自己口谕,将守在江北的全部将士,连夜送到江南来。
来往的军船,一夜都没停。
而在江面之上,一只不起眼的灰鸽飞过大江,在四更天时,飞到了临安城里。
天际泛白时,两匹快马拉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飞快踏过渐渐淡去的夜色,踩过空无一人、染满晨露的青砖街道,停在天枢门外,将一封急信递过了紧锁的宫门。
片刻之后,天枢门打开了一扇角门,马车上的人匆匆下车,快步行了进去。随着一道厚重的声响,角门关闭,整个富丽堂皇的皇城,又成了一只鸟都飞不进的铁牢。
只剩下那乘马车,静静停在天枢门外。
——
宫门每天到了时辰都是要落锁的。官员想要在夜里入宫觐见,只有手中有十万火急的急奏,从离皇上住所最近的天枢门递进去,才有机会在夜里面圣。
这还是后主打登基之后,第一次被急奏从夜里吵醒。他被披上衣袍请到龙椅上,靠坐在那儿,还在打瞌睡。
他昨晚跟新入宫的两个嫔妃闹晚了些,这会儿才是刚睡下。
片刻后,他看见了疾步而来的庞绍。
他噗通一声,自爱龙椅前跪了下来。
“臣曾有一件极重要的事隐瞒了皇上,而今东窗事发,是臣的错!”他说道。
后主满脸不解,将到嘴边的哈欠憋了回去,问道:“什么事?”
“霍无咎逃了。”庞绍咬牙说道。“臣与北梁储君霍玉衍一直有往来,他的手下今日发来急信,说霍无咎已引北梁兵马渡江,恐有十万之重。”
后主的眉头皱得死紧。
庞绍的每句话他都能听明白,但合在一起,却让他迷糊了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夜之间,怎么就会突然发生这么多的事?
便听庞绍拿出自己手中早准备好的几封与霍玉衍来往的信件,放在后主的御案上,飞快同他解释了起来。
“霍无咎渡江之前,霍玉衍便找到了臣。他想要霍无咎的命,却不敢自己动手,便说要把霍无咎骗来,想借臣的手杀了他。臣本欲杀霍无咎,却又临时改了珠主意,将霍无咎活捉,就是想借此牵制霍玉衍——毕竟臣随时都能讲霍无咎完好地送回去,重新威胁他的太子之位,因此霍无咎在我大景,霍玉衍便也不敢妄动。”
却见后主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又问道:“这就是你跟朕说,留着霍无咎的命有用?”
庞绍看着他这幅迟钝窝囊的样子,只觉厌烦。
若不是事出紧急,需要拿他的圣旨去搬周围郡县的兵马,他才不会到这儿来给这废物汇报这些。他嘴里的话,也六分真四分假,他自不会告诉后主,自己这几个月,早靠着霍无咎,源源不断地骗来了霍玉衍十数万两银钱了。
庞绍咬牙:“是的。但如今霍无咎脱逃,不时便会危及临安。臣请皇上的圣旨,立马着人去周围郡县借调兵马,保护皇上的安全。”
后主这才吓醒了一半。
“快去,那快去。”他说。“可是,霍无咎是怎么跑的呢?”
庞绍咬牙切齿。
“自是靖王放走的。”他说。“从临安赶去江边,再快的脚程也要三五日。这么些时日下来,靖王府风平浪静,定然是在给霍无咎打掩护。”
说到这儿,庞绍一抱拳,跪地道:“皇上,您一定要将靖王捉拿看守住。他既能替霍无咎掩护,想必手中会有霍无咎不少的消息,甚至或许捉拿了他,还有牵制霍无咎的可能。”
后主却顾不上这些。
“这病秧子倒是胆子大,敢通敌!”他咬牙切齿。“果真是贱人生的孽子,骨子里就是坏的!”
说着,他抬手便道:“来人!速去靖王府,给朕将那贱货捉来!”
却听庞绍拦道:“皇上,不可!”
后主皱眉:“怎么?”
庞绍道:“靖王深不可测,此举恐会打草惊蛇。臣有一计,请皇上听听。”
后主忙道:“快说。”
便听庞绍说道:“今日便有大朝会,皇上不如等他入宫之后,再将他留下。到时,他人在宫里,岂不是瓮中捉鳖?”
后主一听,只觉有理。
他松了口气,道:“就按你说的办。”
庞绍应是,便要退下。
后主的瞌睡也被惊没了。他眼看着庞绍行礼后退,窗外,熹微的晨光隐隐透出,和殿中的灯烛光亮融在了一起。
后主忽然开口。
“舅父。”他唤道。
庞绍停了下来。
便听后主问道:“无论如何,舅父都会留在京中,保护着朕的吧?”
便见庞绍低头行礼,广袖高冠之下,看不清他的神色。
“臣自会如此,绝不会弃皇上于不顾。”
作者有话要说:霍无咎:呜呜,老婆,我哥要杀我
江随舟:巧了,我哥也要杀我;D
第89章
第二日一早,江随舟便上了马车,径直入宫去参加大朝会。
他前一天晚上都没有睡好,一直到二更天才堪堪睡下,待天一亮,便又起身了。
但他知道,这大朝会他非去不可。
他一旦称病不去,宫中定然会派太医前来诊治。霍无咎在他院中,是人尽皆知的事,若有外人来,一旦看出端倪,便会露馅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车。
马车一路晃得他头晕,待到在开阳门下车时,清早的日头又照得他发晕。
他皱了皱眉,拢起衣袍朝宫里走去。
按着大致的速度,霍无咎这两日应当已经抵达长江南岸了。但是他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也不知他那边是否顺利……
他一路走过开阳门内广阔的汉白玉广场,入了广元殿。
他来的时间算很早的,但向来迟来的庞绍竟已经等在殿中了。周围几个官员围着他说话,他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像是有什么旁的心事。
江随舟敛眉,心下有了计较。
庞绍反常,想必是做了、或是即将要做什么反常的事。不知一会的朝会上能否听出端倪,若没有,还需要着徐渡再去探查……
他正兀自思量着,却见庞绍看向了他。
只匆匆一眼,从他身上划过而已,但那目光中却带着两分意味不明的阴冷,让江随舟背后一毛。
他收回目光,心中隐隐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霍无咎的事已经被他察觉到了?但府上为何没有半点动静,也没见他的人来探查。
江随舟看了庞绍一眼,又回过头,朝殿外看去。
森严的禁卫军陈列在几重宫门周围,大臣零零散散地散在洒满日光的广场上,徐徐往广元殿来。
此时他已入了宫,自然无法在朝会之前离开。只等一会儿早朝过了,他需第一时间回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半盏茶的功夫,朝臣便已经到齐了,静静等在殿里。按着后主素日的习惯,需再等至少一刻钟,他才会姗姗来迟。
但却在这时,太监唱喝的声音响了起来。
百官下跪参拜,后主坐到了龙椅上。
江随舟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今日,庞绍和后主似乎都有些反常。
他强压下心底的不安,但却总忍不住走神去惦记霍无咎。
这二人虽与平日不同,却四平八稳的,半点不见着急,难道是霍无咎败露,计划已然失败了?江随舟知道自己不该这般不信任霍无咎,但却忍不住地关心则乱。
他心下揣着不安,总算熬过了朝会。
他勉强松了一口气,随着文武百官一道行了礼。眼看着已有不少朝臣退出去了,他便也转过身,混入了朝臣的人群中。
却在这时,龙椅上的后主开了口。
“五弟。”他说。“你先等等。”
他脸上的表情如常,但江随舟心下却莫名有些不安。他略一思量,便借着因没睡好而惨白的脸色,咳了几声,哑着嗓子虚着口气,强笑着说:“皇兄……臣弟这两日刚受了寒,怕将病气过给您,还得赶着回府吃药。”
却见后主挪了挪身体,往龙椅上一靠。
“有要事。”他说。“这事需交给你办,旁人都不行。”
江随舟眉峰微动,问道:“不知皇兄说的是什么事?”
便见后主意味不明地静静打量了他一番。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皇考的忌日了。”他神色冷然,静静看着江随舟语气也很生硬。“朕想着礼部为皇考办场祭典。五弟,如今皇考只你我两个儿子了,这些事,你也不愿办么?”
江随舟方咳嗽了一遭,此时面色惨白,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瞧上去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他却在心中飞快思量了一番。
后主与原主二人最大的嫌隙,恐怕就是来源于灵帝的偏袒。后主因着这事对自己冷脸,还硬要将自己留下,莫不是庞绍从旁劝说过?
难怪今早庞绍的神色那般奇怪。
这么想便是说得通了。
可是江随舟心下还存了疑影。他迟疑着看了后主一眼,继而回过身,往殿外看去。
朝会之后,官员们非诏是不可在宫中逗留的,此时朝中的官员已然散尽了,远处的宫门前,竟已有侍卫和太监去关门了。
江随舟心下一惊。
哪有宫门大白天落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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