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狗花
他抬起手,轻轻用手背碰了碰脸。
他想起了今天,霍无咎抱他的那一下。
是他没出息了些,见着了血,莫名其妙地就要掉眼泪。他拼命地忍,却是没忍住,正难堪的时候,便被霍无咎按进了怀里。
说是抱住他,似也不是,但确实将他整个人都笼住了。他身上能闻到一股清晰的血腥味,却能感到他紧实的肌肉和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地,贴着他的胸膛,传到了江随舟的身上。
想到这儿,他闭了闭眼,只觉有种莫名的别扭。
这是一种不招人反感、反而让人心跳有些快的别扭。
江随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只觉心下有些慌,有种泛着甜的慌乱和紧张。
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更加辗转反侧了。在山中夜里的冷风里,他脸上的温度一直没消减下去,一直到了后半夜,他才堪堪睡了过去。
这一回,他在睡梦中晕了过去,被孟潜山摇醒的时候,已然发了高烧。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便见孟潜山一脸紧张地趴在床榻边。
江随舟开口,正要说话,便是一连串沙哑的咳嗽。
孟潜山连忙将他扶着坐起来,慌里慌张地说道:“王爷恕罪!奴才也不知昨夜怎的忘了替王爷关窗,竟是将您冻病了!太医马上就到……”
却见江随舟靠坐起来,摆了摆手。
“窗子是本王开的。”他中气不足,说话带喘,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不错,他此时头晕目眩,喉咙发痒,手心和额头热成了一片,定是发烧了。
果真,他这幅身体别的不行,装病可是一装一个准。
江随舟面上浮起了笑容。
孟潜山见他这般说,竟还在笑,慌张地唤道:“王爷……”
江随舟抬手打断了他,道:“无事,本王自有打算。你派人去转告皇上,说本王发了高热,需得回府养病。”
孟潜山连连应是,便见江随舟摆手道:“快些去。”
他知道,从这儿回临安还有好一段路要走,再耽搁下去,怕是回去就要半夜了。
也不知他这病体支离的,能不能耐得住舟车劳顿。
孟潜山连忙应声跑开。
支走了孟潜山,江随舟扶着床榻,使不上劲地咳嗽起来。
便见一杯冒着热气的水递到了他面前。
他顺着往上看去,便看见了霍无咎神色冷凝的脸。
江随舟面上得意的神色都僵住了,甚至莫名多了两分心虚。
不等他开口,霍无咎便探身过来,一边顺着他的气息,一边将水递到江随舟的唇边,一言不发地等着他喝水。
让霍无咎伺候,他哪儿敢?
但江随舟此时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得顺着霍无咎的动作喝了两口水。
……烫嘴。
小小喝了两口,江随舟便躲着不愿再喝了。霍无咎的手便就停在原地,分毫不妥协。
江随舟只得小声道:“烫。”
他因为病着,嗓音便比平日里软些,再加上气息不足,便带了两分撒娇的意味,听上去颇有些娇气。
霍无咎顿了顿,将茶杯收了回来,放在了旁边的桌案上。
“这就是你说的回家的法子?”霍无咎沉声问道。
他语气很平静,江随舟却听出了两分兴师问罪的意味。
他顿了顿,心虚地小声道:“……是啊。”
接着,他匆匆解释道:“这法子毕竟直接些!你的伤需要包扎上药,不能再拖。我也总病,没什么的……”
话没说完,他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头晕目眩,满耳朵都是自己沙哑的咳嗽声,却不知怎的,竟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声叹气的声音。
接着,便有一只手,妥协一般落在了他的后背上,缓缓替他拍着。
——
不过,在这之后,他便再没听霍无咎说过一句话。
他沉默着坐在旁边,眼看着太医替他看了病,又静等着孟潜山派的人带着圣旨回来,收拾好行装和马车。
一直到江随舟被扶着换好衣袍上了车,坐在霍无咎的身侧,都没再见霍无咎说话。
江随舟总有些忐忑。
孟潜山给他抱来了皮毛的毯子替他盖着,他缩在马车的座椅上,病恹恹地靠在角落里。
山路颠簸,马车也算不得稳当,他一路靠在车厢上晃着撞着,一双眼却总往霍无咎的身上瞄,心里不住地想着,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总看霍无咎,几次下来,便被霍无咎抓了个正着。
江随舟正病得迷糊,骤然撞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顿时被吓了一跳。
霍无咎静静看着他,片刻问道:“怎么了?”
江随舟咽了咽嗓子,小声道:“……你别生气啊。”
便见霍无咎的身形微不可闻地顿了顿。
接着,他从轮椅上站起身来,行到了江随舟身边坐了下来。
“我没生气。”他说。
“那你……”
“但是下一次,做这样的决定,是不是要先同我说?”霍无咎道。
江随舟被噎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
片刻后,他小声嘀咕道:“还说没生气呢……”
霍无咎耳聪目明,自是听见了。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试了试江随舟的额头,道:“办法多得很,用不着你作践自己的身体。”
江随舟嘴硬:“我病习惯了……”
这倒是实话。他来到这个朝代,性命都难保,哪儿顾得上生不生病啊。反而他这幅病弱的身体,有时可以做掩护,有时可以做武器,利用自己又没什么心理和道德上的负担,情况紧急时,他自然是不含糊的。
但是,霍无咎却打断了他。
“生病挺舒服是吧?”他问道。
江随舟讪讪地闭上嘴,不说话了。
便听霍无咎道:“既不舒服,还这么做干什么?你直言告诉我,总有其他的办法。”
江随舟理亏,知道是自己欠缺考虑,也自作主张习惯了,从没想过跟霍无咎商量。
他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自是不知自己这幅认错的模样有多委屈,看在霍无咎眼里竟有几分气人。像个做错事了的小动物,刚训他几句,他就装起了可怜,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反而像是受了欺负似的。
霍无咎最见不得他这样。
再开口时,他嗓音已经极其尽力地放轻了。因着从不会柔声跟人说话,这份轻声细语便显得有些别扭,带着点儿笨拙。
“我这伤即便不管,也没什么问题。伤口不深,刃上也没有毒,没伤及要害,即便不管,他也能好。”
江随舟闻言,正要开口,便被霍无咎打断了。
“别顶嘴。”霍无咎毫不留情。“这种事,我比你清楚多了。”
这倒是。
他虽年岁尚轻,却是在战场上滚大的。而江随舟自己一个现代人,根本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一时没出息了些,再加上关心则乱,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讪讪地闭了嘴。
便听霍无咎停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一般,片刻之后才接着开了口。
“昨日我受伤,你便难受,是不是?”他说。
江随舟诺诺地点头。
便听霍无咎接着说道。
“你替我难受,我感觉得到,你为了我这点小伤硬要冻病自己,又何尝知道我会不会不舒服?”
他语气虽有些别扭,但这话,却实打实地惊到江随舟了。
他愣愣地抬头看向霍无咎。
便见霍无咎端坐在那儿,垂着眼,神色冷淡平静,并没有看他。
江随舟病中看人都有虚影,再让马车一晃,更看不真切了。因此他并没瞧见,霍无咎身形有些僵硬,盯着马车角落的冷淡目光,也一动不动的,满是紧张。
这幅模样,分明是在别扭地掩饰着什么。
片刻,他看向江随舟。
“你只管照顾好自己,”他说。“不必为我自损。”
江随舟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但在这个时候,马车终于下了山。那段路没有修整,前些日子又下了雨,让后主恢弘的仪仗一轧,地面便崎岖得厉害。
马车骤然一颠,江随舟重重磕在马车的车厢上,接着顺着惯性往旁侧一倒,直往另一边摔去。
江随舟只觉自己病成一团的脑袋都被晃成了浆糊。
却在这时,他一头撞到了一个有两分熟悉的怀抱里。
温热,坚硬,带着肌肉特有的韧劲儿,以及稳得像是世上所有声音都消弭了、只剩下这一道声音一般的心跳声。
江随舟只觉自己的心脏一时停摆了。
他顿了顿,只觉昨晚的慌乱感又重新回来了。他片刻才缓过神来,连忙撑着身体就要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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