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讳疾
澄一白语速相当流利地将薛慈刚才记在笔记上的内容复述一遍。他记忆力好,脑速转得快,完整背一遍下来也不见错漏。
发现这点的薛慈略顿了一下,轻微瞥他一眼。
一字不差。
能被称作芯片系的学神,薛慈的笔记向来完善,的确都是这节课的重点。还有部分自己考究的理论分支,原理吃透,说是精华也不为过。
连台上讲师听完都有些讶异,他看得出澄一白不仅不是芯片系新生,而且之前恐怕是毫无接触过相关内容的,居然能答得这么精彩……哪怕是看的薛慈的总结,短时间内记在心底,也是相当厉害的天赋了。
一时间,对澄一白这个“混子”学生,都有些改观起来。
“还不错。”老师缓和了一些语气,“坐下吧。”
坐下后的澄一白继续盯着薛慈,察觉小少爷悄无声息的目光落过来时,更露出明显的笑意来,“是不是觉得我还挺不错?”
“芯片学好像是很有意思。”他说,“薛慈,你之后教教我好不好。”
教学花费的时间当然不是一日两日,其中更有许多亲密接触的时机,这也是澄一白的策略之一。
理所应当的,薛慈依旧不发一言,态度冷淡。
但他心中却远没有这样平静了。
澄一白的确脑子很活,要不然也不会被澄家放养了快二十年依旧是地位稳固的继承人,他父亲几个私生子都没有丝毫动摇过他的地位。而在“浪”了二十年后,接手公司的适应力更快得出奇,一下便让澄氏市值更蒸蒸日上数年。
但这样天赋不论从哪看都很出色的澄一白,唯独对芯片学是绝无兴趣的。
前世的薛慈还没有专业选修芯片系,但经常会看一些专业书,也没有放弃自己私下的实验室研究。每次澄一白来找他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不是恋人关系——都会百无聊赖地躲开那些泛着冷光的器械,相当任性地在薛慈做记录的时候轻轻盖上他的专业书,或者是打乱他刚写出来的实验报告。
虽然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但澄一白对于“芯片”的态度是很鲜明的。
他曾经定义过,“芯片是精密却无趣的学科”。无数次向薛慈抱怨,“再学下去你会像薛浮一样变成个无趣的人的”。
而薛慈总是对朋友相当宽容,在他们成为恋人后,更开始近乎纵容偏爱起来,他没有在澄一白面前再做过自己的研究,每次澄一白来到自己公寓中的时候,也会悉心将那些资料锁好,以免被澄大少爷看到,懒散地跑到自己面前不讲理地说着头疼。
但在前世薛慈从未踏足的华大课堂当中,澄一白的主动到来,还有愿意可以解释。但澄一白居然会回答芯片理论老师的问题,会记下他的笔记内容和薛慈说很有意思,甚至让薛慈教教他——
这简直和前世颠倒了命运轨迹一般,让薛慈产生了无比的错位感。
也让薛慈生出一种错觉,比如澄一白是有变化的,不同于前世的他。
他和澄一白之间的结局也变得重新充满变数。
这种想法是极其危险的。
……他不应当生出这样会让自己重新堕落噩运的妄念。
薛慈微闭了闭眼。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因为长时间的文书记录工作也变得相当有力起来。此时居然折断了那支特制的黑色水笔,锋利的边缘划过薛慈的掌心,让他清醒过来。
他漠然地擦干净手,换上一支崭新的笔。
那一下用到的力道应该很大,薛慈本人也显出一种不耐烦的怒气来。
澄一白的目光在那瞬间凝滞,略微有些目瞪口呆。
像是动物本能般的直觉让澄一白察觉到了薛慈的怒气,他看着小少爷苍白掌心上的一条红印,无比的心慌起来,主动认错:“对不起,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有什么话应该留到闲暇时间再提才对——澄一白无比在意地盯着那道痕迹,迟疑地想那条殷红的痕迹会不会在下一秒渗出血来,他要不要去找点伤药过来包扎。
“澄少爷。”薛慈连眼皮子都没再掀开一下。他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试图和这位大少爷交流,“澄家的实力应该足够聘请一位具有教授头衔的老师来指导您才才对。”
可是我只想由你来教导我。
这句话澄一白很明智地没有说出口,他只是保持着安静坐在薛慈的身旁,虽然偶尔落过来的目光中会带上一点委屈意味。
薛慈平静下来得很快。
他不想理澄一白就是真的不给眼神,仿佛澄家的大少爷,无比夺眼璀璨的他摇身一变成了透明人。
而澄一白相当快速地接受了这种待遇,并且根据薛慈的课表,跟着他上完一天的课程。
他的沉默几乎让薛慈以为这位大少爷的信心应该早被严重挫伤,不会再做那些多余又无聊的事。但事实上澄一白不仅跟着他上完一天课程,在薛慈今天的行程已经完全结束后,才拦住他,说出了在那节不愉快的理论课之后的第一句话。
“我有时候很粗心,注意不到有些行为会惹人生气。”总是精力充裕得仿佛没有极限的澄大少爷,这时候连每根发丝都安静地垂俯下来,很是低声下气,“如果有哪里伤害到你,薛慈,对不起。”
“……”被拦住的少年面容被挡在口罩下,很难辨别他此时的神情,但想必不会很愉快才对。
和前世一样年龄的澄一白总能引起薛慈更多的记忆。而就算是在前世,澄大少爷好像也没有这样“委曲求全”地垂首和别人道歉过。
触怒他的当然不是这时候的澄一白,薛慈也没办法告诉他那些狼狈的过去。只是本不应该再有交集的他们,在这个时间段又不让人庆幸地重逢。
薛慈明明尽力避开过他,那双黑色的瞳孔里仿佛封印着坚冰,终年不化。他的眼底印出澄一白柔顺垂下的头发,仿佛失意的神情,这样的神色本来从未出现在永远自信的澄大少爷脸上。
……除非醉酒后。
他们间氛围凝滞地停顿了两秒。
然后是薛慈平淡的语气:“你现在没有做错什么,不用和我道歉。”
薛慈只把眼前当成个第一次相见的陌生人,“只是澄一白,我们合不来。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相比起后面那句话,澄一白好像更迅速听到的是前面一句。他露出有点兴奋的神色,眼底淬上光,“印象和气场都是可以改变的,至少也要先试试。薛慈,我这次来,其实还给你带了赔礼。”
被随意揣在口袋,却时常被抚摸两下边角的首饰盒被拿出来,澄一白像生怕薛慈不接受,打开了递到了他眼前。
里面装着一枚形制古朴的男戒,是按照贵族标准的最高规格制作的。戒面是比等重的黄金更加昂贵的透明色青石,里面像是永久封存般、折射出一朵栩栩如生的宝石雕刻的玫瑰花。
每一片花瓣似乎都是柔软的,含带着露水,它像是在展览柜中,被灯光照亮那般的新鲜具有生气,仿佛是被封存进了戒指中的真正鲜活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