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腻小米粥
费小宏一叠声地应着。
叮嘱完,费奶奶准备走开,转眼瞥见费小宏脚边的大包小包,便说:“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你哪儿来的钱?还有这个坛子,我们家不缺坛子啊。”
这番话猛然点醒了费小宏。
刹那间,费小宏背后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不是陪毓秀去镇上买东西吗?!
为什么他拿着毓秀的东西跑回家了?!
还有毓秀,也没喊他一声,两个人跟着了魔似的,不仅一路上没说一句话,下牛车后也二话不说地各自回了家。
他们何时这么生疏过?
说起来,这一切貌似都是从他看见那个坛子开始,他和毓秀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对了,那个坛子呢?
当费小宏迟钝地意识到那个坛子已经被毓秀抱回家后,全身的血液好似在瞬间倒流了。
另一边,毓秀仍旧无知无觉,手臂上挂了一堆东西、怀里抱着一个老旧的坛子。
走进院落,他一眼就瞧见江恩临面向他站在院落的正中间。
毓秀不由得感到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害羞的缘故,江恩临总喜欢和他保持距离,而保持距离的最好方式就是坐在院落里最大的那棵树上——这样一来毓秀就没办法随便亲他了。
所以江恩临只要是在没帮毓秀干活的时候,都会自觉往树上躲。
这还是第一次,江恩临主动下树站在院落里等他。
毓秀真是惊喜极了,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怀里的坛子不知何时在小幅度地颤动。
毓秀吓了一跳。
他条件反射性地想把坛子扔掉,可是他的双手完全不听使唤,依然仅仅地抱着坛子。
更离谱的是,他竟然感受到了坛子的害怕以及对他家某样东西的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回一转就要抱着坛子离开这里。
谁知他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毓秀。”
这不是……
这不是江恩临的声音吗?
江恩临在喊他!
毓秀还沉浸在江恩临开口说话的诧异中,就听见身后响起江恩临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紧接着,江恩临的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下一秒,那股无形间禁锢着他的力道骤然一松。
他宛若卸下两百斤的扁担一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连带着原本模糊的意识也终于清晰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坛子,秀气的脸上毫无血色。
他以为他会害怕得赶紧把坛子扔掉,可事实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对鬼神的免疫力早已得到飞跃性的提升。
他不仅没有赶紧把坛子扔掉,还很冷静地问江恩临:“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个坛子?”
既然这个坛子能诱惑他和费小宏把它带回来,就说明它不是一个普通的坛子,那么不管把它扔到哪里,说不定它都能自己找回来。
毕竟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应该找个合适的方法处理掉这个坛子才对。
毓秀还在思考中,江恩临已经对他怀里的坛子伸出手。
这下坛子连掩饰都不掩饰了,小幅度的颤动变成大幅度的颤动。
江恩临面无表情地单手拿过坛子,作势就要把坛子捏碎。
就在这时,坛子里突然传出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
“大人饶命啊!”那道又尖又细的声音分外熟悉,它一边呜咽一边哀求道,“大人,小的没有谋财也没有害命,小的清清白白还曾遭奸人所害,大人看在这份上饶过小的吧!”
江恩临似乎没想到手里的坛子还能说话,他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毓秀。
毓秀也是一脸诧异:“咦?坛子成精了?”
前一秒还装得跟个小可怜似的声音立即冷哼一声,傲慢中带了些许恼怒地说道:“你才坛子成精了!你上没上过学?你读没读过书?坛子乃一介死物,如何成精?你来成个精给我看看!”
毓秀:“……”
连坛子都知道看人下菜了吗?
还有这文绉绉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他们这个年代的坛子。
毓秀对江恩临抬了抬下巴:“处理掉它。”
江恩临正要下手,坛子里的声音又鬼哭狼嚎起来:“大人饶命啊,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求大人高抬贵手饶过小的吧!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人说小的是坛子精小的就是坛子精,只要大人饶过小的,小的愿为大人做牛做马!”
毓秀好笑道:“现在不嚣张了?”
毓秀开口,江恩临的动作再次停了下来。
哪怕坛子里的东西再迟钝也意识到了,眼前两个人当中,最弱的那个人才是老大啊,拿捏着它的那个人再厉害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对最弱的那个人言听计从?
最弱的那个人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本事,才能让另一个人这么听话。
那它更加不能招惹人家了,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它的忌日。
想完这些,当它再说话时,声音里充满了讨好和谄媚:“不嚣张了不嚣张了,小的哪儿敢在大人面前嚣张呢?大人就是小的仰望的神明,小的天天跪拜大人还来不及,刚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有大量,不和小的一般计较。”
坛子里的声音像是掐着嗓子发出来的,油嘴滑舌,给人戴高帽子的话一套接着一套,听得毓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毓秀不想和它虚与委蛇,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什么来头?对我和我朋友做了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坛子里的东西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后,干巴巴地笑道:“回大人的话,小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坛子精罢了。”
毓秀:“……”
他眉头跳了跳,沉声对江恩临说:“处理掉它。”
“大人饶命!小的这就说!”坛子里的声音瞬间哭道。
毓秀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进屋里,随后拉来一张小凳子,坐到瑟瑟发抖的坛子前。
坛子里的东西很快把它的来历和动机交代得一清二楚。
原来它并非坛子成精,而是躲在坛子里的一抹游魂。
它生前是跟随戏院班子表演的一名小角,死时不过十六岁,当时一个军官看中它并想纳它为妾,可那个军官长得肥头大耳,论年纪都可以当它爸了,于是它宁死不从,哪知道那个军官直接派来几个士兵要强行把它带走,它挣脱不掉,索性一头撞到走廊的柱子上,就这么死了。
它死后变成了一抹游魂,就在那个军官家里徘徊,直到把半夜回来的醉酒军官吓得失足掉进池塘里溺死后,它的怨恨才得到宣泄。
然而它还是没有投胎转世,只是日复一日地在军官家里飘荡。
它眼睁睁看着军官家里没落,住宅被其他人占领,又眼睁睁看着在时代的变迁下,住宅从热闹沦为荒凉,再慢慢变成一处废宅。
它一直躲在坛子里,偶尔憋久了才出来晃一晃。
结果前阵子的一晃就晃出了问题——它遇到一个能看见它的老人,那个老人二话不说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桃木剑向它刺来。
它当即被桃木剑所伤,匆匆忙忙躲回坛子里,用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才稍微恢复一些精气。
它知道那个老人一直在找它,所以它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最好是有人把它带离那个小镇。
说来也是巧,它前脚刚做出决定,后脚就碰上毓秀和费小宏。
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了。
它一边哭一边说,满院子都是它哭哭啼啼的声音。
毓秀实在被它的哭声吵得耳朵疼,他才发现这世上原来还有比费小宏的大嗓门更吵的声音——那就是翁娘的哭声。
哦对了,它叫翁娘。
翁娘可怜兮兮地说:“大人,看在小的从实招来的份上,大人就饶过小的吧。”
“可以。”毓秀说。
“真的吗?!”翁娘激动道,“谢谢大人!小的愿为大人做牛做马来伺候大人,大人就让小的留下吧!”
“……”毓秀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他刚好有了新的打算,便同意留下翁娘。
但同意归同意,他又不是把翁娘当成客人看待,必要的叮嘱自然少不了。
“我得先申明一点。”毓秀说,“既然你选择留在我家,就要按照我家的规矩来。”
翁娘忙道:“那是那是。”
“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而你不准在别人面前暴露原型,更不准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
“那是那是。”翁娘感激地哭道,“呜呜呜大人真是菩萨心肠,小的能遇见大人是小的几百年来修来的福分啊。”
毓秀头疼地按照太阳穴:“也不准哭。”
翁娘的哭声戛然而止。
毓秀又叮嘱了几点,无非是不准杀人放火、不准谋财害命、不准打家劫舍,总之违反乱纪的事都不准做。
翁娘战战兢兢:“那什么能做呢?”
毓秀扬起嘴角,笑得如沐春风:“后面我会慢慢告诉你。”
翁娘:“……”它怎么有种刚逃离狼窝又跑进虎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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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小宏急急忙忙地跑来时,还不忘把毓秀买的一堆东西抱过来,他原以为会看到一些恐怖吓人的画面,都做好心理准备了,谁知看到的是毓秀在院落里忙碌的身影。
一时间,费小宏差点没分清眼前的景象是虚幻还是现实。
直到毓秀喊了他一声,他才从怔愣当中抽离出来。
“毓秀,那个坛子呢?”费小宏着急道,“我感觉那个坛子有问题,我们得把它扔掉。”
毓秀放下手里的工具,指了指树底下:“坛子在那里。”
费小宏顺着毓秀的手势转头一看,果然看见那个又脏又旧的坛子安安静静地呆在树底下。
之前看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才觉得那个坛子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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