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腻小米粥
他想阻止,却力不从心。
毓秀烦躁地把脑袋埋进被褥里,呼出的热气被困在方寸之间,他额头上溢出汗水,僵硬半天,只是重重叹气。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毓秀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今夜他难得睡眠很浅,一点细微的声响便惊醒了他。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昏黄烛光的映照中,一道人影坐在他床边,正低头注视着他。
烛光倾泻在那人雪白的衣袍上,将那人的半边身子都没入阴影里。
那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坐了很久。
毓秀先是吓得瞬间清醒,但他很快认出了那人的身份,诧异道:“大人?”
他要从床上爬起来,却被那只冰凉的手轻轻按住。
原本藏在阴影里的手暴露在烛光中,毓秀清楚看见白皙的皮肤下有无数黑线乱窜。
他紧紧盯着那只手,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小和尚。”邪神并未将手收回去,而是顺着毓秀的脖颈往上游弋,随后抚摸上他的脸,“你还记得怀善的吩咐吗?”
毓秀怔愣道:“什么吩咐?”
“你和我呆久了,连自己的任务都忘记了吗?”邪神笑着说,“那个老和尚留下的阵法已经困不住我了,这件事你该告诉怀善了。”
“……”毓秀挣扎着爬起来,“大人,你、你都知道?”
邪神居然知道他是被江福赐和怀善安排进来盯梢的……
“清怀城里发生的任何事都瞒不过我。”邪神说完,才把抚摸着毓秀脸颊的手收回去。
随着邪神姿势的变化,毓秀看见不光是邪神的手,他露出来的脖子上也有无数黑线乱窜。
那些黑线仿佛在顺着邪神的经脉游走,速度极快,更犹如扭曲的小虫一般,看上去极为骇人。
毓秀哪儿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他霎时脸色惨白,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惶恐地指着邪神的脖子:“大人,你这里,还有你的手,你怎么了?!”
“不要紧。”邪神似是担心吓到毓秀,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小和尚,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我不能再频繁和你见面。”
毓秀一把抓住邪神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并双手握住,他问:“大人,你要去哪儿?”
“我想解决一些事。”
毓秀想到之前担心的种种,那种不好的预感在这一瞬如海水般淹没了他,他用力握住邪神的手,抵在邪神手背上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只想遵从内心,只想抓住邪神不放。
“你要解决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还有你脖子和你的手怎么了?你都告诉我吧,我不睡觉了,我听你说。”
邪神叹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毓秀不安到了极点,也是第一次在邪神面前表现得如此任性:“我不要以后知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听话。”邪神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在毓秀眉心点了下。
一缕冰凉的触感浸入皮肤。
毓秀的意识瞬间变得模糊起来,甚至逐渐看不清邪神的模样,但邪神的声音十分清晰地响起:“把该说的都说出去,不用替我瞒着怀善和江福赐,他们伤害不了我分毫。”
最后,邪神道,“小和尚,等我。”
翌日,毓秀被一阵踹门声吵醒,睁开眼就看见一群人往他屋里挤,为首之人正是怀善和两个师兄。
“毓秀,你没事吧!”二师兄火急火燎地冲过来,见毓秀一脸刚睡醒的茫然,也就放下心来,“还好还好,我们都以为你也出事了呢。”
毓秀懵逼地问:“出事?出什么事?”
“府里死人了。”二师兄表情凝重,“就在昨天,四老爷消失了,大家找了一宿,只在不久前找到一滩血迹和四老爷沾了血的随身物件。”
第18章 邪神
闻言,毓秀猛地一震。
那个四老爷死了?
可他昨天不是还精神抖擞的吗?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怀善站在二师兄身后,满脸沟壑的脸上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表情,他盯着毓秀看了一会儿,张口道:“你没事就好,先收拾一下,我们在外头等你。”
怀善领着一群破门而入的人转身出了屋子。
“你动作麻利点,今儿可是出了大事。”二师兄在毓秀耳边低声说完,便赶紧跟上去,并顺手掩上了屋门。
毓秀抹了把脸,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慌乱套上外袍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走。
他径直走到怀善面前:“师父。”
有些时日未见,怀善看上去沧桑了不少,眼底藏不住深深的疲惫,但他的目光依旧锐利,落在毓秀身上时,仿佛能将毓秀的灵魂看穿。
毓秀做贼心虚,攥紧的手心里溢出冷汗,他硬着头皮逼迫自己和怀善对视。
“听说昨天江天赐来这里寻过他的孙子?”怀善开门见山地问。
江天赐正是已经死掉的四老爷。
毓秀没有否认:“是。”
“江天赐已经死了。”怀善说,“你应该知道是谁杀了他。”
毓秀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却没有应声。
事已至此,他怎么可能猜不到杀掉四老爷的人是谁。
他想起昨晚邪神说的那些话,刚才醒来的一瞬,他以为那是自己的梦境,可得知四老爷的死亡消息后,他才意识到邪神的确来找过他,也的确说了那些话。
只是他不明白,邪神说解决一些事是什么意思,就是杀了四老爷吗?
“毓秀。”怀善带着薄怒的声音拉回了毓秀的思绪,他猛地向毓秀靠近一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毓秀,“你究竟还隐瞒了我们什么?”
毓秀冷不丁对上怀善的目光,顿时感觉头皮都快炸开了,他下意识后退,却不小心撞到二师兄身上。
没等他有所反应,二师兄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二师兄?”毓秀连忙回头。
“抱歉,毓秀。”二师兄愧疚地看了眼毓秀,“我得听师父的话。”
“什么意思?师父他说什么了?”毓秀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用力挣扎起来,“二师兄,你先放开我。”
然而二师兄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一把将毓秀的两只手都钳到身后,连旁边的二师兄也过来按住毓秀的肩膀。
毓秀吃痛地嘶了一声,把头转向怀善:“师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们都是为你好,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跟我们回去。”怀善沉声道,他对大师兄和二师兄抬了抬下巴。
大师兄和二师兄会意,立马一左一右地压着毓秀朝大门走。
毓秀整个人都处于懵逼的状态中,他知道自己的力气比不过大师兄和二师兄,况且怀善还带了那么多人来看着他,他不得不放弃挣扎,转而不停向二师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二师兄始终闭口不言,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一行人来到东厢房,大师兄和二师兄直接把毓秀带进怀善的屋子里。
怀善走在最后,向外面的人交代完后,他走进来顺便关上屋门。
毓秀被两个师兄压着坐到椅子上,这才发现屋子里还坐着其他人——江福赐以及几个和江福赐年纪相仿的人,男女都有,总共六个人。
这些人正襟危坐,表情中堆满了极致的恐惧,且都是头发略显凌乱、脸色发白、眼下还浮出一层黑青的狼狈模样。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为了四老爷的事一宿没有休息好。
毓秀的到来让江福赐一下子从一潭死水中挣脱出来,他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想靠近毓秀,却被二师兄伸手拦住。
江福赐没再前进,可那双恐惧中夹杂着仇恨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毓秀,他本就苍老干瘦,横眉竖眼时,表情狰狞得吓人。
“我和你师父是怎么交代你的?我们跟你说过多少次好生盯着他!你和他成天在一起,连他能从那院里出来了都不知道?”江福赐压不住内心澎湃的情绪,声音发颤,口不择言地说,“小师父啊小师父,你想害死我们吗?你想害死所有江家人吗?你想毁掉整个清怀城吗?”
毓秀无措地站在原地,攥紧手心,不知该如何回应江福赐的一堆指控。
若是还在昨天,他会说邪神并非他们以为的那样坏,邪神生前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并非生来就残忍嗜血,可是经历了四老爷的死,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你说话啊小师父,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何能从那院里出来?”江福赐忽然绕过二师兄,一把抓住毓秀的手臂。
他正要说下一句话,一旁的怀善蓦然上前一步,也抓住了他抓着毓秀的手。
“江大人,还请冷静。”怀善说。
“冷静?大师啊,发生了这种事,你叫我如何冷静……”江福赐满脸绝望,但还是慢慢松开了抓着毓秀的手。
怀善也松开手,转而看向毓秀:“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毓秀脸色惨白,摸了摸刚才被江大人抓得生疼的手腕,他安静了片刻,开口道:“邪神的脚链没了。”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皆是表情骤变,好像听见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
连向来冷静的怀善也压不住面上的震惊,他拨动佛珠的手猛地抖了抖,紧盯着毓秀问:“这是何时的事?”
“几、几天前了。”毓秀结巴了一下,如实回答,“貌似是四五天前了。”
“四五天前?!”江福赐再次激动起来,看向毓秀的目光活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四五天前的事你拖到今日才告知我们?你可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
说着,江福赐又想靠近毓秀,却仍被二师兄死死阻拦。
二师兄见江福赐目眦欲裂,仿佛疯了一般,索性用力将他一推。
只听得砰的一道声响,江福赐猛地撞到身后的墙壁上,痛得龇牙咧嘴,眼泪瞬间飚了出来。
他转头看向怀善,双腿一软,跪到地上,泪流满面地说:“大师你要救救我们啊,我们该做的都做了,我们不想眼睁睁地等死啊。”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从惊惧不已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们顾不上平日的脸面和尊严,对死亡的害怕驱使他们跟着跪下。
“大师,求你帮帮我们。”
“是啊,当年你师父救清怀城于水火之中,如今你不能见死不救呀,我们死了不要紧,清怀城的百姓怎么办?”
“若是他不再被限制行动,那整个清怀城彻底完了……”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哭嚎着,一时间,整间屋子吵闹至极。
最后,怀善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们:“你们以为哭哭啼啼就能找到解决办法吗?办法是想出来的,不是哭出来的。”
这些人似乎被怀善的突然动怒吓到了,急忙把嘴里的呜咽声咽了下去,一个个像瑟瑟发抖的鹌鹑似的望着怀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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