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辣笋
在这个朝代,如果你去京城科举,别人问起籍贯姓名后得知你是江南的举子,那他们就会高看你一眼。无他,只因为江南多考生,从几千人里脱颖而出,和从几百人里脱颖而出,是不同的概念。
原主的名字还不在上面,虽然他是建县以来年纪最小的秀才,但这里取得最低的功名也得是个举人。楚辞有信心,再过两年,他的名字一定会被刻在上面。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楚秀才吗?这么快伤势就好了?想当初你被人从大牢里抬出来时,我就在旁边酒楼里看呢,不是伤的挺重的吗?”
几个书生从县学里出来,站在最前的那一个,正用那种讥诮的眼神看着楚辞,说出来的话也是那种不怀好意的。
第25章 找茬来了
何进,字取之,是原主在县学时的同窗。
楚辞一看见他,立刻就把这人的信息找了出来。虽然这个人明摆着是来找茬的,但楚辞还是很有礼貌地回应道:“有劳何兄记挂,在下身子已经大好,再无不适之处,多谢了。”
他说话时,脸上还挂着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让跟着何进身后的几名学子都面面相觑。
这何进说话带刺,无论谁听了都会不喜。往日的楚辞听了,只会阴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开,现在竟能微笑对答了,看来经此一遭之后,他变得更加厉害了。
“谁关心你的身体了?”何进嗤之以鼻,“我是说,你竟然还有脸回来?我们袁山县学出了你这么一个舞弊之人,实是师门不幸。我若是你,早就躲到深山老林里,日日以袖遮面才行。”
楚辞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他和这人好像并无过节。但这何进仿佛中了邪似的,硬咬着原主不放,这是何道理?
若是不反驳,反而会显得原主心虚,这作弊一事要是背上了,以后可就洗脱不了了。
于是楚辞正色道:“何兄,我敬你和我有同窗之谊,故而多次退让,不愿与你一般计较,你却咄咄逼人,如今更是以舞弊一事冤枉在下!不知我是哪里冒犯了阁下,让阁下久久不能释怀?”
何进说:“你舞弊一事整个甘州府都知道,居然还说我冤枉你?像你这样的阴险小人,出现在我眼前便已是罪过!”
“舞弊乃大案,自古以来卷入舞弊案中的考生有几个得以全身而退?若我确实舞弊,那为何知府大人要将我放出来?你言下之意,可是在说知府大人徇私误判,将我这有罪之人放归家乡?”楚辞厉声喝到,朝前逼近一步。
何进不自觉地被楚辞的气势压过,往后退了一步。等他反应过来时,脸立刻涨的通红。
“你——”
“既然知府大人将我放出来,就说明我是无罪的。何兄与我同样身为袁山县学的学子,本应该守望相助,共同进退,一起维护袁山县学的名声才是!你口口声声污蔑我为舞弊之人,带累的难道不是袁山县学的名声吗?你让县学以后的学子怎么出去见人?”
楚辞又往前走了一步,他瞧见原本跟在何进后面的书生都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准备乘胜追击。
“你——”
“荀子有言: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知者。在下原本以为,似何兄这般人才不会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孰料阁下原也是人与亦云之辈,就算是我看错了人吧!”
何进面色苍白,嘴唇抖了两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楚兄,何兄他也是一时口误,还望你不要与他过多计较。”何进的友人终究不忍他再被楚辞言语相逼,于是硬着头皮替他解释。
“无妨,我这人一贯宽宏大量,只要何兄能保证以后不再出言不逊,凭空污蔑在下,在下自然也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周围的人瞪大了眼睛,你还宽宏大量?没见何进都被逼成啥样了,你若是心胸再狭窄点,他还有活路吗?指不定得被逼当场吐血身亡。
何进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他既想不出话来反驳楚辞,又不想和楚辞道歉。何进身边的人都在小声劝说,让他和楚辞服个软得了。就在何进想硬着头皮道歉之时,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君子有容人之量,既然何兄已经心生悔悟,楚兄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从何兄口中听到那一句道歉呢?”
一个书生从县学大门往外走,端的是温和俊秀,玉树临风。他脸上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待转到楚辞身上后,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很不赞同楚辞的做法一样。
齐旭,字达远,和他二人也是同窗。此人风度翩翩,虚怀若谷,和县学上下的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人人对他都是赞不绝口的。
原主对他的印象也挺不错的,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但做为一个社会老油条,楚辞却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腹中的虚伪,不过是披着一块老好人皮囊的绿茶吊罢了。
楚辞早就看到他的衣角出现在门后了。原本他还以为是哪个书生不愿意卷入这一场是非之中,却原来是这个人救场来了。
瞧他说的那几句,一下子就将正气凛然的楚辞打成了一个心胸狭窄的小人,反而好像是他欺负了何进似的。
何进原本想要道歉的,听见有人帮他撑腰,这会儿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透着一股死不道歉的气息。
“齐兄此言差矣,舞弊一事事关重大,若何兄不还楚某清白,楚某还有何颜面在这县学待下去?你言下之意,是否认同何兄刚才所言?”
齐旭比何进聪明,自然不会跌入楚辞的言语陷阱里,于是他淡淡地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楚兄应该先正其身,方可堵天下悠悠众口。既然何兄已知错怪,楚兄就应该效仿先贤以德报怨才是,何必这么固执呢?”
楚辞要被气笑了,这话说的。
“哈哈,齐兄的意思我明白了,是说我其身不正,才会引来众人诋毁是吗?”
“在下并无此意,还请楚兄不要曲解在下好意。”齐旭脸上带着一些委屈,似乎不明白一片好意怎么别人就是不接受。
这时,周围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许是有那好事之人听见争吵声,便让大家都赶出来看热闹了。
“是我曲解还是你故意暂且不提。单论刚才齐兄所言,我就知道齐兄对于圣人之言没有放在心上。你刚才劝我以德报怨,须知《论语宪问》中圣人言,'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从此可以看出,咱们孔圣人也属性情之人。试问当别人再三欺侮于你之时,一味退让可合男儿心性?若我同别人说,齐兄你每次月考都有舞弊之嫌,齐兄可还会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齐旭默然,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楚辞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又说道:
“其身不正,何以正人?若齐兄自己都做不到,又何必一味劝别人大度呢?在下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当你不了解事情真相时,先不要妄加评论。还请齐兄以后慎言,莫要再偏听偏信!”
此等诛心之言,让在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楚秀才是想让齐达远背上偏听偏信之名啊!
齐旭果然不是一般人,听见楚辞这样说了之后,立刻拱手作礼,一脸羞愧:“是在下误会楚兄了,我日后必当遵照楚兄劝诫行事。”
周围人见他道歉了,又把视线移到楚辞脸上。
楚辞也温和地说:“齐兄能知错就改,吾心甚慰。”他又转头冲着何进说道:“何兄,你看齐兄都已经道歉了,你是不是也该为之前谬语向我道歉了?”
齐旭脸上带笑,拢在袖中的手却掐出了几道指印。他见何进想要道歉,便隐晦地朝着人群中一学子使了使眼色。
那学子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在何进开口之前,来到楚辞面前,一巴掌将楚辞抱在怀中的几本书打掉在地。
“你这小人,口齿倒是伶俐,还想逼何兄跟你道歉,下辈子吧!”
周围人懵逼,这是什么发展。
楚辞看着被打掉在地的书,心里一股火气上涌。这地面日日有人洒扫,如今还未干透,几本书上都粘了湿乎乎的泥巴,看上去脏得不行,他的心血啊……
“我劝你赶紧从这滚出去,不然就不要怪我们不顾同窗之谊了——”
“砰!”
忽听一声闷响,那人话音顿止,左脸顿时火辣辣地疼。
楚辞揉了揉拳头,心里总算痛快一些,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挑衅,如今更是敢动手了!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是不是看不起哥手上二两腱子肉?
楚辞平时一派斯文,但忍无可忍之时,北方爷们的气性还是改不了的。
第26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一拳, 效果不亚于捅了马蜂窝了。周围的书生立刻议论纷纷。
常言道,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们一介书生, 平日里都自称斯文人,哪有人一言不合就打人的?
那被打的书生先是一脸不可置信, 而后怒气勃发, 眼看就要上来撕扯楚辞, 周围人马上拉住他劝慰。
楚辞站在原地冷笑一声, 然后弯腰将那几本书捡了起来,用手掸了掸上面的泥土。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望你谨记今日之训,莫要再为他人强出头。”他说完这句话, 就往县学里走去。
那书生胸膛剧烈起伏, 眼见众人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顿觉面子全无。他大叫一声,挣脱开其他人, 捏起拳头就朝楚辞奔去。
楚辞猝不及防, 听见惊叫声回头看时,拳头已至门面。他只来得及在心中骂一句你丫的, 余下就只能闭上眼睛接受拳头的亲吻了。
楚辞久久未能感受到脸上的疼痛,他睁开眼睛, 看见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 捏着那书生的拳头。
这只手看上去苍劲有力,捏得那书生面容扭曲,几乎要痛叫出声。
楚辞的脸贴着那人的胳膊, 一股热意隔着衣服顺着他的胳膊传过来,似乎再近一点就能感受到上面脉搏的跳动了。
楚辞连忙转身,却因那人站的太近而撞在了他的怀里。楚辞不慌不忙地退后一步,拱手作揖:“多谢这位兄台仗义相助,在下不胜感激。”
“无妨,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那人的声音响起,像是书院里晨起的钟声,沉闷却悦耳。
楚辞抬头,这才看清那人的样子。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深邃的眼睛,鼻似卧胆,上唇很薄。他侧脸上有一道疤痕,不过,这疤痕不止不影响他的颜值,反而让他更显男子气概。
一瞬间,楚辞仿佛看见了一个身披重甲的将军,但定睛看去,这人却是一身常服,看着楚辞的眼神也温和平静。
“兄台举手之劳却让我免于皮肉之苦,对我来说已是诸多恩德。在下楚辞,还未冠字,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寇静,字默之。”
“可是'士处靖,敬老与贵'之靖?”楚辞问道。
“是安静的静。”寇静解释道。
寇静今天来县学,为的是他那小外甥。前些天他从军营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去祖坟拜祭父母和姐姐。
他姐姐红颜薄命,只留下了小外甥一脉骨血。根据姐姐的遗言,他小外甥得在袁山县待三年,才能重回京城。
这中间,学业必不能中断。
他家虽然能请一位西席单独教导,但寇静认为,他还是有同窗会比较好。所以这天一大早,他就上县学拜访以前的先生,希望县学能让他外甥入学。
他的先生,也就是现在的山长,因为突然有别的客人上门,便让寇静先等一等他。
寇静坐了一会,便到处走走看看,想当年他也在这里待了许久。关于现在这事,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在旁边听,只不过非礼勿听,他不好出来。而且那书生舌战群儒,看起来还游刃有余,根本不需要别人替他说什么。
现在见这伶牙俐齿的书生要吃亏了,他才贸然出手。
他们俩聊得不亦乐乎,被抓住手的书生朱杰却不干了。
“你是何人?为何要帮着他来对付我?我们县学的事不用你这个外人来管!滚!”
“朱杰,勿要胡言乱语!这位是先嘉佑十六年进士寇老爷之子,原来也曾在县学读过书。”一个面容严肃的老人走了出来。
寇静曾经是个举人,可惜因为脸上有疤痕终究无缘会试。他原本可以回家做个清贵老爷,可少年一片抱负之心不允许他懒散度日,于是他弃笔从戎,投了军户。
大魏朝发展到现在,愈加重文轻武,寇静的选择在他们看来就是自甘堕落。当年乡试的主考官见这门生一点文人风骨也没,便大笔一挥,将他举人功名革除了。故而孔山长介绍时,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寇静将那朱杰放开,转身向孔山长告罪:“静情急之下无礼了,还望先生恕罪。”
“不关你的事,你及时出手也是为了不让事态更加严重。你们二人,和我进去说话。”孔山长没好气地看着朱杰和楚辞,竟敢在县学门口就打起来了,真是有辱斯文呐!
孔山长走在前面,背着手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朱杰哼了一声走在前面,想来是要恶人先告状的。楚辞苦笑一声,看来这事错处大部分在他了,但他一点儿都不后悔自己动手的事。
寇静看了一眼楚辞,然后手似乎随意一指,指向石桥边的一个建筑物。
楚辞顺着他的手朝那里看去,发现那是一座塔,塔身呈六角柱状,上有小孔,周围还有焚烧的痕迹。整座塔看上去造型古朴,似乎有了挺多的年头。
这是什么塔呢?楚辞先是皱眉,而后灵光一闪,看看自己手中的书,忽然笑了,他明白了。
“多谢了。”楚辞张着嘴巴,用口型和寇静道谢。
寇静笑了笑,朝楚辞微微点头。如他所见,这书生果然十分聪慧。
孔山长带着他们走进一间教室,然后掀袍在堂前坐下,“你们二人是因何事动手?”
上一篇:每天都在努力洁身自好
下一篇:绿茶反派只想吃软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