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辣笋
他立刻闪身躲在一块青石后面,隐隐听见那边传来自己的名字,吓得他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朝着学舍奔去。
为首的那个兵丁抬眼看了看他的身影,然后继续问门房了:“那条河近不近?到底近不近?”
“官爷,小人不是已经说了吗?离这里不远,绕到县学后门再走几步就能看见了。”
“多谢了。”那兵丁如此说道,然后那两个人便真的转身朝县学后门去了,好像真的去找那条河了。
门房奇怪极了,囔囔自语道:“怎么这两天问惠源河的那么多?难不成河里发现什么宝贝了?”
……
“何兄,何兄,你怎么了?怎么大白天的把自己包在被子里?呵呵。”同舍的一个学子看见了,好奇地问道。同时还拿手去扯他覆在身上的棉被。
如今春意盎然,外面的天气已有些热了,学舍里更是闷热。何进裹在被子里,早就闷出了一头大汗,但他还是使劲扯着被子不放,不让同窗帮他揭开。
“孔山长派人过来找你了,你还不起来吗?”那同窗撇撇嘴,将情况告诉他,要不是他恰好经过被抓了壮丁,他才懒得理会这个何进呢。
“孔山长?”何进猛地探出头,露出一张汗津津的脸,“我不去我不去!”
“你不去就不去呗,到时候山长怪罪下来,还不是你自己受着。”那学子被他古里古怪的样子弄得也生起气来,坐到窗边翻出一本书,不再理会他。
何进胸膛剧烈起伏,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些狰狞。思考过后,他还是起身朝着山长的书房走去,横竖逃不过,到时候他被处置,齐旭也别想逃过!
“山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何进忐忑地问道。
“哦,你来了?”孔山长脸色如常,“这里有一封家书,是给你的,被孟教员不小心拿了过来,所以让你领回去。”
何进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上前接过信,然后恭敬地行了一礼,退出了山长的书房。
他没有回学舍,而是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将信拆开。信上的字迹是他小弟的,写的有些歪扭,开头先是问好,然后又询问了何进在校表现,让他安心读书,最后几句却似不经意地提起,最近几日家附近总有陌生汉子来来往往,周围的邻居都有些畏惧,再不敢让孩子单独出门玩耍了。
何进看完,冷汗瞬间就滴了下来。对于齐旭的家境,他是有些了解的,这群汉子肯定就是他派来的人!
他家在丰田镇,距离常河镇还是挺远的,却不想,齐旭的手已经伸到他家那边去了!
看来他这替罪羊是当定了!齐旭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何进想起自己多年辛劳,又想起家中长辈殷切希望,心中对齐旭的爱意瞬间转为恨意,明明他还没有背叛他,他却想要先下手为强!
何进来回走了几步,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
“少爷,那何进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朱杰来汇报。
齐旭那日被楚辞逼迫只能断尾求生,事后他立刻跟朱杰解释,他一定会想办法保下徐建,这才安抚住朱杰。可是那个原本整天跟在他后面的何进这几天却有些疏离,让他想要说几句话挽回他的心思都做不到。无奈之下,他只有让朱杰去盯着他了。
齐旭常年在外立的人设是那种无暇君子风格的,以至于他在县学内得用的人手一直就只有朱杰和徐建二人。
朱杰是明线,徐建却是暗线。要不是上次他帮着教员排座位时发现徐建正好坐在楚辞后面,他绝对不会轻易让徐建暴露出来的。只可惜,那个楚辞太过狡猾了!
不只让他当着大家的面舍去徐建,还让一直喜欢他装出来的形象的何进与他离心了。
他早就发现那个蠢货对他有非分之想了,若不是他还挺好用的,齐旭早就将他赶出县学了!这些年何进也知道了他的不少事,若他突然反水,事情就糟糕了。
“他有什么举动?”
“他去了山长的书房一趟,然后拆开了一封信,看了许久之后好像下定决心要去做什么了。而且,而且我今天跟着何进地时候,发现县学外面有兵丁,似乎是在打听何进的事。”
齐旭脸色阴沉,暴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背叛我!我写一张纸条给你,你帮我把何进约出来。”
“是,少爷。”朱杰点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他似乎回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他们这些佃农,一起跪在地上迎接齐老太爷,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从人梯走下来,只因为一个人多看了他一眼,便令仆人抽了他十几鞭子。这些年他慢慢变了,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那副暴躁阴郁的样子了。
朱杰离开之后,便找到何进,把纸条交给了他。
何进打开一看,有些犹豫。信中齐旭温言软语,甚至比平时还要多几分楚楚可怜之意。他心一软,还是答应了。
夜里,何进去赴约。路上并无多少人,有也是行事匆匆的。何进不由有些放松了。
忽然,他听见前面有人突然说道:“快走,不然赶不上山长讲学了,不知山长这回为何要在文昌阁讲学,那里乌漆麻黑的,根本看不见什么东西。”
由于天色黑沉,何进没有看清那两个学子的面目,但听到文昌阁时,他心里却有如翻江倒海一般,这不正是齐旭约他去的地方吗?
好一个齐旭啊!估计是想把他骗去,然后诱哄他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好让山长听见!一腔心思喂了狗,何进愤愤地将藏于袖中的纸条撕了个粉碎,转身回了学舍。
齐旭在文昌阁里等了许久,眸色越来越冷,看来这何进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
“默之兄,看来反间计和打草惊蛇已初见成效,现在是要由我们添点猛料下去,让他们狗咬狗了。”楚辞轻声说道,他脸上满是畅快,因为这两天寇静底下的人调查回来的结果,让他窥见了一些隐秘。
因为要实施计划,所以这两天寇静晚上都住在楚辞他们的学舍里。到底是不太好的事情,楚辞说的时候为了不让两个孩子听见,基本上都是凑在寇静耳边说的。
温热的气息一直都在耳旁萦绕,寇静总有些不太自然。他正色道:“等下夜深人静之时,我便潜入他的房间,把东西放进去。”
寇静这一支在军营里应该属于斥候营,如何隐蔽行迹,打探消息,对他们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简单。
“那就有劳默之兄你了!”楚辞的眼睛亮亮的,在烛光的映照下,光芒闪耀人心。寇静默默低头应了一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次日
何进起床时,周围的学子还好梦正酣。他转头时突然见到床头有一封信,上面写着:若不想我对你的家人下手,今日午时,便去剪水亭一会。
何进又惊又怒,他竟不知齐旭有这般能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放在他的床头!
与此同时,齐旭也在看信。上面写的是:若不想事迹败露,今日午时,剪水亭一会。
齐旭暴怒,昨日让你来不来,今日反倒要去什么剪水亭见面,脑子进水了吗?
……
午时未到,秦夫子拿着一副画,过来找山长了。他见山长那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便邀他们一同欣赏。
画中的春花烂漫,勾起了在座众人郊游踏青的心思,可是眼下却不是休沐之日,众人只有叹息。
秦夫子笑道:“这有何难?如今县学里早前移栽的几丛牡丹开的正艳,你我何不效仿唐人去赏玩一番?”
县学的牡丹花,正种在剪水亭后。
第69章 了结
齐旭到时, 何进还没到。他心里更加不喜, 约人者居然不提前到, 真是失礼!
他站在剪水亭内,看着亭前飞流的水瀑。因崖壁中间有一块凸起的石块, 水流到这里分为两股, 故唤作“剪水亭”。
“齐旭!你到底想干什么?”何进来时, 见他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 便怒喝一声,反正这里也没人。
“我想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出卖我, 不然我昨日邀约,你为何不去?”齐旭见他直呼其名, 也不再掩饰自己。
“哼, 说到昨日邀约, 你怎么不给我解释一下,为何你要选在山长讲学的地方和我见面?幸亏我早有提防, 不然的话岂不是中了你的圈套!”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齐旭有点懵, 什么山长讲学的地方,文昌阁那种鬼地方, 晚上谁会过去!
“呵,你还想掩饰?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还想糊弄我?我不知道你昨天约我出去想说什么, 但我今日来了,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齐旭逼着自己咽下心头那口气,眼下还是先把何进安抚好, 以后再做打算。
“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心中必定介怀我前两天的举动,但我也是无奈之举。那个楚辞有多狡猾你是知道的,当时若让徐建说出我来,咱们都要完蛋!”
“都要完蛋?”何进惨然一笑,“恐怕完蛋的只有我们吧?你心里不是早就想好,要拿我们这些人做替罪羊的吗?”
“我若是想让你做替罪羊,现在又为何要和你说这些!你不要被那个楚辞影响了,徐建的这件事过去之后,咱们这段时间先不要轻举妄动,等以后找到机会,再将那楚辞除了……”齐旭尽力安抚何进,只要这个风头上小心谨慎一些,这关就算过了。
“你知不知道胡茂才被放出来了?”何进突然开口。
“什么?这不可能,我一直让人盯着他。”齐旭一听,脱口而出。
待他看见何进的眼神时,才知道上了当:“你诓我?”
“我诓了你什么?”何进的猜测得以证实,心中反而平静了。“难道不是你一直在利用我为你铲除异己吗?我就说,凭我一个普通学子的能力,就算有点钱,又如何能这么顺利地找到胡茂才,并且说服他配合我。原来你一直都在后面看着,甚至操控着整个局面吧?亏我一直觉得自己做的隐蔽,丝毫不敢对你透露半分,怕你骂我手段阴狠,从此不再与我来往。”
“你在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懂。”齐旭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你当然听不懂了。因为你只需要露出一个不喜的眼神,我便会为你去欺负那个楚辞。你只要躺在床上说两声,我便义不容辞地去陷害他舞弊。你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了,仍然可以清清白白的出现在大家面前,到时候来一句我毫不知情,你怎能如此就可以了。”何进双目泛红,几乎声嘶力竭。
齐旭冷冷一笑:“你就没有所图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用那种龌蹉的眼神看我,要不是你还有点用处,我早就废了你的双眼,把你赶出县学了。”
露出本性的他,就像一条肆意喷洒毒液,色彩斑斓的毒蛇一般,高昂着骄傲的头,吐着冰冷的信子。
“如果你以这种表情出现在他们面前,你觉得你身边还会有那么多人围绕着吗?”何进失望极了,心中暗恋多年的清冷雪莲,一朝变成了山林里躲在阴暗角落的毒蘑菇,他根本就不认识他。
“都是一些蠢货,围着又怎样,不围着又怎样?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吗?要不是上次我途经山长门口时,听他说起这次府学山长要接纳月考第一名进府学读书,我又何必这么急着动手!你们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齐旭撕破脸之后,畅快地显露自己的本性,装了这么多年,他们以为自己不累吗?天天陪着这些废物虚与委蛇,他早就不耐烦了!
“好,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么到时候一旦有人查到我身上,你也别想跑!”
“呵呵呵呵,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走吗?”齐旭轻笑几声,“也是你蠢,非要来什么剪水亭,这里人迹罕至,你要是失足落下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人发现?哦,对了,到时候他们会在你房里发现一本罪证,即使你死了,说不定也会被革除秀才功名,以一白丁的身份下葬。满不满意?从你一意孤行要出卖我开始,我就在想这些了。”
何进颤抖不已,看着从剪水亭外的假山后面走出来的朱杰。
“朱兄……你冷静一些……杀人可是大罪!你为何要替他做这些事!难道你不怕身败名裂吗?”
朱杰没有开口,他没得选择,在他用石头砸死那个欺负他娘的混球,被带到齐府之后,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何进一步一步往后退,看着身材高大的朱杰慢慢朝他逼近,他忍不住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起来。
齐旭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齐家老太爷,一共有八个儿子,十八个孙子,为何只有他齐旭能得重用?还不是因为,只有他继承了那份狠意吗?
“住手!”
在何进被扼住喉咙,即将遭人按进水谭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蓬勃的怒意与不可置信。
从小瀑布的后山,缓缓绕出了一大堆的人,从孔山长到各位夫子,都用那种探究和嫌弃的眼神看着齐旭,还有一种误吞了苍蝇般的恶心。
齐旭呆住了,朱杰与何进也呆住了。何进趁着朱杰恍神的一瞬间,挣脱开他的手,逃到孔山长前面,哭得撕心裂肺:“山长,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杀我!”
齐旭似乎明白过来了:“原来你早有预谋,安排了人等在这里。没想到我机关算尽,竟然会输在你手里!是了,昨天你不来我就应该提防了,今日居然还会来赴约!”
何进叫道:“你胡说些什么,明明是你以我家人威胁,约我过来,想要害我性命!”
这话令齐旭大为震惊,电光火石之间,这几日发生的事全部串连在一起。原来,他和何进就好像是木偶戏中的木偶人一般,被一只无形大手操控着,上演了一场如此拙劣的戏码。
孔山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们只是突然过来赏玩牡丹,初听你们说话时,还想着非礼勿听,避远一些。却没想到,你们越说越不像话!我从来不知道,县学竟会有你们这般蛇蝎心肠的人存在!”
“你可能不知,去府学入读的名额本已定下是你了。楚辞和陈子方二人都拒绝了。却没想到,你会为了这个名额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谁要他们拒绝的东西?从小到大,凡是我想要的都会自己尽力争取!”
“哼,若你是通过勤奋刻苦地学习来争取,那旁人不会有一句话。但你却是通过歪门邪道的手段来陷害旁人,这就让人十分不耻了。”秦夫子说道,他听到他们二人以手段在乡试场上诬陷楚辞时,心肝脾胃肾都差点气出个好歹来。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不收你为弟子吗?就因为你的争强好胜已经刻在了脸上。我早就委婉地提醒过你家老太爷,你不适合治诗经。他却以士大夫都推崇诗经为由,一意孤行,倒是让你学成了个四不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齐旭崩溃大叫,“从小到大有我选择的余地吗?我若不争强好胜,早就死在齐家后院了!”
上一篇:每天都在努力洁身自好
下一篇:绿茶反派只想吃软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