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喻绫
这张案几,是屋内唯一没有覆上一层艳红绸缎的家具,更是书案形制,而非卧房里应有的陈设,放在此处略显古怪。
案几之上,只有一本书。
紫微斗数。
“紫微斗数?”楚浔蹙眉道,“竟是命理研究之书么?”
紫微斗数从天文地理、风水五行等诸多角度,研究个人命格,其准确性众说纷纭。不过命理之事,向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洞府主人收藏一本并不奇怪。
两人随意地翻了几页,书上都是些命理解读的常规内容,一时间看不出什么不同。
然则书页之间,忽然掉出来一张染成浅粉的桃花笺。
“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萧清毓下意识地将桃花笺上的文字念出,立时便羞红了脸。
夜深人静之时,在桃花笺上写尽相思之语,依旧苦闷无聊。
正是情人不在身侧时的相思之语。
许是常年研究人工智能的缘故,楚浔对这些浪漫的心事倒没什么感觉,因而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那最末一列的落款之上
“贪狼”。
贪狼是紫微斗数中的甲级主星,是北斗天枢化身而成的智星。
……更是天狼口中曾点化他的星君!
“天狼,此处可有你熟悉的星君气息?”此间情况着实莫测,楚浔语气里难得带上了几分急切。
“贪狼星君……”天狼不住喃喃道,“仙君,仙君……”
“天狼!”
天狼蓦然回神,迟疑道:“此处的确有仙君气息,可是……”
“可是什么?”见他说了一半却又不再说下去,楚浔催促道。
“仙君千年前将我点化之时,气息分明无比强盛圆融,而写下这封信笺的仙君,修为却很是虚浮,”天狼停顿片刻,语意落寞,“甚至、甚至有一丝死气。”
天狼亲近天地法则,又曾受贪狼星君点化,在这种事情上想来不会判断出错。
按理此地封闭于七百年前,比之贪狼星君点化天狼之时还要晚上三百余年,星君的实力就算不曾有所进境,也不当消退到连天狼都能感知到的地步,甚至已然有了死气!
贪狼星君既然能点化如天狼这般的天地异兽,实力自然深不可测,怎会衰退得如此厉害?
楚浔神色复杂地将信笺与书册一一收起,对萧清毓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萧清毓迟疑片刻,半晌方道:“此处本为婚房,一切陈设又显出两人的,咳咳,恩爱。但这信笺上之语,分明又说的是两人分离……”
楚浔微一蹙眉,指尖已是将腰际的剑穗握住,道:“总不会此物,是他们二人从前的信物吧?”
那贪狼星君与另一位本要成婚,许是发生了何种变故而使两人分离,贪狼星君这才写下了那一页的相思之语,甚至修为倒减。
原本两人合卺的婚房,只剩下了贪狼星君一人独居,也无怪星君将剑穗取下置于枕下安眠了。
“若是如此……”楚浔轻叹口气,放在从前他必然不会有如此感慨,只是现在自己亦沦陷其中,方才明白个中滋味,“我平白拿了他人定情之物,夺人所好,确实不美。”
说着,楚浔便要将悬于佩剑上的剑穗摘下。
不料那剑穗仿佛与剑柄完全融为一体,那悬挂的结虽看似活结,却是不论如何解都难以解开。
“想来是此物与师尊有缘,”萧清毓宽慰道,“它既跟了玄冰灵剑,应当便是经由仙君同意了的,师尊莫要挂怀。”
楚浔静默片刻,终是微微颔首。
“也不知仙君那位爱侣究竟如何了,”萧清毓性子纯善,怜悯万物,此刻不由有些共情,感伤道,“此处婚房便连那床上的红枣花生都不曾移过位置,想来还不曾派上用场过,竟叫仙君枯等了这无数年月。”
“无论如何,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了,”楚浔心知他是在暗自担心两人的以后,遂揉了揉他的发顶,轻声道,“莫要多思,咱们且先看看别处。”
他对萧清毓虽如此说来,其实心中的不安比之萧清毓却是只多不少。
不过他是不会叫萧清毓看出来的。
两人各怀心事,暂且将这一茬揭过。
“这屋子又没有门,我们该怎么出去?”两人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却是毫无办法。
此地到底只是一处婚房,可以找到的信息并不太多,得用的物事,也不过那一只剑穗罢了。其余诸物虽然品级颇高,却也只有装饰之用,两人不欲毁了贪狼星君苦守多年的婚房,便不曾将那些物事收取。
“且再看看吧。”楚浔亦不曾发觉什么玄机,摇了摇头道。
“……只盼星君能得偿所愿。”目光再次落在那对艳丽喜烛之上,萧清毓心中不忍,感伤道。
“会的,”楚浔将他的肩揽住以示安抚,“星君想来是散仙之流,与天同寿,他的爱人想必也不逊色多少,多等一等,总能重聚。”
但实则两人都知道,此处既然成了无主的洞府,便是说明,洞府曾经的主人,已然陨落。
更有可能的是,那封夹在书册里的未曾寄出的桃花笺,正是星君绝笔。
而那位爱人,早已收不到仙君的相思之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审核姐姐,本章只有亲亲,全部脖子以上,以及床上那一段就只是躺下来而已,什么也没有发生,审核姐姐辛苦了
二更来了
大家还记得天狼的来历吗终于写到贪狼星君啦!
以下是引用
“紫微斗数”相关知识来自百度百科
“贪狼”相关知识也来自百度百科
“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出自纳兰性德采桑子拨灯书尽红笺也诗句和翻译来自百度百科
原诗
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
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
翻译
夜深,把油灯拨亮,在红笺上写满思念,却依然感到空虚无聊。长夜漫漫,时钟滴答作响,即使在梦中与爱人相会也总有所阻隔。
三更了,窗外的雨打在修竹上,一片风雨之声。将我的思念交付给秋潮,千万不要误了双鱼到谢桥之期。
第73章 夺宝大会(三)
“或许,此事是我们想的太复杂了。”两人在屋内不知转过几圈都没找到出去的法子,楚浔思忖片刻,道。
“……师尊之意是?”
此处无门,按理便该找找有无暗格、密道之类的出入场所,但两人已在此处消磨许久,每一物事都来回翻找好几遍,却是毫无寸进。
“此处正是婚房陈设,唯独仙君那张书案风格不同,”楚浔沉吟片刻,快步走到了书案之前,“倒像是……仙君故意放置于此。”
“换言之,此乃后来之物。”
与其余陈设不同,这书案和椅子的木纹显出了些许岁月的陈旧痕迹,像是被主人家常年使用的遗迹。
如此“贴身”之物,他本不该冒犯,但如今情势不明,楚浔迟疑片刻,向虚空之中微微行了一礼,低声道:“仙君,得罪了。”
说着,他便在书案前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贪狼星君所留下的紫微斗数翻到夹着那方信笺的一页,又将那张未曾寄出的桃花笺在面前展开,微一阖目,尽力想象当年贪狼星君坐在此处等爱人归来时,该是怎样的心境。
婚房中的陈设极新,分明是不曾被人碰过的样子,可见贪狼星君在此苦等时,该是如何的小心翼翼,只盼着能以这一室的旖旎景象,给未归的爱侣一个惊喜,以至于不敢动任何东西,只能搬了张书案守在此处。
仙君修到如此境界,将讯息送予爱侣手中的方式该有千千万万,可仙君偏偏却选了写在纸上这等凡俗之人的手段,若非仙君以仙法将其保护起来,只怕他们翻开书册之时,也便是信笺灰飞烟灭之时。
楚浔的指尖落在那落款的“贪狼”二字之上,心中忽而便生出了无尽的悲戚。
仙君当年境界极高,但写下此方信笺之时,笔迹之间,甚至隐有颤抖之意。
贪狼乃智星,于世事看得颇为通透,想来正是看得太清,才更没了指望。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大抵如此。
许是当年仙君曾坐在这个位置上,经历了不能自胜的苦痛,而仙君的情感太过浓烈,以至于此地甚至隐隐留有了仙君的一缕残念,楚浔只觉自己指尖微微发烫,甚至血脉都随之沸腾起来,心跳亦逐渐紊乱。
而选择他腰间的玄冰灵剑,亦一道发出哀痛的长吟。
“……阿毓,你又骗我。”
一段似真似幻的悠远回忆忽而在楚浔识海之内铺陈开来,恍如一粒石子如水,登时便掀起一道波澜!
阿毓……
听见了这个称呼,楚浔无端地瑟缩了一下,心脏似乎抽了一下,很奇异的感觉,又疼又麻。
肩上忽而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将他的肩胛握住。
楚浔身量高大,肩背亦很宽厚,而萧清毓骨架纤细,手也较寻常男性小上些许,做出这般动作时,不能将他的肩全然握住,却很是坚定。
似是给了他一份支持和宽慰。
楚浔拢在袖中的左手骤然握紧。
对,那不是他们,不是他们……
“阿毓,你告诉我,我与天下人相比,究竟孰轻孰重?”贪狼星君的声音忽而脆弱起来,亦现出几分不确定的迷茫。
如此卑微,叫人几乎难以想象,这是一位境界深不可测的仙君。
“阿毓,你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
“……能不能,多为我想一点。”
贪狼仙君与他的阿毓之间,隔了一个天下。
而他和他的毓儿之间,却是隔了一道未知而又充满荆棘的前路。
“师尊、师尊?”察觉到楚浔的不对,萧清毓慌张起来,凑到楚浔的耳边轻唤几声。
识海中的声音不曾消散,甚至字字泣血,饶是楚浔自认冷情冷性,一时间也难以不为之痛楚。
忽而,楚浔听见了莫名其妙的一句
“你来了,那他呢?”
楚浔心头猛然一跳,失声道:“仙君!”
了无回音。
唯有耳边萧清毓焦急的呼唤。